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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王的女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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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臣妾是真心爱你的呀!你不可如此对待臣妾呀皇上,皇上……”

    随着那妇人哭天怆地的声音逐渐远去,韩非的面上掠过一黯然。睍莼璩伤

    “是真心爱朕吗?”

    韩非像是自问,随即却又自觉讽刺,不由勾唇冷冷一笑。

    这天下,只有一个女人,她从来没有说过真心爱他轹。

    这个女人,曾经对自己这个一国之君不屑一顾。

    在知道她势必要随自己进宫之后,还曾费尽心思想要说服自己,不要许她为妃,她只要当个姬妾就好。

    这个女人,对自己说过最动听的话,便是“现在怎么办?臣妾对皇上动心了。篌”

    她说这种话的时候,还是在自己为她以身挡剑之后。

    韩非犹刻,当时自己还说“没想到非要我为你受了这一剑,才能换来你这个心肠冷硬的女人几分真心呀!”

    是的,卫氏阿芊就是个如此无情的妇人!

    她若不爱他,就算他是一国之君,就算他生得勇武英俊,她也不屑一顾。

    她爱上他,也是因为他先爱上了她。

    是他,先将命豁出似的爱她,才打动了她,继而让她爱上了自己。

    这个女人如此小气,铢镏必较。

    她的爱,付出的前提是,她也是被爱的前提之下。

    她付出了全部感情,便必定要得到全部感情的回报。

    自己若不能对等地付出,哪怕是许她万世荣华,她也可以决绝得头也不回地跑掉。

    她竟然,不是全部,便全部都不要了!

    这个女人,真是无情呀!

    韩非想到痛恨之处,他嗖然长袍一甩,转身匆匆向外走去。

    暴走中的韩非走得很急,携着明显的怒意。

    他一直冲到卫芊之前住的竹屋,才脚步一顿,僵了下来。

    眼前景物依旧,只是,少了那个执拗的女人。

    韩非纵有满腔的怒火,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可以发泄的人了。

    一想到这里,韩非表情僵硬地怔在原地,一股苦苦涩涩的味道,自心尖上升起,直达他的眼底。

    重重地闭上双眼,韩非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恨恨地狂喊道:这个无情的妇人!

    这个无情的妇人啊!

    这样的韩非,以前侍候卫芊的一干宫女嬷嬷不是第一次看到。

    她们慌忙跪了一地。

    其中一个管事嬷嬷不无小心地轻声问道:“皇上今夜又要在此安寑么?”

    显然,今天她问的并不是时候。

    原本便处于狂怒中的韩非被激怒了。

    他嗖然转身,怒气腾腾地暴喝了一声:“谁说朕来此便一定要在此安寑的?朕过来,就是要亲眼看到封了它——”

    韩非此话一出,瞬间天地无声。

    韩非的积蓄已久的怒意一时间达到了顶点,他再次暴喝道:“我说封了它,你们一个个全聋了吗?!”

    “诺!”

    随着身后整齐威武的应诺声,不过片刻,竹屋里的宫女嬷嬷摒退一空。

    那个卫芊曾经住过的院子,所有的门窗都被严严实实地钉了起来。

    稍后,就连那间院子的大门也被钉上了。

    韩非冷眼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

    这样的韩非,又恢复了朝堂之上的威严冷漠。

    只是,随着竹屋被完全封了起来,刚才那个因愤怒而失控韩非却突然变得黯然了。

    他木然地望着大锤一下,一下地下落,只感觉那一声声全都砸在他的心上。

    好几次,他的嘴唇张了又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广袖一甩,毅然回身而去。

    韩非一边走,一边咬牙告诉自己:我是韩王!我是一国之君!万不可出尔反尔!这竹屋封了便封了,反正是个无情的妇人。反正,她也再不会回来的了……

    是啊!

    明明她是如此无情的人啊!可是,韩非就是觉得,她的心,比起那些口口声声说爱着他的妇人,更要真!更要可贵!

    这个妇人,能让她动心动情的,只是他韩非这个人。

    无关乎他一国之君的身份!

    也无关乎他的外表有多勇武英俊!

    韩非甚至确信,如果自己可以为了她不娶他妇,即便自己只是一介布衣,这个女人也会对自己不离不弃,决然地跟自己朝出暮归。

    可是现在,这个女人却如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不见了。

    这个女人,她竟然没回段国。

    知道她没有回段国的那一刻,韩非的心情复杂得无以复加。

    他不知道是该为她没有回到段墨身边高兴,还是该为她孤身一人,却不知流落在何处担心。

    一年的时间并不短,然而这个女人在一年来,她不但没有回去段国,就连跟她最为亲厚的阿兄卫青,她也不曾捎去个只字片语。

    如果不是段墨跟卫青也在四处找她,韩非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竟然可以绝情至此!

