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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霜觉得自己陷入一片血红的深海,世界全是被鲜血浸染的样子,然后一直往下沉,红色加深,最终变成了黑色。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对的,睁开眼睛,身体自己动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卫霜才意识到并不是他的身子自己动起来,而是他正在透过别人的视野经历一切。
他的眼中所见一半是正常,一半是血红。血红中能够看清所有人的经脉流注,可以看到血液在奔涌,甚至一度有割开舔舐的冲动。
卫霜真想给自己一耳光,因为他让自己恶心。
他通过这个人的视野,大概猜出这个人的身份,应该是个世家大族,但是因为天生异瞳,被家人视为不祥,就连生母也因为生他染上疾病,不久与世长辞,其父更是视他如怪物。
这人从小便个性孤僻,索性有一位世交姐姐关心着他,虽然不善言辞,但发自内心的感激足抵千言万语。
卫霜总觉得那个瓷娃娃一样的小女孩有些眼熟,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像谁。
那人后来并未选择忍受家中的冷言冷语,而是弃家出走,深入军旅之中。他浑身肃杀的气质得到了军士的一众认可,在战场上屡立战功,修为也飞速提升。
然后,就像所有军士一样,用军功换取利益,很快就成了校尉,加上自行学习兵法,最终更是当上了将军,率领军队扫清外族,在内敬称神,在外惧为魔。
之后,又是一片黑暗。
再次出现场景时,开始便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卫霜差点吐出来。接着发现,他这是在被追杀,一手拉着一位女子……
卫霜看到那女子时,呼吸一滞——正是上官涟蕊!而拉着的另一个少年,更是让他恍惚地以为真的是自己的幻想,那个少年,竟是万暮白!
也不知为何被追杀,只是不停逃命,然后上官涟蕊独自留下挡住追兵,他摁着要挣脱去救上官涟蕊的万暮白启动了一个法阵。二人似乎要被传送到很远的地方,结果因为抛下上官涟蕊,万暮白极其愤怒,直接引爆了修为,卫霜霎时间眼前一黑,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能看见,却不能感受到,但是刚才最后的一幕真的让他感同身受,就像他亲身经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他都要在黑暗中完全沉浸了,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猛地睁眼,看到了自己卧室的天花板。
卫霜头脑很清醒,但是因为刚才从他人视角像过完了一生一样,有些晃神。
卫霜转头看到床边,叶挽君正趴在那里打盹。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心想自己这受个伤也难为了这么多人。
诶等等,受伤?
对啊,他明明是经脉寸断,生命垂危,脉象已见真脏,浮阳于外,怎么可能还活下来?就算立刻被万暮白救出带回医治,也不会恢复这么快啊!
“嘤。”叶挽君哼了一声,蹭了蹭胳膊,朦朦胧胧地,“卫哥,你……醒了……”
卫霜下床穿好外衣,把叶挽君抱上去:“辛苦你了,你先休息着。”
叶挽君没怎么想就答应了,突然想起来姑姑吩咐的事,梦呓般说:“姑姑让你过去……”
卫霜为她塞好被子,理了理碎发,答应了。
到了自家师父房间,卫霜立刻磕头谢恩。
上官涟蕊轻笑一声,问道:“谢的什么恩?”
“弟子身处险境,顷刻生死,谢师父救命之恩!”
上官涟蕊让他起身,说:“非为师救你。”
“那是谁?”卫霜不解,他所知道有回春之术的人也就只有自家师父了,还能有谁能救他这么重的伤?
上官涟蕊很明显地颤动了一下,有些为难,最后像坚定信心一样,开口说:“他是,你的师兄。”
卫霜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自己那个厉害的师兄可是让他“魂牵梦绕”了好久,很想亲眼见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师父,师兄现在何处?”
“他本身受重伤,需要一个肉身依附,此时便在你的体内。”
卫霜有些茫然,不知自家师父是什么意思。
“你可有什么奇怪的经历?”
卫霜一听,便把在雷鸣山修炼到风雷卫遇到万暮白与他一同深入巢穴的事讲了一遍,一直到他狠狠受了雷兽的一爪,看到了一个黑影。
“对了,之后徒儿便没了意识,只在梦中仿佛透过别人的眼睛看到了许多。”
上官涟蕊眼睛一亮,问道:“是什么?”
