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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暮白睡不着了,心思太乱。一开始在复盘自己的比试过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就开始做梦,梦到自己还在比试,转头便看到了师父,他当即放弃了比试去追,怎么也追不上,好不容易越来越近,到跟前又突然消失了,然后发现自己变回了学剑的时候,没见着师父跪在地上哭,父帅又来教训他。
一觉醒来,万暮白头昏脑涨、浑身燥热的,更别说辗转反侧还牵动了伤口,尝试着要再睡着,发现清醒得根本没有困意,觉得躺着等天明太难熬,便起身背上空语剑出去走走。
脚踩在木地板上即使刻意去控制依然发出“咚咚”的碰撞,一下子就把赵子云惊醒了,锐利的双眼一下就锁定了万暮白,发现并非有事,才收回眼神,看了看许冰凌没被惊动。赵子云心生疑惑,万暮白这么晚还出去干什么,他身上的伤可比自己重得多。
赵子云担心万暮白这么晚出去会有事,又怕被发觉,轻手轻脚地跟上去,结果刚出医馆的门,一道白色的身影挡在他面前,一点声响都没有,赵子云还没来得及惊讶,全身经脉就被封住,动弹不得。转眼那个身影就不见了,整个过程不到二息。
万暮白出了医馆,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好像有人盯着,此刻头昏脑涨也不愿深思,只当是明月西陲还没睡觉而心神不宁,走出一段距离也平复了不少。
他兜兜转转在荆楚书院里溜达,知道肯定有护卫巡视,也不怕被当做作奸犯科的抓了去,只是不想看到人,也不想被人看到。乾坤卫的护卫比荆楚书院的不知高明几倍,他从小就跟护卫周旋,早就烂熟于胸,知道哪里会布置暗哨,哪里会有换防,轻轻松松避开了所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上有伤不能有大的动作,跳不上房。
不知不觉,万暮白走到了校场,坐在考官席侧后的一个位置发呆,就是白天看到师父的地方。忽然,万暮白觉得场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略过,速度很快,像个鬼影似的。
万暮白觉得奇怪,下去查看,到了看到鬼影的地方发现什么都没有,刚想告诉自己定是看错了准备离开,一根冰凉的手指点上了百会穴,登时制住了他。万暮白心都揪作一团,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可能与他带伤有关,但一点声响都没有,难道真的鬼吗?
这个问题赵子云也想问,现在还一动不动,像个门神站在医馆门口呢。
万暮白想喊句“好汉饶命”,结果还没喊出来,臂弯、腘窝几乎同时被抽了一计,整个人直接散架了一般盘坐下来摆成了打坐的姿势。而同时,抬肩、曲泉、合阳、气端等连通四肢的穴位被封,封住之前还推动其中残留的兵气流出,一时间四肢里空空荡荡,全身的兵气、灵气无法拒绝地往丹田灌注。
万暮白逐渐明白过来,他此时受制于人还没落井下石,而又十分陌生的气息,不似灵气也无兵气之感,一通排除下来,只有······
“师父!”
“有此机缘,怎可分心!”
听到这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仿佛传过层层时间迷雾直击他的心灵,尽管师父的话还是那么严厉,但却胜过世间天籁。
万暮白当即放空心神,不再抵抗,任由师父的气在经脉中游走,将他全身的气往丹田逼,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的丹田像是个球一样快要撑爆了,而丹田四周经脉尽数被封,根本没有宣泄的地方。
“师父······”万暮白呻吟着,丹田胀得难受,但是不敢松懈,怕一分心就让气失去了约束,自己受严重的内伤不说,还波及到师父。
但是万暮白很疑惑,师父把他全身的气压到丹田,究竟要干什么?
“莫要多言,放空心神!”就像让万暮白散尽兵气引爆剑仙台时一般果断和自信,楚映雪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一切有我!
