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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网络之外。安然还想到安国庆另外一个可以接触二人转的途径。
那就是李彩凤的那间小小的工作室。
虽说工作室不大,也没什么名气,但毕竟开始常常有了生意,接触的也都是各式各样的表演团体和各类演员艺人,这其中也必将有二人转演员。
能直接接触到二人转演员,那么这些演员中间也是有着自己的联系,将来把这条人脉发展起来,别的不说,起码可以聊聊天,解解馋。
再有,还可以知道一些名家的演出信息。
遇到情况允许时,比如自己和江杰云他们学习不忙,站里的生意也处于空闲季节的时候,完全可以让老爸和老妈一起出门听听戏,过过他们二人世界嘛。
不过,这些只是她的想法而已,她只是提供建议,具体怎样,当然是老爸怎么高兴怎么来,但可以先记下来。
安兔子小姐也知道她自己吧,有时候有那么点点……嗯,变态,兴趣爱好本来是比较轻松的东西,到了她这里吧……虽然也是很轻松的东西,但是好象她自己玩得挺哈皮挺轻松,其他人对她的玩法却有些不同的见解。所以,她也知道,每个人对待兴趣爱好的做法不一样,她的玩法对别人来说,看着可能是有点略显枯燥,也许还有点压力,因此,她挺自觉的觉得,不要太多嘴,太多嘴就容易把本来有趣的事变得无趣,实在太煞风景,哪怕那个人是自家老爸也一样。
虽说老爸倒是百分之一百二的不会怪她,但她自己会怪自己的。
安然在这里思绪发散的胡思乱想,安国庆他们的话题也开始渐渐从过去发展到了现在。
两位演员大概也觉得安国庆这个戏迷是个比较专业的,于是便想让他谈一谈对自己表演的感受和看法。
安国庆这人既实在,又厚道。你让他当面给人泼冷水,完全的实话实说,这事他肯定干不出来,他感到不忍心,不好受,不好受到什么程度呢,也许被泼冷水的本人都没觉着怎么样,他反而比人家更不舒服。
但同时,他又是个特别实在的人,实在到什么程度呢,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他很不愿意说谎话。而在不得不说谎的时候,大概是由于太过缺乏练习的缘故,一般来说,他的谎话说了不如不说,等级太低,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安然常调侃自家老爸,说他这样的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总也不说谎,不得不说的时候,也容易被人识破,但当他安心想骗人的时候,那基本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为毛呢?因为人们都有惯性思维,凭着对这位老实厚道人的既定印象会产生“他肯定不会说谎,他既使说了,我也看得出来的”之类的错误印象。
其实事实也是这样,安然活了两辈子,关于说谎这类事,安然结合自身的情况得出的结论是,尽量不说谎。再聪明的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这世上还没有绝对圆满的谎言,出来混早晚都要还的,更何况,在自己本身还不聪明的情况下,尽量还是要向老爸学习,心存厚道为好。这样的话,就算将来万不得已想要骗人了,咳……也比较好骗一点不是?
就如此时,安国庆听到两位演员的话后,立刻就露出为难的表情来,说实话吧,他怕伤人。不说实话,说假话吧,他既不会说,说了人家也不信。说谎这事对老安同志来说,实在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一直技能不佳,就连他闺女小时候都能一眼看破,更别提别人了。你说这大过年的,都少人兴。再说了,虽说他们谈话的时间不长,但还真是说得投脾气的,让他说出些打击人的话,他也实在不愿意。
但两位演员的态度特别真诚,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大哥你也别为难,照实了说,我们这个岁数,说句实在话,再难听的话也都听过了,站在台上,当面吐着唾沫让人往下撵,往你身上扔东西,这事咱们都经过。今儿难得大家唠得投脾气,老哥你也是听惯了戏的,肚子里也有货,你往实里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咱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反正能改就改,不能改,心里也有数。
人家这么真诚,自己再不说就像端着了,安国庆真不那种人,憋了半天,到底实话实说了,当然,老好人嘛,说得尽量委婉,其实也就是他之前在台下跟安然评价的那些,男演员的嗓音条件不行,但他把握得好,把不利转为有利。不过,虽说另有风味,可到底在必须高音的地方有些不上去,多少有些遗憾。女演员的嗓音条件好,但在表演上反不如男演员的细腻,而且也不够灵活。
其实这些都是一个老戏迷的泛泛而谈,远远称不上什么正经的意见,如果真换了一个行家来谈,只怕这两位演员身上的毛病还要更多。
两位演员对安国庆的实话实说倒真是一点都没在意,不时的点头。就像他们自己说的,很多时候,一个肯下功夫,肯努力的演员再没有比他们自己更清楚自己身上的毛病了。可有些毛病可以根据自身的努力不断的加以改正,有些问题却几乎没有解决之道。
说到底,唱戏毕竟是一个讲究祖师爷赏饭的行当。祖师爷只赏给你半碗饭,你再怎么努力,撑死能再稍稍给自己添上一勺两勺,但想把半碗变成满碗,那真是不可能。
不只是这两位演员,乐手们也是一样,自己的天赋如何,再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了。人到中年,少年时的意气和傲气,早已烟消云散,也早已看淡。
用男演员老李的话说,不看淡又如何,老天爷赏饭又如何?
