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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销愁戟 第卅六章 满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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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卅六章满庭芳

    蓬瀛道人面上齐都变了颜色。睍莼璩晓

    那年纪最长的青衣道人沉声道:“灵囿、灵峰传警应变,灵修、灵潜、灵枢随我来。”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向严铁歆语声传来处扑过去。

    但见星月在天,微风动树,哪里还瞧得见严铁歆的影子膈。

    严铁歆知道此时若要求见蓬瀛剑客,这些蓬瀛道士是万万不会带他去的,既然解释不清,他只有一走了之。

    他身形掠入黑暗中,立刻又腾身飞起,别的地方不去,却反又掠到方才那重屋脊的飞檐下。

    只见五个青衣道人,就从这飞檐上掠过去政。

    谁也没有想到严铁歆又返回来了,连瞧都没有往这边瞧一眼。

    严铁歆又等了半晌,就听得这宽阔的道观四面,都敲起了一阵阵低沉的敲竹击杖声,不时有矫健的人影,凌空飞起。

    这蓬瀛道观平时看来,虽是平和安静,但迎敌时应变之速,戒备之严,果然不愧为名重天下之武林禁地。

    严铁歆苦笑暗道:“我一心只想快些见着蓬瀛剑客,谁知此番反而要欲速则不达了。”

    想到蓬瀛剑客的性命,实在危在瞬息,他心里不禁更是着急,怎奈直到此刻为止,他还不知道蓬瀛剑客的住处在哪里。

    这时敲竹击杖声已停止,沉静的古刹,更寂无声响。

    但严铁歆自然知道越是静寂,越是可怕,这看来已沉静下来的观院,其实到处都隐藏着危机。

    他已没有时间去静静思索,闭着眼睛想了想,突然从黑暗中冲出去,掠到最高的一重屋脊,最高的一座飞檐上。

    他衣袂飘飘,似将临空飞起,整个道观,都似已在他脚下,果然立刻就有人发现了他。

    只见人影闪动,每重院落里,都有人向这边飞扑过来,惟有北面一重小小的院落,却毫无动静。

    严铁歆不等人来,又急掠而下,长笑道:“蓬瀛藏经,名重天下,大师们可以借给我瞧瞧么?”

    他笑声一顿,身形急转,选了株枝叶最是浓密的大树,躲了进去。

    只听四下纷纷低叱道:“此人果然是为藏经而来。”

    “留意藏经阁。”

    蓬莱藏经之丰,虽非冠于天下,不惜犯险侵入蓬莱阁的人,的确大多是为藏经而来的。

    大蓬莱虽是蓬莱主支,阁中藏经亦足珍贵,蓬瀛道人们自然以为严铁歆也是为盗经而来,又有谁想得到他竟是在声东击西,故布疑阵。

    只见人影纷纷东扑,严铁歆立刻向北掠去。

    这一次,他不再飞行屋脊,只是穿行在殿檐下、树影中。

    禅房里大多未燃灯火,枝叶间偶有虫鸣。

    无人的院落里,有种说不出的凄凉、孤独、寂寞之意。

    生活在这古刹中的道人们,那岁月又岂是容易度过的?

    严铁歆身形不停,心里却在暗暗叹息。

    对于能忍受孤独、寂寞的人们,他心里总是十分崇敬的。

    只因他深知,世上再也没有比孤独、寂寞更难忍受的事。

    他穿过一重静寂的院落,经过一栋栋黑暗的厢房。

    地上那被星光洗得发亮的青石板,一块块从他脚下滑过去。

    突听一声轻叱道:“施主留步。”

    一道雄浑而猛烈的拳风,已扑面直击而来。

    严铁歆咬了咬牙,不闪不避,也不招架,竟以肉身挨了这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招“催魂神拳”。

    只见他身子被拳风震得纸鸢般直飞出去。

    对面那灰眉长髯的蓬瀛道人一招得手,方觉得有些意外,眼前一花,被他拳风震飞的少年竟又飞了回来,笑嘻嘻站在他面前,不但身法倏忽,来去如电,而且这隔山打牛的催魂神拳,竟丝毫未能伤得了他。

    这修为功深的蓬瀛监观大师,竟也不觉被惊得怔住,呆呆地瞪着严铁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严铁歆故意挨他这一拳,正是要他暂时说不出话,免得惊动别人,否则他身子究竟不是铁打的,挨这一拳难道还会好受么?

