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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妃想要伸出手来,重重给硕塞一巴掌,无奈身子被他紧在怀中,半分也动弹不得,她愈是挣扎得厉害,愈是激起硕塞身子里的一股火来。
康妃的诅咒中不由带了哭声,“那时是你说的,只要用了你在关外寻的药方,定然会保三阿哥康健无虞,我才从了你,你玷污了我的清白,如今却只顾着自己快活,就不管三阿哥的死活了,那横竖不是你的儿子罢了!”
硕塞忙替她抹泪安慰道:“你这是说哪里话来?我何曾不顾三阿哥了?只是我才从关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连府里都没回呢,就赶着来见你了,我是真真地把你当作心头肉一般,乖乖,先把本王伺候舒服了,本王一定给你想办法。”
说着,将康妃塞进旁边一乘小轿,硕塞随即也钻进了轿子,暗夜中,只见一乘橘红绣四爪金龙的轿子,急急向撷芳殿方向抬去。
一场酣战之后,硕塞热汗淋漓地紧紧搂了康妃在怀中,轻轻挑着她的下巴,笑意迷蒙道:“你放心,本王在关外驻守多时,草原上的人出了水痘,皆是用本王给你的药方子,再每日擦些药膏,不过调养几个月,也就好全了,三阿哥福大命大,自然不会有事!”
康妃灰蒙蒙的眼波里荡着一层层的哀伤与悲戚,低沉道:“可三阿哥仍是不见起色,一日比一日瘦弱,你看四阿哥,就那样健壮。”
硕塞刮刮她的细腻如鹅胰的鼻子,笑道:“不要紧,孩子还小,能看出什么来?小时候健壮的,大了未必康健,你看本王,小时候身子孱弱,不为皇阿玛所喜,不也长得这样虎背熊腰么?倒是我那可怜的八弟,只因其生母元妃海兰珠是阿玛心尖儿上的人儿,一出世便受尽千般宠爱,最后怎么样?还不是早早地夭亡了!”
这话说得康妃心怀大畅,笑道:“这倒是,生来健壮又能如何?又怎能敌得过天意人心呢?”
淑懿的晋封,在表面平静的宫廷荡起一层涟漪,但这一层涟漪很快就被人遗忘了,因为一场牵涉到每个人性命的疫病,在宫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而这场疫病首先就是从承乾宫而起的,四阿哥自从淑懿晋了皇贵妃,就渐渐地发起高热来,宣了太医来一瞧,竟是天花!淑懿虽然心似油煎,也只得强作镇定,日夜守着四阿哥,曾经因为宠冠六宫而为众人瞩目的承乾宫,又一次成为了后宫中的焦点。
疫病源于宫中,足以使人心惶惶了,从慈宁宫起,一时皆严防死守起来。时值严冬,没有艾草,皇帝紧急从江南调运了储备的艾草来,每日熏艾,又命内务府煮沸了烧酒,日日在各个宫院泼洒。
宫人们忙的如火如荼,而慈宁宫里的母子吵得亦是如火如荼。
孝庄是个轻易不肯动怒的人,这时满满一盖碗的茶,喝都没喝一口,就尽数泼洒在地下,长长的赤金嵌明黄琉璃护甲颤颤不止,戟指顺治道:“你……你你你,身为一国之君,却如此儿女情长,全不将祖宗基业放在心上,将自己临于险境!”
“太后不必拿‘祖宗基业’来压儿臣,儿臣好好的,只是儿臣妻子正临于险境,朕又怎能袖手旁观?一屋之不扫,何以扫天下?儿臣连妻子儿子都保不得,何谈护佑天下苍生!”顺治振振有词地辩驳,气得孝庄脸色煞白。
孝庄咬牙切齿道:“皇帝眼里果真是没半点礼法了,皇贵妃位份再高,也是妾室,你口口声声地称妾为妻,可是叫天下人都要混淆嫡庶么?别忘了你的嫡妻皇后住在长春宫!”
顺治登时语塞,其实他误说的话,正是他的肺腑之言。在顺治的心里,实在是谁也比不上淑懿,谁生的儿子也比不上淑懿所生的四阿哥。四阿哥得了天花,他心急如焚,一时不慎竟然将实话说了出来,但孝庄句句拿祖宗礼法压着他,他也不得不在强势的母亲面前服一服软,这时便单膝跪地,道:“太后息怒,是儿臣说错了,可是四阿哥总是您的亲孙儿吧,他濒于险地,儿臣恨不得代他受病痛苦楚,这时不过想多去承乾宫陪一陪他,还请皇额娘应允!”顺治说着,眼圈不由得红了。
皇帝已经许多年未曾称呼她“皇额娘”了,这时为了四阿哥,却软语哀求起来,孝庄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声“妇人之仁”!其实孝庄心里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只要皇帝安然无恙,嫔妃要多少有多少,自然皇孙也就要多少有多少,就算四阿哥和皇贵妃都没了,只要皇帝在,前朝后宫就闹腾不起来,可如果皇帝龙体有恙,皇子们还这样小,就算扶立幼主,孤儿寡母也难免受制于人,这样的苦楚她是经历过的,怎能再让皇帝以身犯险?
