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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彩凤望过去的工夫,某个身体协调度差劲的家伙已是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测试一下自己那身厚厚实实的防摔设备的柔软程度了,幸好一把被身边的江杰云手疾眼快的伸手扶住,安然似乎是吓了一小跳,立刻变身壁虎一只,两只爪子牢牢的巴在江杰云这株俏生生的救命稻草身上。
女儿当了壁虎,当妈的则贴在门玻璃上,为女儿小小提了一下的心又好好的落了回去,而视线中的少男少女已经双双微侧着脸,不知在说些什么,雪后清晨的朝阳尤其的清亮,明晃晃的照在他们微微带笑的脸上,就像好是影视剧中打了强光的特写镜头一样,明媚耀眼的厉害,照得那两张青春年少的面庞格外的美好。
也不知江杰云说了什么,让安然脸上的微笑转成了薄怒,鼓起腮,瞪着眼,举手就朝江杰云的手臂恨恨捶去,可那动作却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去势狠厉,着落轻飘,带着十足的亲昵。安然揍人之后不知又说了些什么,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眉目灿烂。江杰云一面避让着与她说笑,一面还不忘细心地举着胳膊护在她的身后,以免某个笨蛋再次练习五体投地。
李彩凤望着望着,目光中渐渐流露出些许的犹疑和忧虑,渐次又矛盾复杂起来,最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安国庆刚把拖把洗干挂好,就听到妻子的叹气声,“怎么了,大清早的就唉声叹气的?杰云的事,是愁人,可咱们那也是乱着急,我看那小家伙心里挺有成算的。”
这两口子昨晚谁也没休息好,这会儿一人脸上顶着一对黑眼圈。要让安然说,他们这一家三口的脸上都够“浓墨重彩”的。
“不是因为那个。”李彩凤顿了顿,想将心里涌上的隐忧按捺下去,但又实在忍不住,到底又慨叹着,“我是看啊,咱家女儿长大了。”再顿了顿,又别有深意的附了一句,“也越长越漂亮了啊。”
对于妻子这种母亲式的感叹,心思远没那么细腻的父亲安国庆本来还没什么感想,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感慨女人的事儿就是多,不为个啥就叹气,可一听到后面这句夸他闺女漂亮的话,立刻来了劲头儿,乐呵呵的,“那是!”手头的活儿也不干了,一脸的自豪与光荣,“我闺女还说啥!长得好,气质好,学习好,还能干,又乖又漂亮,现在是小,你看看等明儿长大的,追我姑娘的小子还不得乌泱乌泱的?到时候咱们就扒拉着挑,长得不周正的,不要!人品不好的,不要!个头儿不够高的,不要!工作不好的,不要!不孝顺的,不要!不能干活的,不要……”
没想到自己一句有感而发的感叹倒把丈夫带得发疯,李彩凤一阵的哭笑不得,“嘿哟,越说越来劲了你还?看把你给狂的,你这是挑姑爷呢还是选附马呢?你当你家养出来的是天仙儿呐?还没影儿的事呢,先把你给美够呛!”
安国庆笑得真挺美,“怎么不美?我姑娘长得漂亮是随谁?还不是随我老婆。我老婆当年可是咱们厂的一枝花,那么老些人追,偏偏叫我给娶到了家,我咋不美?还给我养了个漂亮闺女,我咋不美?将来我的漂亮闺女再给我找个好女婿,养个花朵儿似的外孙女,我美着哩!”