    只听那灰眉道人终于缓缓道:“施主如此武功,老僧从来未见,不知可否示知名姓?”

    严铁歆微笑道:“在下若是说出名姓,大师只怕便要以为在下是为盗经而来的了。”

    灰眉道人道:“施主若为盗经而来,便不会走来这里了。”

    严铁歆一笑,道:“在下严铁歆。”

    灰眉道人动容道:“莫非是销愁戟严铁歆?”

    严铁歆摸了摸额角,笑道:“大师远避红尘,不想竟也知道在下这见不得人的绰号。”

    灰眉道人阴郁沉重的面容,竟像是忽然变得愉快起来,冷锐的目光中,也开始有了些笑意。

    但闻他缓缓道:“贫道虽然久疏江湖侠踪,但却有个交游广阔的师侄!”

    顿了顿,那灰眉道人才接着道:“每当他来到此间,总会为贫道述说些新奇有趣的故事,而销愁戟严铁歆的豪情壮举,正是所有的事件中最有趣,最能动人心魄的。”

    严铁歆道:“大师说的,莫非就是那位‘翘首才子’梁定庵?”

    灰眉道人微笑道:“数百年来,蓬瀛派门下若论交游广阔的弟子,也不过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严铁歆道:“他……他此刻是否已在这里?”

    灰眉道人道:“施主此来,莫非就是找他的?”

    严铁歆沉吟道:“在下此来,主要还为的是想拜见蓬瀛剑客李翛然李老前辈。”

    灰眉道人道:“掌门师兄虽已久避外客,但严施主这样的人,他想必还是乐于接见的!”

    顿了顿,他才若有所思的道:“只可惜,施主此刻来的甚是不巧。”

    严铁歆着急道:“莫非蓬瀛剑客李老前辈他老人家已经……”

    灰眉道人含笑道:“掌门师兄万念皆空,惟有酒之一癖,始终未改!”

    顿了顿,灰眉道人才接着道:“他此刻正在品酒,那是谁也打扰不得的。”

    严铁歆松了口气,展颜笑道:“蓬瀛剑客若是独自品酒,在下也就不着急了,只要能先见着‘翘首才子’梁师兄,也是一样的。”

    灰眉道人道:“施主此刻既然见不着掌门师兄,便也见不着梁师侄。”

    严铁歆动容道:“为什么?”

    灰眉道人微笑道:“蓬瀛门下,精于酒道的,也惟有梁定庵一人,只要他来到此间,第一件事便是为掌门师兄煮酒温醪。”

    严铁歆面色早已大变,失声道:“梁定庵此刻正在为蓬瀛剑客煮酒温醪么?”

    灰眉道人颔首笑道:“严施主想见他们,恐怕只好等到明晨了。”

    严铁歆心里简直要急疯了,面上却沉住了气,道:“他们品酒之处,莫非便是后院?”

    灰眉道人含笑道:“正是。”

    严铁歆突然一指灰眉大师身后,笑道:“但大师身后来的,岂非就是‘翘首才子’梁定庵?”

    灰眉道人道:“在哪里?”