卫霜又简单说完,等待着她。
上官涟蕊仿佛回忆起过往,良久不说话,嘴角上扬,很是欣喜的样子。突然她意识到卫霜还在,便解释道:“那些是你师兄的记忆,他窥探了你,你看了他,扯平了。”
卫霜还是无法理解,自己身体里有另一个人是什么意思?而且自己又没有任何感觉。
“榆木脑袋,也不知她为什么看上你的。”
“谁!”卫霜被突然出现在耳边的话吓了一跳,四下环顾,师父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再无他人了。可是刚才真的好像有个人贴在他耳边说话一样。
“他说了什么?”上官涟蕊很是突兀地问。
卫霜反问:“谁说了什么?”
“刚才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那是你师兄在你身体里跟你说话。”
卫霜一愣,不知如何是好,想起之前看到的场景,里面有自家师父,信了几分,但还是无法接受这一事实,然后发现自己左手戴着的手套,问道:“师父,这是何物?”
“你师兄的本命法器——诛邪刃。”
“诛邪刃……诛邪刃……”卫霜念着这个名字,看着左手上套着的黑亮手套,以及其中精妙的机械结构,想起来师父所授诛邪刀法说是师兄自创的,莫非……
“真是让人来火,我自己跟她说。”
声音又响起,有了前一次经历,卫霜没有再被吓到,反而反问:“你既然可以附身于我,救我性命,为何不直接夺我肉身?”
声音沉默了,卫霜求助地看着上官涟蕊,自家师父无奈地说:“不如我与你师兄先商议一下,再同你说清?”
“全听师父的。”
上官涟蕊抬手一指,一道灵气射入卫霜的檀中,不知如何运行,卫霜的意识涣散,陷入沉睡。
卫霜耸拉着脑袋,又抬了起来,挂着邪性的笑容,右瞳又泛着红光,其中盘踞着诡异花纹。
“这小子什么脑袋,你怎么看上的?”“卫霜”说道,起身活动着筋骨。
“比你聪明,也比你可爱些。”上官涟蕊含笑说。
“卫霜”醋意十足地“嘁”了声。
“有没有闹事?”
“你觉得呢?”
“你这么说,定是闹出点动静的。”
“卫霜”又问:“你那么重的伤,是怎么在这里的?”
上官涟蕊转动笔杆,接着又满不在乎般在纸卷上随意描着什么,调笑地说:“以后再告诉你。”
“卫霜”一怔住了,眼里的戾气顷刻之间消散,反而很是疼惜:“多谢。”
“你这种人,居然会道谢?”
“我怕就算你这妖孽一样的体质也会撑不住的。”
上官涟蕊耸了耸肩,搁笔靠在背后书架上,很是随意地说:“我把你们两个送出去费的劲还少么?这不是撑下来了嘛!”
“卫霜”失笑道:“说实话,若不是不想这小子占便宜,真想……”
上官涟蕊白了他一眼,“卫霜”仰天大笑,问道:“你这么多年,可比我胆子大多了。这天下哪有你不敢的事情!”
上官涟蕊闭目不去看他,淡淡开口:“我不敢失去你。”
“卫霜”假意挖苦道:“得了吧,这不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虽然嘴上这么说,“卫霜”依然转身尽力平复心情。
为了他这一个不受待见的“富贵子弟”,她从小到大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苦……他已经不知道如何补偿这个女子了。
“卫霜”自嘲着,对上官涟蕊说道:“我怎么到哪都甩不掉你?”
上官涟蕊像个调皮的小姑娘一样,回答道:“你欠我这么多,还想一走了之?”
“卫霜”不想再谈他们之间的话,换了个话题:“这小子,怎么收的?”
“看他天赋不错,心情正好,就顺手收了。快两年了。”
“天赋却是可以,八脉齐通。几岁开始修炼的?”
“两年前。”
“卫霜”一时语塞,心想他这师弟修炼也太迟了吧,那种情况都能八脉齐通,是不是上官涟蕊给他吃了点什么丹药,到时候修为不稳,别他也得受到波及。
“我就说他比你聪明,你还不信。”
“卫霜”白了一眼,又说:“这小子意志很强的,那时候浑身都是伤,经脉寸断,骨头都块成粉,死快了都在往外挪步子。就凭这个,我还是很中意的。”
上官涟蕊面露心疼,想卫霜自己说的轻松,哪里提到他受的痛苦,也不知遭了多少罪,若没有他相助,早就失去这么一个好徒弟了。
“我欠你个人情。”
“现在心疼有什么用?再说你的人情我还不惜得要。”“卫霜”最看不得上官涟蕊露出难过的表情,“那把刀,你送他的?”