“呸吧,你个老没正形的!”李彩凤叫丈夫那两句自吹自擂的夸奖给弄得脸红起来,一甩抹布,背过身去,微微笑着又擦起了桌子。
完全不知道自家富有远见的老爸正美滋滋的畅想未来,甚至给她畅想出一个“花朵似的”女儿来的安然,这会儿正跟江杰云站在站台前上进行着最后的话别。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站台上的人开始渐渐多了起来,挤挤促促的,安然和江杰云也跟着站在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挤车抢座的上班族学生党中间,两人面对着面站得很近,四周都是细碎,无孔不入的人声,可是这一刻,安然觉得他们都离她很遥远,周遭好象只有他们两个人,站在清晨的站台上对望着,亲密得触手可及,这种感觉是如此之好。
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想到,一会儿之后,眼前的这个少年便会孤身去往千里以外,暗藏着无数陷阱和险阻的帝都,那些担心,离愁,不安和不舍……便在心头对比强烈的风起云涌。
可心里的情绪再多,落到表处也只能撑起笑脸,轻声的道一句,“一路顺风,马到成功,到了别忘了给家里打电话。”
其实安然不知道,她嘴上没说出来的话,她的眼睛已经替她说了太多。江杰云笑着点头,刚张了嘴,想说些什么,一辆公交车已经进了站。
一时间,小小的站台上好一通的闹哄。
清早的上班族和学生党们身手都是久经考验,一见车子进了站,顿时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个个身法轻灵,翩若游龙,雪后坐车的人总是很多,不抓紧时间冲上去,就只能在寒风中焦急地等待下一班车了。
这种情形下,江杰云也顾不上再说什么了,他的身手好,力气大,还会使巧劲,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拎着安然,身一探,腰一拧,三五下就杀出重围,钻进了车厢,居然还手眼奇快地在后车厢靠窗的位置捞到了一个空座,把安然和书包随手往空座里一丢,便跟着下车的人流从从容容地从后门回到了站台上,依旧风姿绰约,衣白如雪,头发丝儿也没乱上一根,大有高手风范。
待安然慌手忙脚的抱着自己那个重型武器似的大书包从座位上爬坐起来,扒着车窗,拉下厚厚的手套,用温热的手掌将玻璃上蒙着的一层薄冰暖化赶开,透出一小片玻璃往外看时,车子已经蜗牛一样缓缓地开动起来。
江杰云一身雪白的站在被踩得一片脏污的站台上,俊朗的容颜浸在金灿灿的朝阳里看不清楚眉眼,只觉得笑容美好。
江杰云站在那里,自然不能透过那一小片化开的玻璃看到扒在窗口的安然,他能看到的只是一扇扇被冰霜蒙盖得白花花的车窗,只是凭着对安然素来的了解,觉得她也许会在窗后看着他,便站在那里对着结满冰花的车窗一脸愉快的扬起嘴角,挥动着手臂,出色的姿容倒引得一旁等车的几个小女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眉眼乱飞,直到车子越开越远,他才收了手,揉了一把被冷风吹得发木的笑脸,垂下眼,返回彩票站。
车子开出了老远,安然还一直将脸颊贴在冰冷冰冷的玻璃边上,直到再也不看到那一方小小的站台,她才怅怅的将身子落回到了椅背上,将脸埋在书包粗糙挺括的表面上,鼻子又有些泛酸了。
离别难舍固然让人伤感,前途未卜固然让人忐忑,但安然觉得自己之所以现在泪包似的总是想哭,大概也跟江杰云昨晚的痛陈革、命家史有关,心疼来得太猛,这会儿还没有消化干净,便又与离愁别绪和担忧挂念汇聚在一起,心里的难受才来得格外的强烈。
本来早上起床时,她那一张脸已经是让人目不忍视,坐在车型老旧,四处透风的破公交上,泪汪汪地吹了一路的寒风,到了学校时,安然的那副尊容已然开始向影响市容、校容和班容发展了。
她顶着这副“烂漫”容颜一进教室,真把班里的同学吓了一跳,纷纷偷偷拿余光进行大规模围观。平时跟她关系不错的同学们则簇簇拥拥,小心翼翼的上前关心问候。
不管是围观的,还是关心的,都是一副大气不敢喘的态度,以为她这是遭了什么大事了,才弄得如此这般的一副惨烈面容。
安然也确实是要给同学们一个说过得去的理由,可真正的理由又不能说。
先不说事涉江杰云的个人**,单说这前因后果的摆出来也是小孩儿没娘说起来话长。
要解释得简略一些呢?
我是心疼江杰云才哭成这副熊色德性样儿的。
天老爷,此言一出,只怕班里立时震晕一大片吧?
太特么的引人误会了。
这不能说,那也不能说,详解版的不能说,浓缩版的没法说,路上又光顾着难受了,完全没想到这茬儿。
安然自认又不是江杰云他们三个那种富于急智的人物,这会儿让她临场发挥,分秒之间想到一个强大有力的理由简直是不可能完全的任务,所以到了最后,这货憋红了脸,吭哧了半天,汗都快冒出来了,纠结再三,只得又把她那个丢人败家的理由小小声的拿出来用了——人家生理痛,太疼了,哭惨了都!
呃……这个理由怎么说呢,虽然丢人了点,不要脸了点,生僻了点,但是呢,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生理期来的时候本就怕寒气,雪后天气正冷,再加上青春期的小女生本身就容易有痛经的小毛病,经期不准,来得提前或是滞后,总是特别折腾人,哭得惨烈了点,倒也能勉强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