可是“知子莫如母”,孝庄也极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气,若是将她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只怕顺治当场就会与她反目,于是,尝遍了人间沧桑的孝庄只得尽力按下性子,和风细雨地劝说道:“你对皇贵妃母子情深意重哀家知道,可你只知道你的心,却不知道她的心么?她对你的情意,一点也不比你对她少?你想皇贵妃那样通情达理的人,怎么能忍心在这个时候连累皇上龙体安康?若皇上为了他们母子有了半分闪失,哀家说句不中听的话,只怕就算事后皇贵妃无恙,她会不会与皇帝死生契阔,也难说呢!”
顺治陡然变色,孝庄的话如重重的一击,敲在他的心上,淑懿对他的情意,还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么?若真到了那样的地步……
孝庄见顺治的头渐渐地低下去,若有所思的模样,就趁热打铁地劝道:“皇帝对他们有情有意,是皇帝仁爱,哀家也不能强夺了你们夫妇父子的人伦,皇帝若挂念着,就站在窗外与她们母子说几句话,如何?哀家想着,皇贵妃也必会劝你远离承乾宫的!”
孝庄在与顺治针锋相对了许久之后,突然松了松口,令顺治无法拒绝,只得不甘地答应道:“就依太后吧!”
孝庄望着顺治在暮色之中渐渐淡去的背影,喃喃地对苏茉尔道:“你看皇帝这个样子,是不是像极了当年八阿哥病入膏肓时,先帝急于星火的模样?”
苏茉尔知道海兰珠母子始终是孝庄心头的痛,这时说出来,自是对顺治所为愤怒失望之极,她太了解孝庄了,这对母子一闹,难免会叫孝庄迁怒到皇贵妃身上,而苏茉尔对这位皇贵妃还是颇有好感的,至少比飞扬跋扈的娜木钟和心机深沉的柔华都强得多了。
苏茉尔端过一碗玫瑰茶,笑道:“太后多虑了,当年八阿哥病重时,先帝是怎么个情形,那时谁若是劝先帝只在窗外瞧上一瞧,先帝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儿呢!咱们皇上,不是老奴夸他,比他皇阿玛冷静得多了!”
孝庄勾唇一笑,道:“五十步笑百步,皇贵妃这里,哀家是不得不想想办法了!”
苏茉尔心头一震,脱口道:“太后三思!”
孝庄闭目静思片刻,才稳稳道:“你放心,哀家绝不会为了牵制她,断了与皇帝的母子情份,可也不能任由她一家坐大,董鄂家的两位格格虽然不睦,但一个执协理六宫之权,一个又宠冠六宫,的确太出挑了些!”
苏茉尔暗叹,这回只怕连贞妃也不能幸免了!
顺治立在窗外多时,淑懿在暖阁里安慰了他许多话,好说歹说,才将他打发走了。顺治才走,淑懿就招呼素篆过来,问道:“方才你在外头伺候着,你看皇上走时,心绪如何?”
素篆的聪明机变不在云珠之下,这时就回道:“那还用说?皇上自然是百般地不忍离去,一面往外走,一面还对吴公公说,明儿趁人不备,说什么也要进殿来看看娘娘与四阿哥,只不能叫太后知悉!”
淑懿冷笑道:“我就知道么,必定是太后那里的事了!”又吩咐云珠和素篆道,“你们要严令承乾宫上下,出去个个给我敛声屏气地做人,若是惹出一点事来,就别在承乾宫当差了!”
云珠柔声道:“这话娘娘已吩咐过多回了,奴婢们都记下了!”
淑懿叹了一口冷气道:“你们不知道,这回不同往常,本宫猜着皇上与太后,必是经了一场大闹的。太后正愁寻不着本宫的错处呢!”
小宫女煎好了汤药,云珠端了进来,一壁慢慢吹凉,一壁说道:“如今咱们还是只管照顾好四阿哥的病才好,幸而有王御医开的汤药,四阿哥这病势并未见重,不然,太医院也真要忙个焦头烂额了,听说翊坤宫那边也传出信儿来,三阿哥也出了水痘了!”
淑懿一惊,问道:“真的?三阿哥什么时候出的水痘?”
云珠想了想,道:“承乾宫如今与外头音信不通,奴婢知道的也晚,总归是四阿哥出了水痘之后,三阿哥才出的吧!”
素篆这时正立在门口,这时听了,便接口道:“哎呀!不好不好,康妃那个人,岂不要对人说是咱们四阿哥连累三阿哥出的水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