“你说长青刀?随手铸的,觉得如何?”
“也就那样。”
“也对,你用诛邪刃习惯了,怎么看得上这些凡品。”
“我只是觉得兵器不该有多余的东西。”
上官涟蕊不置可否,这人尸山血海见惯了,觉得兵器既然是凶器,就不应该有杀戮以外的气息,会让它不再纯粹。
“你这性子能不能改改,别带坏了师弟。”上官涟蕊皱眉道。
“算了算了,也不跟你争。你真的防我防得呀,无话可说。反正我肯定不会害这小子,等我恢复了就能离开。”
“要不要我帮你做个肉身?”
“卫霜”鄙夷地盯着上官涟蕊:“别给我随手拼出个什么劳什子莲花体,我还是自行恢复吧。”
上官涟蕊一翻眼珠,心想你不要就算了,反正她被这么一说也没心情。
接着,卫霜的意识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刚才还跪着,现在站着,有些反应不过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上官涟蕊端坐在原处,说道:“以后你师兄借你身体疗伤。我封住了他的意识,不会轻易干扰你,除非被你同意。你师兄姓姬名云,诛邪刀法就是他创的。为人有些狠辣,所以别跟别人有冲突。他修为高不怕,但挨揍的还是你自己。还有……”
上官涟蕊一一交代着,姬云在卫霜体内听着不住地翻白眼,反正自己被封,什么都由着她说。
等上官涟蕊说得差不多了,姬云沉声开口:“我不会白借你的,诛邪刃在此期间你可以使用,只要你撑得住就行。我还能教你一些武技,算是补偿,不过修炼我比不上涟蕊。另外不许与任何人提我,包括你那个小朋友,否则我直接夺你肉身,将你的魂魄剥离囚于九幽!”
卫霜不住地吐槽,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师兄嘴跟借来的似的,说话这么快,急着还啊!但依然恭恭敬敬地应下。
他又好奇地看向诛邪刃,它将左手小臂包裹得严严实实,在手腕内关处有一个勾玉印记,就像是个很有个性的标记。他学着师兄,覆着手臂迅速抖了一下,袖剑应声出鞘。出鞘的瞬间,一股强悍得无法抵御的杀气直冲肺腑,浑身上下像被千万把小刀切割着。
卫霜不禁惨叫出声,赶紧收回袖剑。
哪怕收回,他的身体依然没有从刚才的痛苦中缓和,刚才的惨叫把原本浅睡的叶挽君惊醒,立刻出来查看,只看到卫霜躺在地板上,像做噩梦一样颤抖着。吓得叶挽君赶紧上去拍胸脯掐人中,还喊姑姑,结果卫霜见她喊上官涟蕊,生生忍住了,踉跄爬起来。
“卫哥你怎么了?”叶挽君搀扶着卫霜,关切问道。
卫霜挤出笑容说道:“一时气逆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
谁知叶挽君并没有因为他这么解释安心,反而正色说:“卫哥,我知道你和暮白会怕我担心瞒着我一些事,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怕,要么你们就编一个谁也无法拆穿的理由,要么就跟我说实话。像你们这样,反而让我更担心。”
叶挽君这番话让卫霜感到惊讶,没想到这小妮子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成熟不少,这也难怪,她不仅是仙人降世,还是几乎每天都泡在典籍厅,跟着自家师父学习的,成长的速度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卫霜宠爱地摸着她的脑袋,这手感他太喜欢了,随即说道:“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叶挽君爽快地答应了,又想到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万暮白,不如把他一起拉上。刚到门口,万暮白便推门进来了。叶挽君问万暮白是否要一起出去走走,万暮白说他还有事找上官涟蕊,转过屏风到里间去了。整个过程中没有看卫霜一眼,似乎在逃避什么。
万暮白到上官涟蕊房间,首先下拜行礼,接着从纳戒中拿出一个锦盒奉上。
上官涟蕊打开一看,是一颗流光溢彩的雷兽内丹。
“本就是为小霜准备的,不过情报有误,这头雷兽很强,近乎元婴。”万暮白恭恭敬敬地说道。
上官涟蕊合上锦盒对万暮白说:“快快免礼。那我替小霜先谢过了。还有什么事么?”