万暮白试探着放松,发现丹田气碰到一层阻拦,将其拦住,一丝都不能逸出。就像绷直了身子倒在了榻上,很是舒服。万暮白此时此刻真正让自己的心神放空,将自己的修为全部交在师父手里,这种信任并非一朝一夕,也不是三言两语能明白的。
楚映雪见万暮白已经入定,找准时机催动元气灌入他的丹田。本来,万暮白虽然被强行将全部气挤到丹田,但是二气依然井然有序,灵气在内,兵气在外,而楚映雪的元气突然进入,像是往已经沉淀很久的泥水里投入了大石,霎时间二气混乱起来。
楚映雪稳住护身元气,不让乱涌的二气伤到万暮白,同时控制元气往丹田更深处,不一会儿就感受到了万暮白用兵气与灵气共同打好的修为基础。楚映雪不禁冷笑,只是单纯的堆砌,二气之间还是泾渭分明,根本合不到一块去,有此基础,日后再起高台,能稳固吗?
心中暗想并不妨碍内息,楚映雪调动一成的修为直击二气的缝隙,似要将两者强行分开。这一下,万暮白脑海里响起一阵炸雷,丹田也传来疼痛,下意识地要反抗,但一想到师父肯定不会害自己,便忍了下来。
楚映雪一开始还只是试探一下万暮白的修为和意志,同时也看看二气究竟是否有联合的迹象,结果万暮白俨然不动,而灵兵二气也出现了缺口。楚映雪心中默算,一狠心,调动了三成的修为。
“忍住。”
“轰”!一声炸雷像是在万暮白耳朵边上炸响,比之前那一下更加震撼,耳边嗡嗡作响,脑袋里如一团浆糊,哪怕是闭着眼睛也感觉眼珠在往上翻,反胃得想要吐出来。丹田在轰击的那一下就麻木了,过了一会儿传来的疼痛差点让他满地打滚,甚至在怀疑自己的丹田是不是碎了,一时间根本感受不到内外的一切,只有本能想要满地打滚惨叫。
楚映雪的手掌正按在万暮白腰上的命门处,可以感觉他抖得像筛糠一样,嘴里因为想喊出来但是强行忍着在不断往外喷唾沫星子。
“一定要忍住!”楚映雪的语调明显颤抖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万暮白的丹田确实碎了,被楚映雪生生轰成了碎渣。
“师父······身子要垮了······”万暮白哽咽着挤出这几个字,但即使这样,也只是在忍受痛苦,没有一点试图反抗楚映雪的意思,因为他知道师父不会害他。
楚映雪听到万暮白这么说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知道他定然是快要承受不住了。那时候腿上蹭破了近一尺的伤口,不停往外冒血珠,给他上金疮药的时候都没吭声。
“别怕,师父在,师父在呢!”楚映雪安慰道,她深知这样的痛苦,也是这么过来的,而她是完全自行完成,在自己的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把自己的金丹轰得粉碎。
这是万暮白必须要忍受的!
因为乾坤剑法本就不是兵气功法,而是元气功法;乾坤箫孔分天地也不是说要二气双修,而是以元气,一气化阴阳!
楚映雪的话仿佛有什么魔力,入了万暮白的耳,他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只是身体的颤抖仍然证明他的痛苦并没有减少。
而且就算楚映雪的手也在跟着万暮白的身体颤抖,也不能停了。他的丹田已碎,若停下就完全没有回还的余地。
可以说,是她逼万暮白走上了这穷途末路!
元气再动,带着丹田最深处筑基九重已经固化的修为的碎片和压到丹田的全身修为,卷入了一个漩涡。灵气、兵气、元气,在万暮白的丹田里,此时已经不分彼此,互相穿梭。万暮白身上的冷汗把衣衫都浸湿了,丹田里的漩涡把他的修为搅得一团乱,根本分不清兵气与灵气了。
楚映雪要的就是这个,原本兵气与灵气逐渐模糊,失去了其原有的特征,二气固化成的碎片在漩涡中被再次绞得粉碎,看不见了一点固化的痕迹,互相的共通点愈发明显,开始交融,最终合成了一个整体。
在二气合一之时,万暮白感觉有一股暖流从腹部升起,贯通全身经脉,修为一下子突破了筑基九重,进入筑基巅峰,还有更进一步的势头,没有停止。
楚映雪见大功告成,从中抽离了元气,保持住包裹住丹田的那一部分。
筑基的迹象全部消失,但很快漩涡慢了下来,兵气和灵气没有分开,而是完完全全成了一起,化为了元气!
