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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城,新修缮的巨大白色的圆顶建筑金碧辉煌,十字架落在塔顶,新上的漆色在阳光下显露着一种奇妙的银色光泽。
新时代,众神陨落,而信仰永恒。
灵气复苏时代结束了,人们又开始慢慢的像一颗干旱的幼苗那样,恢复起来。
被褫夺的土地与天空慢慢地变成以前那样,绿苗又生,这颗蔚蓝的星球上,又有了轮转的四季。
马耳他神殿早已损毁,而普罗旺斯海依旧生机勃勃,风一吹,紫色的穗状花朵就连上天边。
而陨落的神明从冰封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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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雪花了三天时间,把自己混沌的记忆梳理清晰,他现在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快点找到盛舟。
那个有着湛蓝眼眸,总是温和微笑着、如同春风化雨一般的家伙。
他永恒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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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雪走到了天使城内,那间他和盛舟呆过的教厅还没有被人拆除,也没有人拒绝他在里面暂时住几天。
他思索片刻,开始整理收拾起来。周边的几家居民很友好地提出了帮忙,又被薄雪婉拒了。
薄雪接受了他们提供的几样清洁用具,还有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
一天后,薄雪打扫好了全部东西。
他也不心急,也不出去找人,每天都只是在神殿里呆着。
盛舟说过的,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所以薄雪相信他,盛舟会自己找过来的。
这一等就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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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雪常常去现在的韦斯特教堂的正殿看看,那里供奉着一座新的雕像。
不是耶稣受难,也不是他的荆棘缠身。
那是一个青年,他并没有出现任何痛苦的神色,手指上握着一个什么东西,始终朝着一个方向微微的笑着,像是在等候,也像是在思索。
薄雪有事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那尊雕像。
教堂里请了新的神父来做礼拜,这个神父比之前那个好说话多了,慈眉善目的,一看就让人感觉到很亲切。
他曾经问过那个满头白发,借住在教堂里的青年:“先生,要一起做礼拜吗?真主会保佑你的。”
而那个青年只是微微摇着头,目光含着极多复杂的意味,最终又化为一个微笑:“不用了,谢谢您。我不信神的。”
神父只是点点头,面色多有冒犯后尴尬的意味:“愿主保佑您,我的先生。”
而薄雪只是坐在最后一排,看着那尊雕像。
旁边的受洗池还在,不过换了一个更小、更浅的。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薄雪忽然能体会到当年盛舟的感觉。
自己苦苦仰视,明明高坐云端的神明,就在那个地方,化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薄雪仔细地品味着,又把当年的的自己想象成盛舟。
只是觉得万般滋味涌上心头,顿觉苦涩难言。
而他没有看见,那具雕像的眉目更清晰了一点。
它像是在做出悲悯的表情,又像是心疼的怀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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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天。
薄雪有些无聊的坐在教堂后排那个像是被他打上了专属印记的座位上,脑袋像是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向下垂着。
神父看见他这个样子,也居然没有责怪,而是弄了一块毯子,轻轻地盖在薄雪身上。
他这一番动静,反而把薄雪闹醒了。
他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有些生硬的推开神父的手,随后,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立刻道歉道:“抱歉……谢谢您,但是我并不怕冷。”
神父开玩笑道:“您为什么不怕冷呢?只有神明与恶魔才不怕冷的。”
薄雪垂下眼睫,像是漫不经心地应和着一个玩笑:“可能我就是其中之一吧。”
他站起身,和神父告别,走出了教堂。
薄雪忽然想起了盛舟记忆中的那个中心广场。
那些腿上带着银环的鸽子会衔着草环,在人们的头顶上扑愣愣地飞过去。
只要你朝它伸出手掌,鸽子们就会慢慢地停靠在你的手心,啄食掌心放置的一枚玉米粒。
薄雪找教堂旁边的居民要了两颗不值钱的冻干玉米,换来了邻居震惊的语调:“哦,我以为你不吃东西的,小伙子!你一直呆在教堂里,你这三年是怎样度过的啊?”
薄雪只是微笑着看着她,挥别道:“再见,维斯夫人,愿神保佑你。”
他一个人,慢慢地走在了中心广场上。
鸽子正停靠在树梢休息,人行道、长椅上随处可见的都是停歇的鸽子。
它们见到有人来了,立刻热忱地迎接着薄雪。
一只只小巧的鸟类歪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在问薄雪:“带吃的了吗?我玉米粒呢?”