万暮白心里吐槽,昨天他那种反应,上官涟蕊反而不问,现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过来问他,这不是让他开口么?
算了,反正谁开口都一样!
正当万暮白准备将从雷兽开始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告罪冲出去,没出多远便看到了在茶铺的两人。
“上官师傅让你们回去。”万暮白随口说了个理由。
卫霜和叶挽君没有多想,便跟着他回到小店。不容万暮白犹豫,昨天夜里那些膏梁子弟若是打了也便打了,打得鼻青脸肿都是小事,可卫霜是活生生把那些人给“差点打死”。
从昨晚他回乾坤卫开始,府门都快被那些世家踏平了,他只来得及简单跟父帅解释了一下“失手伤人”,外边就吵闹一片。
甚至有些气性大的,直接把自家子弟抬过来。万可阅历远超万暮白,眼前有些血腥的场面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但一想到这是万暮白和卫霜“失手”造成的,又是心惊。
里里外外,吵吵闹闹了一整晚,最后万可实在没辙,把多年搜集的一些黑料半劝导半威胁地把人都打发走才算结束。万暮白也没怎么休息,小寝一觉便来小店了。
如今肯定是满城风雨,毕竟地上这么大片血迹,还曾有如此大的动静,想压住都难。他不想卫霜二人受影响,还是跟他先交代些,让他有个底。
万暮白把卫霜拉进上官涟蕊的房间,只留叶挽君愣愣看着,心想不是喊他们回来么,怎么就只拉了卫霜?又转念一想昨晚卫霜奇怪的变化,也明白了点,便坐在柜台前继续磨练自己的刀工。
万暮白将卫霜拉到上官涟蕊面前,问道:“你们可聊过?”
卫霜点头:“我一醒便来找师父了。”
“结果呢?”
卫霜见万暮白如此激动,心想自己是不是受伤很重,还有自家师父没跟他说的?不禁问道:“我伤得重,回来一直在昏迷,今日才醒啊。是否还有隐疾病根?”
万暮白怒极反笑:“一直昏迷?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在睁眼说瞎话?”
卫霜看万暮白要吃了他一般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心想自己从被师兄附身开始确实一直在昏迷,或就是在窥探他的记忆,并没有醒过啊!
万暮白不知卫霜到底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气不打一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好,你不记得,我来帮你回忆。你从巢穴中出来,直接虐杀了雷兽,然后挑衅风雷卫,就在昨日回来之时,与索隙城世族子弟当街动手,他们一个个都被你废了你知不知道?现在乾坤卫的门都快被他们踏平了,全城上下你我可是大大的出名了!现在出去大白天都得防着冷箭!”
卫霜大惊失色,心想这些自己完全没印象,而且他从不主动出手,也讲究分寸,完全不可能将人打成残废啊!
难道……
“师兄,师兄!”卫霜内心不断呼喊着,既然他不可能,那只有同样在他身体里的那位了。
结果半天没反应,万暮白见卫霜一言不发的样子,以为他是默认了,转头问上官涟蕊:“上官师傅,小霜究竟怎么了?”
卫霜顿时有些感动,万暮白这话意思就是他也不相信那是卫霜的本意,定然是有原由的。
上官涟蕊研究着雷兽的内丹,面对万暮白的疑问,把内丹向他一推,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那头雷兽,可有反常之处?”