元气除了最外层的一部分,是从全身灌注而来的,其余原本属于丹田的慢慢变得粘稠,又开始固化,析出了一块块结晶,围绕在中间一颗最大的结晶周围。
结晶出现,万暮白全身一颤,修为再度突破,冲破了筑基巅峰的薄膜,进入结丹期
万暮白命门的位置逐渐显露出一个由元气形成的图案——三根连线。
还没等万暮白仔细感受身上的变化,楚映雪突然撤走万暮白体内所有的元气,被压抑在丹田的气找到了宣泄口,如浪涛奔涌,灌入了四周经脉,而各个经脉、穴位的封闭也同时打开,万暮白浑身一震,感觉耳聪目明,可以看清眼前一切事物。
楚映雪变掌为指,在万暮白后颈一点,万暮白双目瞬间一亮,目力所及所有细节都尽收眼底,每一片树叶的形状、每一阵风的变化、地上阴影的晃动全部看得清清楚楚。
“看好了,真正的乾坤剑法!”楚映雪手掐剑诀,拔剑出销,不再是与万可拆招时那般用御术,而是握住了剑柄。万暮白一看师父的起势便知道,那是将乾坤剑法的剑道、剑境、剑意、剑心、剑术、剑形合为一体的乾坤·廓朗!
他与赵子云比试时,用出剑仙台后便看到了楚映雪手上的小动作,那就是乾坤·廓朗的剑诀。
虽然都是同一招,但楚映雪使出的与万暮白相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其中拆分的八十招剑法个个都远胜于万暮白,甚至比万可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说气势,完全没有万暮白那般凌厉,反而有着返璞归真的精妙。乾坤·廓朗本来讲究一剑即出便无所顾忌,根本不会考虑防守,而楚映雪的剑每招每式都是进攻的章法,但却给人一种留有余地的错觉。
若不是被楚映雪点了穴道,让眼神能细致入微,就连万暮白也要被骗过去了。比如其中的乾坤·八荒,本来是怒劈一剑而无有余地,但是自家师父却感觉随时都会收住。可细细思索,万暮白却没看出防守的意图,明明就是攻势,却能有守势表露。
楚映雪的剑比万暮白不知快上多少,乾坤·廓朗很快就结束了。她没有在意自己究竟出了几剑,选择这招单纯是因为最能体现乾坤剑法的精妙所在。
楚映雪站立许久,给万暮白足够的时间去回味,当时间差不多了,手掐剑诀再次开始。万暮白看过一遍之后觉得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种感觉很是熟悉,但又说不出来,好像是与剑境有关。
第二遍的乾坤·廓朗与第一遍不同,楚映雪瞬间凝出三柄气剑围绕在周围,出剑的同时气剑跟着上下翻飞。突然,一柄气剑飞出,插在地上,元气随即铺开,正是混元无极!乾坤玄、望北辰也相继出现。
阵法一下,万暮白怔住了,他在使出乾坤·廓朗时一心在剑招上,越往后剑意越是难以控制,而威力也越大,所以他的注意全在招式数量上,全然没管其它。自家师父出剑之余控制气剑配合手中剑,还能抽出时间移动阵法,完全没有停滞,行云流水,如动四肢。
若是让他来,定是不能分出心思操控气剑,或者就是早早地布下阵法,不再去管,更别说像师父那般,随心所欲地改变阵法的位置配合自身移动。
“然更无剑招,观敌之动,变己之用······”万暮白默念这人之剑的口诀。
万暮白自认为可以理解其中之意,而且当初他别仙踪小有所成时也是师父认可他已经达到“人之剑”的境界。每次出剑不用去刻意思考也能顺利使出剑招,也正因为如此,在出招的同时他能用“别仙踪”来计算对手,人之剑的口诀他已然是熟习的。
“还不止······”万暮白不自觉地做着别仙踪的手势,自家师父的境界肯定不止于此,想要告诉他的也肯定不是他早就明白的事,那种隐约的熟悉感又来了。
“对了!”万暮白恍然大悟,“人剑合一,全无剑招,剑随意动,意随剑生,人御剑也,若动己之手足,剑御人也,似运剑身本部,不可言,不可分。”
是人剑合一之境界!
