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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寒霜时节,千里清秋横扫九州,带来一片凉意。
高耸入云的青崖阁坐落云端与山巅,积雪微扫,时节落寞。
青崖阁内,正燃起了袅袅炉烟。
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就坐在阁内的软垫上,隔着一方案几与青崖阁主淡淡聊着几句天。
“我这胞弟,实属不省心,这次我要去青云海修习功法,也不知拿他怎么好。”薄霜年像是有些头疼,一手端起茶杯,迟迟没有碰一口,他像是在请求,偏偏又不想把姿态放得太低,“这不,我想到了你。阁主大人常年赋闲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全修真界上下都没有比阁主更闲心的人了。”
沈鹤心微微一挑眉,像是看穿了好友的小心思,一语点破:“这到底是我赋闲,还是霜年兄要我帮你带小孩?”
薄霜年被看穿了也不尴尬,赔着笑道:“这当然是我们阁主大人善解人意。本次我去青云海大约月余,舍弟就拜托给阁主大人了。”
他像是早就知晓沈鹤心会同意,轻轻招了招手:“玉尘,过来。”
话落下的时候,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青年就从门外探进来了个头,朝两个修真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略略略地做了个鬼脸:“才不要。兄长,我说了我要和你一起去青云海的!”
薄霜年有些尴尬,偷眼瞧着沈鹤心。
对方看破不说破,很够意思的给薄霜年留够了面子。装作没看见,只是掩着袖子喝茶。
薄霜年恨铁不成钢地招了招手,示意薄雪过来,他要说些悄悄话。
薄雪双臂抱在胸前,很骄矜地点点头,几乎是降尊纡贵地凑上前。如果他有尾巴的话,此刻小尾巴估计已经要翘上天了。
薄霜年悄悄道:“你傻啊,青崖阁阁主藏了许多好宝贝呢,你跟着我只能看海,多乏味啊。你还不就将计就计地待在他身边,狠狠敲他一笔,等我回来,你也满载而归了对不对?”
明明不想听但是因为薄霜年的声音实在太大,而不小心全部听见的沈鹤心默默地换了个姿势,继续喝茶。
那个叫做薄玉尘的倒霉孩子像是颇有些认同他兄长这一副不着调的话,略微思索了一番,才点点头:“他还有什么宝贝?我们这么大声音他都听不见,好像有点不聪明的样子。”
薄霜年擦了擦汗,偷偷看了一眼正在淡定喝茶,恍若什么都没听见的沈鹤心,打了个哈哈道:“可能吧,玉尘你自己好好和阁主谈谈心,我就先走了,一个月后我会来接你。”
说罢,薄霜年像是推脱掉了一个烫手山芋一般,站起身来,朝着沈鹤心略一点头:“那我就先走了,玉尘就忙您照顾了,告辞。”
沈鹤心也站起来,朝他略一作揖:“慢走。”
大·麻烦精送走之后,他才继续转过头,看着自己阁里留下来的小麻烦。
他穿着一身浅青色仙袍,行动的时候裙袂飘飘,仙风道骨,不外如是。
沈鹤心走到了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孩身前,伸出一只手,托了托他的肩膀:“你……叫什么名?我方才听你兄长称呼你为玉尘,那名莫不是雪字?”
薄雪很惊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沈鹤心只是笑,他的眉眼都很疏淡,微笑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薄雪的错觉,他整个人都好像染上一层薄薄的光,柔和得令人心生好感。
他说:“猜的。”
薄雪像一只小鸟雀一般,彻底被他激起好奇心,叽叽喳喳的跟着他转:“怎么知道的呀?莫非是我兄长告诉过你?”
“不曾。”沈鹤心又斟了一杯茶,递给薄雪,“漠漠复雰雰,东风散玉尘。玉尘,不就是雪吗?”
薄雪捧着茶杯,真心实意夸赞道:“你可真有学问。那你叫什么呀?”
他不知道世事规矩,作为小辈,是万万不可以径直询问长辈的名讳的。换在别的长老面前,薄雪这下就要被责骂了。而他现在面对着的并不是别的长老,而是青崖阁阁主。
“鹤向孤山去未归,片云竹雁与心期。我单姓一个沈,名为鹤心。”沈鹤心很顺畅的回答着,一点也没有被冒犯的恼怒,而是很平和地看着他,“如何?”
薄雪轻轻地念着:“沈鹤心,好听啊。比青崖阁阁主好听多了。”
沈鹤心闻言,失笑道:“你倒是第一个这样说话的人。人人都爱有着无边权柄的青崖阁主,却没有人夸赞过沈鹤心这个名字。”
薄雪已经喜欢上这个貌美好说话的阁主,亲亲热热的牵着他的手,贴在了沈鹤心身上:“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啦。你有什么见面礼要送给我的吗?”
沈鹤心微微一愣,随即笑着,道:“有的。”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墨色暖玉,穿上了一根红绳,挂在薄雪的脖颈上:“赠你。”
薄雪不知此物名贵,只知道好看非常,当即表情达意道:“好好看啊!谢谢你沈鹤心!”
沈鹤心只是笑。
在某个瞬间,他忽然觉得,清清冷冷的青崖阁,多这一个闹腾的小家伙,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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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一旬,薄雪就这样呆在了青崖阁阁主身边。
阁主当真和薄霜年说的那样,平时空闲的时间太多了,几乎不出门。
他就有时间缠着沈鹤心给他讲述墙上摆着的画作、桌上放置的墨宝,还有沈鹤心身上悬挂着的配饰。
这些东西,最终又被一个叫做薄雪的小混蛋收入囊中。
小混蛋不知悔改,拽着沈鹤心的袖子,指了指他手上的墨玉扳指:“这是什么呀?感觉很好看!”