万暮白被这么一问,心想也许正是有什么他未察觉的地方造成了这一局面,但还是想不出来。雷兽凶猛、嗜血,很正常;巢穴很压抑,很腥臭,也很正常。
说起来,最反常的反而不在雷兽……
“雷兽倒没有,这次最反常的,莫过于情报的失误。原本情报是金丹前期雷兽,结果竟是逼近元婴。只相差半个月,不可能会有妖兽修为提升如此迅速。乾坤卫的情报我很清楚,哪怕妖兽在巢穴中,也会有初步的预测判断,而且每每出手,无有不中的,这次偏偏有这等失误,是绝无仅有的。”
上官涟蕊点头说道:“情报我相信乾坤卫,但是你们也是遇上了大麻烦。”说着,黄色灵气将内丹包裹住,内丹被一只无形的手拿起,灵气如丹炉中的烈焰侵蚀着它,内丹崩裂出裂痕,然后一层层掉落,成了粉末。
每崩裂一层,便有一点黑气飘出,被上官涟蕊另一手的灵气捕捉,层层削减之下,内丹越来越小,原本碗大的内丹,变成了桐子大小,而黑气也凝聚成菜籽大的一小团。
上官涟蕊将只剩下桐子样大小的内丹给万暮白,说:“情报没错,确实是金丹前期,但是被这些黑气混杂,骤然提升修为。”
上官涟蕊拿出个小瓶,将黑气收入其中,黑气经灵气一压,成了微乎其微的一滴液体。
万暮白接过内丹一看,仅仅是结丹的气息。
“那黑气不一般,会强行拔升修为,但是会让修为极其不稳定。黑气至阴至杀,副作用也很大,修为会变得脆弱。原本金丹,一时到了元婴,结果谁知,如今只有结丹了。”
“至阴至杀?”万暮白想起了雷兽歇斯底里的攻势,又想到卫霜从巢穴出来后的变化,脊背一阵恶寒,幸好他们一行人意志够坚定,修为够扎实,否则不知会出什么事。
如今看来,卫霜反而更加令人同情。
万暮白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以前接触到像黑气这种,都是些妖兽的血腥之气,或者怨念所化,并没有任何实际的作用,像这种能直接改变人性情,还将修为提升到一个恐怖的境界的,真的难以想象。
“这些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是那雷兽本身产生的?”万暮白问道。
上官涟蕊解释着:“非也。只是被它碰巧撞上了,原本乾坤卫的情报没错,但就是那半个月出了问题。它被黑气侵染,修为出现了变化。那些黑气……现在我还不知道,但是这次事件之后应该不会出现了。”
“上官师傅,暮白还有个问题。”
“说。”
“小霜会不会任然有影响?”
上官涟蕊安慰着:“不会了,他身上的黑气我处理过,而且也没有伤到修为,你不用担心。”
万暮白长出一口气,转向卫霜,突然笑着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小子发疯肯定有问题。”只是他的动作很僵硬。
卫霜只能勉强打哈哈,也不知如何回答。
万暮白眼神暗下来,正色说道:“以后,不许你胡来了。知道我有多担心么?”
卫霜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那还不是我发现了这雷兽的不寻常,而且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还说呢!本来以为你死了,我都想好跟那雷兽拼命算了,反正到时候陪你去。结果谁知道你小子命大,可是你暴走的那个样子……我真的很怕你会出什么事。”
卫霜安慰道:“都过去了。”
万暮白并没有那种一切结束的释然,反而忧心忡忡:“如果……你真像那样该怎么办?我真的不希望你变成那个样子……我……我虽然手上也有人命,但是皆是穷凶极恶的亡命徒,我是问心无愧的,可你那个样子……”
卫霜一把抱住万暮白,拍着他的后背,说道:“我定不会这样!不如告诉你,我亦有那种经历,那种感觉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万暮白有些惊讶:“你也……”
卫霜摇头说道:“以后会告诉你的。我是想说,因为我有那种经历,所以绝对不会变成嗜血的人。”
万暮白心头宽慰了许多,三人又闲谈了一会儿便告辞回乾坤卫了。
万暮白走后,卫霜却无法冷静下来,一下就瘫倒在地上,声音嘶哑地低吼:“师兄……是你干的?”
没有回应。
“你给我出来,别装死!我知道你都听着!”
依然没有反应。
“你与人口角我不管,反正也不打算回风雷卫。但是,你居然敢当街伤人,你……”
卫霜仿佛看见了昨夜的惨状,甚至都听到最后那个领头的绝望的哀嚎,觉得一阵反胃,冷汗直流。
他觉得,自己这个师兄简直就是个厉鬼!享受杀戮,迷恋鲜血,他把人命当成了什么?可以想象,若是没有万暮白拦着,今天可不是万暮白上门来谈话了,恐怕是乾坤卫的护卫来拿人!
卫霜心中不禁有股恶寒,若是他这师兄不知道他与万暮白的交情,是不是他也要葬身在诛邪刃下?还有叶挽君呢?
卫霜不敢往下想,他只知道,这个师兄就是爱砍人个疯子!
卫霜右手攥着电光,搭在自己脖子上,威胁着:“既然你如今身受重伤,需要借我的肉身来恢复,那么你要是不出来,我便舍了这条贱命,也不能让你这个疯子留下来!”