万暮白感觉豁然开朗,怪不得熟悉而又不是很清晰,因为只有动用乾坤箫时,借助乾坤箫感悟天地时,他几乎可以感知方圆数十尺的所有细微,勉强能让剑境提升到人剑合一。
楚映雪运剑时,剑招是攻势,而表露出守势的额外感觉,因为当达到人剑合一时,人与剑便不分彼此,剑招可以极端凌冽,但是人却不行,比如步法稳住下盘,手脚除了出招还有保持平衡的作用,要想完全的进攻是不可能的。
而在使出乾坤·廓朗的同时,控制气剑和布下阵法,此时只是一个念头罢了。人之剑所说的“更无剑招”意指将剑招了然于胸,滚瓜烂熟,不会因为忘记了下一个动作为何而停下;人剑合一说的“全无剑招”意为不再去思考如何出招,下一招为何,其实已经藏在了上一招的结尾,比如悦庭结束时剑锋前指,下一招就可以接不期,以悦庭近身的一刺同时作为不期的第一刺。
万暮白手中一停,重重地捶了右手的手心。若是如此,乾坤·廓朗积攒剑意而产生的剑意不稳的情况可以大大缓解,因为每一招之间都是没有空隙的,会更加顺畅,剑意也就更加容易引导。之所以觉得越往后剑越是无法控制,就是因为剑招之间的停滞让剑意无处宣发,每次只是一点,但累积起来足矣让剑脱手。
他一直都清楚知道,修炼快剑,速度是第一位,所以一直想办法加快出剑的速度,以缩小每一招的间隔,可若是能像师父那样,所有的招式都是连通的,根本就没有空隙,上一招的最后一式就是下一招的起势。
或者说,根本就不在意是否能算得上是剑招,一切都在于一个“无”字,将剑招通通记在心中,再通通忘却,一点不剩,仅凭手感出剑。
果真能如此,加上别仙踪······
不行,还要再予以验证。万暮白下意识地感觉,师父定会有第三遍。
很快,第二遍的乾坤·廓朗结束。楚映雪收剑看着万暮白有所感悟的样子,在心里欣慰地笑了,但还是装出严厉的样子问道:“人以心为君,心之如何?剑之如何?心之于剑如何?剑之于心如何?”
万暮白不敢怠慢,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
剑之剑,以剑招御剑,起于剑招,终于剑招,非人御剑,剑缚人也;人之剑,以人御剑,虽有剑招,非为主,然更无剑招,观敌之动,变己之用,此之境也;人剑合一,全无剑招,剑随意动,意随剑生,人御剑也,若动己之手足,剑御人也,似运剑身本部,不可言,不可分。
剑境一共有五,而师父只与他说到了人剑合一,刚才两遍若是在教他人剑合一的法门,那问的是什么?
难道······是剑境之四?
还没等万暮白去思索,第三遍的乾坤·廓朗开始了。
这次没有气剑,也没有阵法,楚映雪没有拔剑,身体如离弦之箭射出,同时两手一招,背后长剑如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飞出。
正是“御术”!
这下万暮白是全然看不懂了。且不说起势就似是而非,楚映雪的双手也像有招潜藏,而剑亦如此,二者竟像是毫不相干,捉摸不透。万暮白猜测,师父已经简化了很多技巧,不然定是气剑齐出,根本不会让他看清楚。
万暮白一时间不知该看师父的手还是在空中飞舞的剑,用上别仙踪想计算楚映雪的出招,可是刚一运动心神便觉得眼花缭乱、头昏脑涨,而想要单独去看一处,却会被另一处吸引过去,容不得他集中精神。
可是他至少知道,师父使的定然还是乾坤·廓朗,其中一定没出乾坤剑法的范畴。
果不其然,万暮白这么一想,就能看懂一些了。
剑凌空飞舞,不是没有规律的,万暮白勉强看出了八荒、不期、悦庭、广厦、苍芷等招,但全部转瞬即逝,或者刚刚看上去像一点,一下子就变了,甚至其中还有些完全就是没有章法的挥砍。
万暮白看了很长时间还是没看出门道,心里暗暗猜测往后招式也全完无果,以至于这一遍的乾坤·廓朗楚映雪已经重复了好几次都没被察觉。
一直保持了专注很费心神,万暮白即使眼前很是清晰,但也无法集中精神去看了,眼神麻木,机械地去猜测,可奇怪的是,他竟然无意间猜对了好几次。
全神贯注时一头雾水,心神疲劳时反而能准确预测,万暮白真有点哭笑不得。
“无招!”这个词跳到了万暮白的脑袋里。
对啊!师父此番是要教他乾坤剑法的法门,怎么会儿戏?开始就把他的丹田打碎强行二气化一又怎会是临时起意?