薄雪笑,掰出一两颗玉米粒,招了招手。
一只鸽子停留在他的手上,腿上悬挂着的是特别的金色腿环。
他猛然想起了那个叫莫里的人。
那个下午,盛舟的伙伴让他逃掉礼拜一起去抓鸽子,盛舟和莫里都被罚了。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盛舟。
蓝色的,如同碧波一般荡漾着柔和情愫的眼睛。
微卷的棕栗色头发。
虽然青涩,但是还能看出英俊的东方五官轮廓的脸。
这些要素,构成了薄雪唯一评判美的标准。
他就是世界最终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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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雪没有回到教厅,而是一直呆在正殿。
灯火昏暗,他睡得懵懵懂懂之间,有人轻轻地触碰着他的脸颊。
像是肌肉深处的反应,也像是骨骼中隐没的本能。
他一把捉住了那只手,还没反应过来的低声呢喃:“盛舟,别闹……”
话音落下,薄雪像是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讶异地掀开眼皮,目光里撞进了一个人的眼睛。
如海波一般,如宝石一般。
碧蓝色的眼睛。
盛舟微笑着,回握住了薄雪的手,轻声应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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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雪想去普罗旺斯海看看那些花儿,有没有在一切恢复正常之后,还精神气饱满的活着。
盛舟表示同意。
这一次他们又沉睡了很久很久,像是以前那样轮回又无奈的宿命。
而盛舟和薄雪都知道,那样的轮回,不会再有了。
盛舟和薄雪搭着顺风车去。
那是一辆运送小麦的车,车主就是薄雪所熟知的邻居维斯太太。
她很健谈,一路介绍着风景:“你们知道吗?普罗旺斯海可是很美丽的,我早年和我的先生去那边旅行过一小段时间,每到春天的季节,就会有瀑布一般的花海簇拥着……”
维斯太太滔滔不绝了一会儿,才有些遗憾地道:“我差点忘记了,你们没有看过呢。你们应该是新来的居民吧?”
盛舟微笑着回答:“我们知道的,夫人。我们在那里一起呆过很长一段时间……那里甚至有我们的一幢小木屋。”
维斯太太对他投以很惊奇的目光:“那太美妙了!”
马车上,只有薄雪和盛舟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知晓——
在那段时间里,他们接吻,他们拥抱。
只差没有一起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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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斯太太把他们放在了普罗旺斯海。
紫色的花朵连着天边,就算这个地方和花海还有着一段距离,薄雪还是能很轻松的闻见,来自薰衣草柔和安宁的香气。
“去小木屋看看吗?”盛舟提议,“那里可能还有我们留下来的东西。”
薄雪点点头:“走吧。”
令人惊奇的是,那幢小木屋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居然也还坚·挺的屹立不倒。
盛舟推开门,管守小木屋的主人早已不见,只剩下他们生活的痕迹。
柔软但粗糙的床。温馨的陈设,还有薰衣草香味的空气。
盛舟闲不住手,又在打扫房间。
薄雪就坐在窗棂上,一点一点地编织着一枚薰衣草花环。
他编制得很用心,只要有一点点不规整的样子,他都要把柔软的枝条拆开,薰衣草摆正再来一次。
风轻轻拂动长发,阳光透过发丝,营造出暖暖的融合感。
春风和煦,安宁美好。
他回过头,拿着新编织好的花环,朝盛舟小跑过去——
“盛舟!”薄雪踮起脚,把花环戴在盛舟的头顶,观赏了一会儿,才道,“好看吧!”
盛舟握住他的腰,省得薄雪因为失去平衡而摔倒,点点头,回应道:“好看。”
薄雪颇有些洋洋得意:“那奖励呢?”
盛舟眸色一深,像是察觉了他这话深层的意思,嗓音发哑:“现在……要吗?”
薄雪给他的回答是一个吻。
盛舟身体力行地实施着对薄雪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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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晚风也轻柔。
薄雪和盛舟坐在田埂上,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心地说:“盛舟,你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是什么东西啊?”
他掰着指头,一条一条地数着自己与别人不太相同的地方:“你想,我们不会饿,不会渴,不会生病,不会死亡。我们,还是人吗?或者说,我们已经是怪物了?”
盛舟摇头,他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们可能是造物主的恩赐吧。”
薄雪只是笑:“谁的恩赐让我们错过那么多年,我马上用冰把他冻住!”
盛舟认真地截住了这句玩笑话:“说不定造物主都已经陨落了,灵气复苏时代结束了,这个世界上都不会再有神。”
薄雪沉思了一会儿:“那我们呢?我们会随着他一起陨落吗?”
金轮彻底的隐没入花田中,一点余晖显露在地平线上,渲染着淡淡的光辉。
薰衣草轻轻在晚风中摇曳着,气氛平淡温和。
两位陨落的神就坐在一处普通的田埂上,像是最普通的情侣那样,诉说着悄悄话。
盛舟看着他的眼睛,轻轻说:“不会的。”
“神明已经陨落,世界会有尽头。”
“而我们永恒,不可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