男演员老李自嘲的苦笑道,现在二人转的境遇就是这么他妈、个德性,天赋怎么样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了。
说着他的语气更加的消沉的,配上那一脸的油彩看着无端的显出一点凄凉的意思来,“我的一位师兄,老哥你要听到他的戏,保准就能感觉什么叫真的祖师爷赏饭,嗓子好,性子灵,演得也漂亮。说是师兄,其实也是前后脚学的戏,什么戏,师傅教过一遍,你再再看,我们这些师兄弟学的是一个样,人家师兄学出来又是一个样。甭提多得我们师傅喜欢了,直说这辈子教出这么一个徒弟真是值了,又说我们那位师兄将来肯定是要大红的,只怕将来整个东三省提起二人转来,就没有不知道他的名字的。”
大华在一旁一边频频点头,一边频频叹气。
老李说到这里有点动感情,原本就显得有些低沉的嗓音这会儿更透出一股浓重的沙哑来,“可现在呢,我那位被师傅盼着能名震东三省的师兄早改行当了环卫工,每天起早趟黑的扫大街,抽大烟,喝大酒不说,还是整个了气管炎,当年的金嗓子早八百年就倒了。当年师兄师姐里头,我其实是条件最差的,长得五大三粗的不好看,最主要的是差一点就是个公鸭嗓,大华的嗓子倒也还行,就是学戏笨,长得……”他说到这里看了自家老婆一眼,本来暗沉的眼光浮起了一点笑意,“从小长得就胖,那会儿,她还不叫大华,大伙儿都叫她胖丫儿……”
但凡是女人就没有人乐意听人说自己胖的,除非她是某些以胖为美的民族,哪怕女演员大华现在这体形,十个人见了都要众口一词的统一标准评价为“胖子”,她依然不乐意听,没好气的推了丈夫一把,笑骂道,“闭嘴啊,你说以前的事就说以前的事,埋汰我干什么玩意。”
老李也笑了一下,拍老婆的手,“抱歉抱歉啊,我这不是话赶话吗?”
众人因为受老李的话的影响,气氛稍稍有点伤感,夫妻俩的几句口头官司倒是让大家不由得笑了起来,心头的伤感倒是淡了不少。
老李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和语调也恢复了正常,但依然还是没能忍住的叹了口气,“我们俩的条件在一群师兄弟里的条件一直都不好,师傅对我们俩也是很不看好。可哪想到,那么天赋比我们好,也比我们努力的人,到现在还在坚持着唱的,就剩下我们这个俩个不成器的了。师父……师父去世的时候,大家一碰面,真是干什么的都有。就算是我们俩,现在也不能说是正经唱的了,就是拿这个糊弄个小钱,可不管怎么样,手艺还没彻底丢下,将来到地底下,见了师傅,我们也能交代了。”
乐手们听得也是感慨良多,说起来,谁不是从小学艺呢,天赋高的,不能见得多了,但总能遇到过一两个出众的,可后来真干这行,而且能坚持下来的,真没几个。可坚持下来,又能怎么样呢?
这场演员与戏迷的会面一直似乎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伤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