沈鹤心却微微摇了摇头:“这个不能给你,玉尘。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薄雪气鼓鼓地嘟嘴,带了点小孩子般的心性:“那好吧。”
沈鹤心安慰他:“玉尘,你可以拿个别的。”
薄雪推开他的手,往外面走了。
沈鹤心只好站在原地,风吹过长廊时,带起一片淡淡的风。
“真拿他没办法,也不知道是谁惯出来的。”沈鹤心笑,又想起这个人少不了自己的份,又摇头失笑,“真是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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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青州忽然下起大雨,乌云合璧,闷雷阵阵,像是要下雷暴。
沈鹤心就在暖阁里,静静观着外面的情景,一方小小的青崖阁就坐落在山巅,在这疾风骤雨的摧残下,居然屹立不倒。
是夜,雷暴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沈鹤心倒是没什么讲究,他常常有失眠的习惯,早早的施了个咒法,隔绝了周遭的一切声响。
不知今日怎么的,也许是雷暴天气的影响,也许是今早那个小孩的反应,沈鹤心今天居然有些难以入眠。
他暗自哂笑,觉得自己是过分在意了。
那个小孩只是故人之托,他本就生性淡漠温和,本可以置之不理,那小孩也不会饿死渴死。
但是,不知为何,他对上那双琥珀色的清澈眼睛时,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了常规。而现在,又因为这件事情,几乎夜不能寐。
——实在是一件怪事。
他想着,忽然听见门窗外传来细微的声响。
像是有人在拍门。
沈鹤心下意识站起身,又觉得自己现在实在是有些疯魔了。
明明是封了结界的,怎么可能听见外面的声响。
沈鹤心一边想着,还是顺从了身体的潜意识的冲动,向门边走去。
他打开门,果然看见了一个淋湿了的人瑟缩着,蹲在他的门前。
“玉尘?”他蹲下来,摸了摸薄雪湿透的头发,“怎么这么晚了不去休息,还弄得这般狼狈?怎么了?”
薄雪抬起头,漂亮剔透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他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极为可怕的遭遇一样,直直的扑进了沈鹤心的怀抱里——
“沈、沈鹤心!”他的声音带着颤抖,那是一种细弱的哭腔,“我害怕……”
沈鹤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平静的语调之中有些诧异:“你怕黑么?”
“我……”薄雪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的擦眼泪。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的弧度流下,“我不怕!”
沈鹤心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只是淡淡的道:“实在害怕,便不要强撑。玉尘,在我面前,你无需伪装的。”
薄雪这才又扑进他温暖干燥的怀抱里,边流泪边说:“我、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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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鹤心把人留了下来。
薄雪看起来小小一只,实质上很占位置,霸占在他的床铺上,一个人就占去大半。
沈鹤心用法力召来了一张软垫,正在整理床榻之时,他听见了薄雪的声音:“沈鹤心,那你不要铺床了。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沈鹤心这才想起来,薄雪怕黑,肯定不敢一个人睡的。
他只好掀开被子的一角,占据了床榻的一角。
“睡吧。”沈鹤心安抚他,把手上的扳指卸下来,让薄雪开心开心,“我在你身边呢。”
薄雪玩着那个扳指,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沈鹤心。我今天不该闹小脾气的,这些都是你的东西。”
沈鹤心轻轻浅浅的声音传来:“没事。只是这枚扳指的意义重大,我也不敢随意赠与他人。”
薄雪有些好奇,转过头的时候,唇畔擦过沈鹤心的脸侧。
他想要说的话,就这样全数忘了个干净。
沈鹤心垂下眼睫,微微偏过头去,借以挡住自己微红的耳尖,自顾自地解释着自己说的话:“那是……一枚信物。”
薄雪愣了两秒,忽然懂了。
他今年已经是弱冠之龄,只不过是藉由修真界仙气的滋养,看起来比常人小了许多。
未尝修炼的凡人,在这个年龄就早已结婚生子,膝下承欢。
而沈鹤心……阁主的年纪,已经……成了一个迷。
这样的阁主,有一点信物之类的,其实也不足为奇。
过了半晌,就在沈鹤心以为他会把东西还回来的时候,薄雪忽然把那枚扳指收进了袖子里。
他微微红着脸,眼睛很亮:“……那如果,我想一直跟着你,成为你的道侣,我能收下这枚信物吗?”
沈鹤心唇角微挑,摸了摸他的脑袋:“可以,等你长大,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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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薄霜年从青云海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家弟弟已经带不回去了。
青崖阁主笑吟吟地递了道侣大典的请柬,上面俨然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
薄霜年大为震惊,叹为观止,教育薄雪道:“我让你呆那儿,不是让你把整个人赔进去啊!”
薄雪摸了摸脑袋,沉思了一会儿,回答道:“兄长,格局打开,你可以认为是青崖阁阁主带着一阁的珍宝和一个人赔进了我这里,这样想的话,你会觉得好一点吗?”
薄霜年思索片刻,回答道:“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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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青崖阁主与北琅门第二子结为道侣,大典于山庄内部举行。
他们浪迹江湖,登仙化羽,徒留世人艳羡,百世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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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雪有一剑铭,乃是青崖阁阁主亲手刻制。
其上写着——
与子同携,一诺千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