第一遍是让他发现与平时的矛盾之处,第二遍让他感悟到人剑合一的心法,那这第三遍呢?
第三遍的运剑之法定然是与元气有关,但更多的还是心法层面。
万暮白手上别仙踪的手势还是没停,他也渐渐摸到了门道。若是将一切招式简化,不再成招式,仅凭手感将每一个动作连在一起,一切都仅仅是临时起意,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剑要落在哪里,那么对手又怎么知道,怎么反制呢?
万暮白缓缓闭上眼睛,心神合一地去感悟,细细回想师父三遍的乾坤?廓朗。
结合第三遍时的感触,万暮白将心神介于朦胧中,回想起来的情景也如雾里看花,模糊起来,但是偏偏这样,心中体会更深。
万暮白两膝盘坐着,如梦游一般,双手悬空舞动着,杂乱无章。有几次,他的动作像是要去拔背后的剑,但手到一半就掠过,虚空一抓。
万暮白不知不觉运起了元气,觉得身体暖洋洋的,似有特殊的导引之法,元气在指间、手臂、躯干任意游走,曾经主动调动兵气的刻意感消失,根本不需要特地去调动,元气自己就随着念头来回穿梭。
不知因为是元气本身的特殊,还是因为他已经踏入了人剑合一的境界,或者二者都有。
整个人的状态一如乾坤箫入手时,与天地相合,明自然至理,自然清气在缓缓朝他移动,将刚刚踏入的结丹修为变得稳固,丹田内元气的碎渣有了向中间凝聚的趋势,若所有的修为凝成了一个整体就成了金丹,进入了金丹期。
万暮白睁开眼睛,发现弥漫着一股薄薄的雾气,想来应该已经快要寅时了,自家师父则看着他,淡然问道:“有所眀悟?”
万暮白忍着心中激动,不管是重逢之喜还是突破之喜,郑重地点头。
楚映雪也赞同地点了一下头:“那便好。”说罢便准备转身离开。
“师父!”万暮白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过往的感慨、重逢的喜悦,以及又要分离的痛苦,还有不知何时还能再见的心酸苦楚。
楚映雪被万暮白这么一喊,浑身一颤,僵住了,似想要回头,但又不敢。
“师父……”万暮白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不舒服,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别走……”
此话一出,万暮白再也忍不住了,低声抽泣起来:“师父,我想你了,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消息,我还以为你不要暮白了!”
“师父您不知道,您写的信,我一个字都不敢看,生怕一看就哭出来,还是小霜念给我听的。可是……”
“师父我真的好怕你不要我了……”
万暮白到最后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在不停流泪,把多年心里憋着的情绪一股脑全哭了出来。
“师父,我不会胡闹了……我会好好练剑,好好修炼的……那次是因为李家那小子说您坏话我才动手的……我不是故意惹您生气……我想跟您多待一会儿……”
哭到后来,万暮白说两个字就抽一下,蹦出几个字下来都连不成完整的句子,前言不搭后语。
忽然,万暮白感觉自己的脑袋被环住,靠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愣了愣神才发现,自己被师父抱在怀里了。
“暮白别怕,时候尚早,师父再陪你会儿。”楚映雪如耳语一般温柔地说,她只想说给万暮白一人听。
二人就这样,楚映雪爱抚着万暮白的头,万暮白本能地抱着楚映雪,一动不动,直到万暮白不再抽泣,如小时候那样抬头仰视楚映雪。
万暮白松开双臂,不好意思地抹着脸上的眼泪。楚映雪捻起衣袖帮万暮白,笑骂着:“这么大的人了还怕羞?”