    他知道,卫芊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躲他。

    她是铁了心地,再不愿意回到他的身边了。

    不行!

    卫氏阿芊,既然你让我遍寻不着,那么,便休要怪我逼着你自己回来了……

    就这么咬着牙,韩非逃一般地离开竹屋。

    然而,他却逃不掉那一声声,像是砸在他心中的大锤落下的声音。

    大殿上,韩非面沉如水,带着沉沉威煞地逼视着众人。

    半晌,他徐徐说道:“朕已经召告天下,段国太子段墨,夺朕所爱。如此奇耻大辱,朕必不能忍,将于一月后发兵攻打段国,誓要讨回一个公道。”

    众臣一惊。

    其实韩国早有吞并段国之心,对于韩非要攻打段国的决定,他们并不意外。

    他们意外的,是韩非攻打段国的借口。

    在他们看来,韩国要吞并一个国家,只要韩非愿意,那借口便多了去了,何必非要说是为了一个女人这么不长进。

    这不是惹天下人笑话吗?

    殿下的众臣诧异之后,不由论议纷纷。

    终于,一个老臣巍巍战战地站了出来,他下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说道:“我皇若要攻……打段国,何不找个冠冕堂皇的事由,到时我韩……韩国也好师出有名。如此以妇人说事,臣……臣只怕会招来世人笑话。”

    韩非冷冷地瞟了一眼开口的人。

    只是这一眼,却携着彻骨的寒意,阴烈得让人不敢逼视。

    大殿里猝然恢复了安静。

    一片安静中,韩非的表情从众人面上游弋而过。

    他的目光所经之处,众臣的呼唤都为之一窒,连大气也不敢出。

    在这种持续的低气压中,韩非阴森森地,再次开口了,“朕就是要看看,这天下还有哪个国家对胆敢对我韩国不敬。那么,他便是朕下一个的目标。”

    这话,狂妄,傲慢,带着沉沉的杀意。

    韩非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一贯的沉稳,他那如子夜般的双眸中,沉静幽深却威慑十足。

    然而就是这样的韩非,却让他的臣民,从他那不羁的语气中找到了自信。

    他们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原来,皇上故意拿女人来大做文章,就是想看所剩不多的几个国家里,谁对韩国最是不服,最是没有放在眼里。

    那么,毫无疑问的,这样的国家韩国便要在第一时间除掉它。

    如此,接下来的国家便好一一收服了。

    以韩国目前的处境,韩非他,确实有这个狂妄的资本。

    深思中的众臣先是沉默,随即,私语声四起。

    韩非从那阵阵的私语声中,听到了大部分的赞同之声。缓缓地,他的唇角勾了起来,露出一抺嘲讽。

    卫芊!

    不出三个月,我一定要你自己跑回来找我。

    如此,今生今世,你再也不要想着可以离我的半步。

    生同床死同穴,这是你的宿命,也是我的宿命……

    段国。

    韩王要出兵攻打段国的战书一到,段墨便成了众矢之的。

    大殿上,闹哄哄地吵成一片。

    这些年来,段墨培置起来的势力,已经渐渐在朝中掌握了一部分的话语权。

    此时正跟那三大士族的代言人吵得各不相让。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已经被卫青掌握的卫氏一族。

    除此之外的三大家族,出于对战争的惧怕,纷纷指责太子段墨竟然为了一个妇人,不识好歹地去招惹段国昔日的恩人韩王。

    保守的士族中人集体表示,应该速派使臣前往韩国安抚韩王,并让太子段墨速速做出了断。

    段墨培置的新势力则认为,韩国对段国早有吞并之心,从他相继灭了梁国跟吞并康国便足以看出,韩对段国,觊觎已久,这次之所以嫁祸给太子段墨,不过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罢了。

    段墨默默地听着众人相争,良久,他方抬头望向身为太尉的卫青,俩人眼光交汇,尔后极有默契地保持着一致的沉默。

    太子府中。

    段墨与卫青秉烛对饮。

    望着自放下酒樽之后,便一直凝思不语的段墨,卫青试探性地问道:“韩王此次要攻打我段国,之前全无预兆,完全属一时起意。太子对此事如何看法?”