    他回过头,背后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梁定庵的人影。

    等他回过头来,面前的严铁歆,竟也忽然不见了。

    灰眉道人的头一转,严铁歆身子就飞窜出去。

    这一窜他用尽了所有的功力,而且早已瞧准了落脚处。

    但见他脚尖一点,又掠出四丈。

    灰眉道人还未回过头,他人已到了十丈开外──

    销愁戟严铁歆天下无双的轻功,在紧急时施展出来,那速度简直不可思议。

    等到灰眉道人回过头,严铁歆身形已到了短墙后。

    短墙后,小院里竹叶森森,草木幽绝,竹丛里三间敞轩,竹帘深垂。

    从竹帘里瞧过去,可以隐约瞧见盘膝端坐在地上的两条人影。

    庭院寂寂,风吹木叶,竹帘上花影流动,两人看来仿佛已在天上。

    右面的一人,正是梁定庵。

    他面前摆着一只红泥小火炉,一方银盆,一只净瓶,一柄蒲扇,还有一套精致小巧的茶具。

    品酒之时,若用茶盅,看来更是别具一番风味。

    此刻那四五个酒杯般大小的茶盏里,已倒满了酒,一阵阵酒香自竹帘中传出,再加上花香、竹香,当真令人心神皆醉。

    坐在梁定庵对面的,是个须眉皆白的枯瘦道人。

    此人正是蓬瀛派不出世的内家第一高手,蓬瀛派当家住持,蓬瀛剑客李翛然。

    此刻他正从梁定庵手中,接过小酒杯,闭起眼睛,缓缓送到唇边。

    严铁歆大喝一声,箭一般窜了过去,窜入了竹帘,大喝道:“这酒喝不得的!”

    梁定庵瞧见了,面色一变,但瞬即恢复镇定。

    蓬瀛剑客却连嘴角的肌肉都没有丝毫牵动,看来就好像纵然天崩在他面前,他面色也不会变一变一般。

    他只是缓缓放下酒杯,缓缓张开眼睛。

    严铁歆被他这双眼睛瞧了一眼,竟也不觉有些手足失措起来。

    蓬瀛剑客淡淡道:“施主如此闯来,不觉太鲁莽了些么?”

    严铁歆躬身道:“在下一时情急,还望大师恕罪。”

    蓬瀛剑客凝注了他半晌,缓缓道:“二十年来,能一路闯入老僧禅房中的,施主还是第一人!”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既能来此,自然不俗,先请坐下待酒如何?”

    严铁歆心里不觉暗暗赞美惊叹。

    梁定庵也立刻微笑道:“不错,严兄既然来了,何不坐下来喝杯酒,以涤俗尘。”

    蓬瀛剑客淡淡一笑,道:“原来是销愁戟严铁歆严施主,难怪轻功之高,天下已不作第二人想了。”

    严铁歆道:“大师过誉,晚辈实在不敢当!”

    蓬瀛剑客含笑道:“贫道虽然久绝世事,但能见到当世俊杰之丰采,心里还是欢喜得很!”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寒观素来无茶,严施主何妨以酒作茶。”

    他又端起了酒杯。

    严铁歆忍不住又失声道:“这酒喝不得的。”

    蓬瀛剑客道:“此酒纵非仙种,亦属妙品,怎会喝不得?”

    严铁歆瞧了梁定庵一眼,忽然笑道:“在下受人所托,已为大师带来了绝妙好酒茅台大曲,而且在下自信对于煮酒温醪一道,也颇不俗,大师难道不想先尝一尝么?”

    蓬瀛剑客展颜道:“既是如此,贫道就叨扰了。”

    这修为功深的老道,对别的事虽都无动于衷,但听到有妙手煮酒温醪,竟也不禁为之喜动颜色。

    梁定庵心里纵然惊怒,神色间也丝毫未表露出来,竟也莞尔微笑道:“不想严兄竟也有此雅兴,妙极妙极。”

    他立刻站起来,将煮酒温醪的座位让给了严铁歆,却将自己方才已温好的酒,转首全都倒入院子里。

    严铁歆又瞧了他一眼,笑道:“如此珍贵的东西,倒了不可惜么?”

    他不说酒,也不说“水”,而是说“东西”,只差未说出“欺心彩薇”四个字而已。

    梁定庵竟还是神色不动,微笑道:“此水乃初雪所溶,虽也珍贵,阁中窖存却有不少,严兄若有此嗜,不妨带一瓶回去。”

    严铁歆暗中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坐下来,引火煮酒温醪。

    蓬瀛剑客忽又淡淡一笑,道:“此刻水尚未煮沸,严施主正好将来意说出,面对名酒,正是贫道心情最好的时刻,严施主若是有事相询,也在此时问出为佳。”

    严铁歆忽然发现这老道平淡的笑容中,实在蕴藏着无比的智慧,那双平静的目光,更能明察秋毫。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晚辈此来,只是想求大师说个故事。”

    蓬瀛剑客微微皱眉道:“故事?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