万暮白也厚着脸皮回答:“师父面前,徒儿永远是孩子。”
师徒二人就这样天南地北地聊着天,楚映雪为万暮白讲述自己的江湖见闻,而万暮白说的最多的还是卫霜。
“师父,有时候我还挺羡慕小霜的。”万暮白望着天空,眼里充满了向往。
“为什么?”
万暮白怅然说:“因为他的师父一直在他身边啊。”
楚映雪沉默了,深深地自责着,或许万暮白在乾坤卫有着无限风光,但是所求再简单不过,可是自己有能力却没做到,只好转移话题:“他师父是谁?”
“就是在考官席上那位女子,可厉害了,不动用灵气能徒手把一个筑基揍得体无完肤!”万暮白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哦……是她啊。”楚映雪恍然大悟,“她很厉害,一眼就看出了为师是元修。”
“师父见过上官师傅了?”万暮白好奇地问,“平日里上官师傅经常把徒儿叫去,一同指点徒儿与小霜。徒儿受益匪浅啊!”
“那你切莫错过这场机缘啊!”楚映雪笑道。
眼看着明月西垂,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楚映雪起身要离开了。
万暮白心里有千万般的不舍,但也明白,师父定然有自己的打算,只是有一个问题一直憋着,一定要问出口。
“师父……您……当初为什么不辞而别?”
本来万暮白想问的是为什么会乾坤剑法,但是哪怕心中疑惑,也觉得不重要。
只是为何,师父会离开得这么突然。
万暮白记得很清楚,那次是他第一次跟随乾坤卫出任务,下着鹅毛大雪,他见师父在雪中只有一个斗笠,风雪一个劲地往她身上、脸上砸,甚至还钻进了衣领和袖口。他于是又返回,把自己的裘衣披在师父身上,还没等师父说些什么就跑开了,生怕跟他纠结到底谁应该披着裘衣。
结果回来的时候哪里都没了师父的踪影,一问徐武才知道,他出任务当天,师父就辞行离开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白芷园,推开房门,发现房间里的桌上整整齐齐地叠着那件裘衣,边上就是空语剑,还有师父留下的四个字“贤徒勿念”,便再没了师父的消息。
那段日子,万暮白经常发脾气,侍女奴婢有点小差错就会被他逮着骂个狗血淋头,还一直念叨徐武为什么不派人探探师父的去向,而一人独处的时候要么像丢了魂似的一言不发,要么就是练剑疯魔了一般。这场闹剧直到父帅查案归来,用家法把他屁股差点打烂了才结束。
可是这一切,万暮白对楚映雪只字未提,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为什么”。
楚映雪沉默良久,内心在强烈地挣扎,最终开口:“因为为师怕见到你,就再也走不了了。”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还是万暮白先打破寂静,假装豁达地说:“师父别怕,徒儿能照顾好自己的!”
楚映雪知道万暮白是不想让她牵挂给的台阶,便借坡下驴,伸了个懒腰:“好,待破丹结婴,你我师徒再会!”
走出一段路,楚映雪甩出个红色的东西,万暮白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一看,是条剑穗,入手很是柔软,还残留这一点温度。
“原来那个该换了!”远处传来了楚映雪的声音。
万暮白跪下朝师父远去的方向三叩首。
楚映雪催动修为,飞速朝索隙城而去,一半的路程都过了,“哎呀”一声,赶紧掉头返回,直冲荆楚书院的医馆。到了医馆门口,楚映雪看到被她封住经脉,一动不动跟个门神似的赵子云。
赵子云原本在努力地冲开经脉,可是被封得死死的,一点缝都没有,兵气根本无法通行。结果就在这时,一看又是昨晚那人又来了,赵子云心想这人来去无踪,神不知鬼不觉,甚至都感受不到那人的修为,不免有些心惊,但一瞬的心惊过后便升起一股怒火,奈何那人戴着斗笠,还蒙了一层纱,根本看不清面孔,可能是个女子。
结果人家根本不在意他的心理,直截了当地威胁:“问就死!”然后解开了封住的经脉,又消失无踪,一点痕迹都没有。
“靠!”赵子云骂了一句,心里又气又憋屈,也不知往哪发泄,要不是碍于面子,他都想躺地上打滚了!