    段墨抬头望向卫青,半晌,方喃喃地,说了一句全然不相关的话。

    他说:“或许,韩王这一招还真的会管用。”

    “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墨闷闷地喝了口酒,尔后,才叹息道:“这一年多来,你我从未放弃过寻找卫芊,韩王也是如此。想必,这便是他想得到的,最有用,也最直接的办法了。”

    卫青愕然,“太子的意思,韩王此次以卫芊之名攻打段国,他主要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吞并段国,而是为了逼着卫芊出现?”

    段墨点头,“他的目标若只是段国,多的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何须以妇人为由!我姑且当韩非是个狂妄之人,他根本就不屑于行这些假仁假义之事,那他又何必将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理由公告天下?”

    在卫青的深思中,段墨继续说道:“他既然已有吞并段国之心,大可以先突发奇兵压境,打你我一个措手不及,尔后再向天下人解释也是不迟的。成王败寇,只要段国被他所灭,至于事后他再说什么,世人根本就不会有人去在意的。韩非他,何必要多此一举!”

    卫青恍然大悟,“你是说,韩王于各国间造势,其目的只是为了让卫芊知道!”

    段墨点头,“卫芊她绝对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是招至段国灭国的红颜祸水。”

    “是以,只要卫芊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势必会自己先站出来,回到韩非的身边,好一洗太子清白,免除段国战乱之苦。”

    卫青全然明白了。

    他的话一说完,段墨便是一声喟然长叹,“时间不够呀!难道苍天执意要灭我段氏一族了么?”

    卫青默然了。

    因为卫芊,摒除身份上的差异,卫青现在跟段墨已然成了过命的生死之交。

    对于段墨感叹之事,卫青当然了解他那一叹后的深意。

    段王迟迟没有将君侯之位传给段墨,这让他的一些政治主张实施起来,要经受重重的阻力。

    一心想要兴国的段墨,能做到目前这样的局面,已经十分不易了。

    眼看着段国慢慢开始有了点希望,然而在这个时候,如果韩王发动对段的战争,无疑会让段墨的兴国之道半途而折。

    因而他才会感叹时间不够。

    这场不早不晚的战争,无论是对段墨那未来得及实施的理想,或是段国而言,都太过怆促。

    都将是场灭顶之灾。

    卫青的心也跟着黯淡了下来。

    他狠狠地灌了自己一斟酒,然后重重地将酒樽放在几上,沉声问:“难道,就没有可解之法吗?”

    段墨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抺阴郁。

    深思片刻,他缓慢却又清晰地说道:“在你卫氏中找个机灵的女郎吧。先送过去看看韩王的反应,如果可以,让她留意一下韩王的动向也好。自从离带着卫芊从韩王宫出来之后,韩王便对宫中戒备森严,目前我很难再安插合适的人进入韩王宫中。”

    以卫青跟他的默契,说到这里,卫青已经懂了。

    段墨凝目望向卫青,叮嘱道:“如果能从韩王口中先一步知道卫芊的下落,那是最好。”

    卫青目光闪动。

    他没有想到,到了这个份上,太子也不愿意卫芊用她的半生自由,去换他的百世基业。

    他想抢在韩非之前,找到卫芊,阻止她重新回到韩王的身边。

    卫青的眼睛变得干涩难受。

    再次将斟中的酒仰头灌了下去,他嗖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鲁国。

    鲁齐怔怔地望着正专心整理着各类文书卫芊,心中有股压抑不住的欢喜涌上心头。

    自从认识卫芊以来,这种莫明的情绪便不时存在于鲁齐的心中。

    而且愈久愈深,愈久愈炽。

    他花了很长的时候去体会,才知道,这种情绪便是他这种生于天家的皇室子弟,梦寐以求的幸福。

    向来无欲无求的鲁齐,终于有了想要完成地拥有一个人的念头,而且,这股执念还十分的强烈。

    强烈到,他即便只能在一个让她感动安全的距离,看着她,想着她,却不能惊到她,也在所不惜。

    “啊!”

    “发生什么事了?”

    随着卫芊神色大惊,手中的文书跌落在地,原本便默默注视着她的鲁齐急忙起身向她走去。

    卫芊像是失去了意识,她呆呆怔怔地喃喃自语道:“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他因我之名发动这场战争。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段国不能因我而灭……”

    堪堪跑近卫芊的鲁齐如遭雷击,怔在当地。

    他苍白着脸,薄唇连连抖动,然而,他的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份文书,鲁齐粗粗看过。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妇人,她竟然会是韩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