他不就是担心万暮白跟过去看看嘛!结果被人封了经脉站一晚上,那晚风凉飕飕的,吹得他鼻子都要堵住了,还不停从嘴巴往里灌风,他招谁惹谁了!
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头一回这么委屈啊!
“行了,赶紧进来自己煮点汤药。”身后传来许冰凌清冷的声音。
许冰凌其实已经醒了,起来发现赵子云不在就觉得不对劲,结果万暮白也不在,门还虚掩着,透过门缝一看,赵子云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她刚想看看怎么回事,楚映雪就出现了,许冰凌也吓了一跳,两手虚按,准备随时召唤冰灵琴。后面的她也听到了,而且她有理由相信,有那么一瞬间,一道完全陌生的气息锁定在了她身上,只是一转眼就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万暮白回来,看到二人都已经醒了,解释说自己晚上睡不着,出去修炼了。有了刚才的经历,许冰凌和赵子云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闭嘴,毕竟说到底,这是万暮白的事情,与他们无关。
索隙城的城墙上,卫霜如往常一样吸收日出时的东来紫气,结束时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又有晨风一吹,很是舒服,只是今天的风感觉有点不对劲,很碎,像被拦住了一样。
“前辈应该就是暮白的师父了!”卫霜保持着盘膝的状态,既然人家没有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就说明不怎么希望自己知道其真面目。
卫霜说完,身后还是没有声音,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感觉是不是错了,还是试探了一下:“想来,前辈应该昨夜见过暮白了,才来晚生这里。”
还是没有动静。
卫霜有点忍不住想回头,刚有这念头,背后传来一股柔和的气息,缓缓融入,进入身体之后竟然就此消失了,不知究竟为何物。
“多谢前辈。”虽然不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礼数还是要到位的。
而且他也知道那人没有必要害自己。
卫霜见许久没有动静,只好好奇地转头去看,结果空无一人,仿佛从一开始都是他在自言自语。卫霜无奈地撇了撇嘴,心想这些高手都怪怪的。
他看了看太阳的高度,时间差不多要回去了,今天还要去探望一下万暮白。
回到店里,叶挽君正好起来了,两眼朦胧,还没完全醒。
“卫……卫……卫哥……”叶挽君打着哈欠说。
“我带了早点回来,洗漱快点。”
“唔……”
卫霜来到上官涟蕊房间外,轻扣房门,听到传来一声“进来”,推门入内。上官涟蕊看起来起了有段时间了,但是还没有细细打理,衣服只是随意地套了一身,头发也是简单地扎了个束,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
卫霜走到近前,跪下行礼:“给师父请安!”
上官涟蕊放下笔,宠溺地看着卫霜说:“起来吧。”
“谢师父。徒儿买了包子和豆浆,请师父去用早点。”
“好。”上官涟蕊起身,卫霜跟在后面,把今天修炼时遇到万暮白师父的事跟她说了。
“给了你一段机缘?”上官涟蕊问。
“嗯,应该是的。徒儿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融入体内,但是要去找,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上官涟蕊若有所思,拉过卫霜的手,于他寸关尺探入,只是察觉到了很细微的元气,很是奇怪,随意地跟着卫霜的灵气布散于内,也没有对他的身体有什么反应,就像临时起意随手放在那似的。
甚至若换一个修为同样的人,都很难发现,以为那只是卫霜自己的本源之气。
万暮白师父她是见过的,不像有城府的人,可这也太奇怪了,哪有人会随便在别人体内留下修为,还没什么用处呢?
而让她更难解的是,万暮白的师父明明只是元婴巅峰的修为,为何能有瞒过化神的实力?
上官涟蕊隐约觉得这点元气似乎于卫霜的心境有关,再深入便没什么发现了,疑惑之余,也感慨元气功法的玄妙。
“师父,可有发现?”卫霜试探地问。
上官涟蕊思索片刻,说:“你试试抱元归一,有没有感觉丹田有暖流。”
卫霜回答:“徒儿已经试过,并没有什么感觉。”
“想来那人也是知道不可随意传人修为,否则会适得其反。既然没有好处也没坏处,那便放着吧。可能是个什么奇特的术法吧。”
卫霜行礼道谢,与上官涟蕊用罢早饭,便叫上叶挽君一同去荆楚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