上官涟蕊暗中运功,准备卫霜一有自尽的动静就出手拦截。
“你若有这烈性,当初还跑什么?”姬云语气阴森且富有挑衅,根本不信卫霜会有那胆子自杀。
姬云说对了,如果卫霜真有拼个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骨气,早就和卫家一起被乾坤卫剿灭了,哪能安安稳稳站在这里!
姬云发现卫霜额头渗出汗丝,趁热打铁地说:“你不敢的,你根本不知道杀人到底是什么感觉,那种完全因为头脑发热的冲动根本不值一提。别以为你手上沾过血就洋洋得意,在我眼里你什么也不是。”
姬云的话不紧不慢,像是说耳语一样,但是每一个字都起伏跌宕,充满了压迫感。卫霜感觉自己面对着一个擎天魔像,自己对于它来说只是一个小黑点一样可以视而不见。
卫霜颤抖着挪开了右手,但转念一想,又指向了自己的气海,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我承认,自杀是不敢的。但是我还是有点胆子自废修为,不让你沾一点便宜。”
一晃眼的功夫,一道黑影出现在他的面前,正是姬云真身。
姬云将他的手一掰,照着他的气海一掌打出,顿时卫霜呼吸一滞,气逆上冲,差点吐出来,接着腹部疼痛难忍,下意识地蜷缩在一起。
可是姬云根本不容他如愿,掐着他的脖子将他砸到墙上,一拳一拳地打在卫霜脸上,发泄着怒火:“你,真当,老子,不敢杀你,是吧!”
又把卫霜一甩,飞起一脚踢中卫霜心口,卫霜觉得胸口连着脖子一下就失去了直觉,喉咙有股甜味,差点吐出血来。
姬云摁着卫霜,一下下打着他的气海:“废修为是吧,还想,废修为,我告诉你,你,真以为,这么简单啊?还,想,威胁,老子!”
卫霜气海被打,气机乱作一团,呼吸都停滞了,头昏脑胀,几近晕厥,可是姬云每隔几下就停一小段时间,就为防着他晕过去。
最后姬云又在卫霜脸上砸了几拳,把卫霜揍趴在地,然后踩着他的头,恶狠狠地说道:“以后别想着威胁老子。老子如果愿意,随时就能抢了你的肉身,还会让你在这里扯淡?别以为自己纯灵体就很厉害,我告诉你,现在就可以给你一刀,然后出去随便找一个比你强的人顶替!”
卫霜现在浑身都疼,呼吸都牵动着气道,只能听着姬云在那里践踏他的尊严,最后姬云又化为黑气进入他的体内,心神一荡失去了意识。
姬云借着卫霜的肉身起来,满脸怒意看着上官涟蕊:“你教他的这么没大没小?”
上官涟蕊气定神闲地说:“跟你很像。”
上官涟蕊这么说,让姬云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一抖左手,诛邪刃出鞘。
“我真想在这里把你弄死得了。”
“如果你想,那就来吧。”
看上官涟蕊这以柔克刚的样子,明显是在跟他作对,姬云却笑出声:“涟蕊,你还真不怕我对我这师弟做些什么啊!”
上官涟蕊自信地回答:“你明明很喜欢小霜。”
“何以见得?”
“因为你揍他下手够狠,如果你真想弄死一个人,根本不会废话,这人直接就没了。反而下手越狠,说明你越想他记住你,而且你不在乎他记住你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上官涟蕊恨铁不成钢地说,“得了,出出气就行,把他放出来,你安心回去,我有事情跟他说。”
姬云白了她一眼,过了会儿卫霜醒来,挪动身体靠着墙壁,像是要把自己跟墙挤在一起一样,身体蜷缩在一起,强忍着疼痛,每隔一点时间就喘息两口,然后继续硬憋着。
上官涟蕊虽知姬云是专往痛处下手,根本不会有内伤,但看到卫霜这副模样也甚是心疼,便抱起卫霜放到自己榻上,为他上药。
卫霜身上的淤青被自家师父处理好,上官涟蕊让他枕着自己的膝盖,怜惜地抚着他的头问道:“你师兄打得你疼么?”
卫霜一听这个更委屈了,自己只是厌恶师兄那样不拿生命当回事,难道他有错吗?竟会有如此毒打!心里不停地骂着姬云,各种词语都不带重样的。
卫霜默默流下委屈的眼泪,想到自己年幼就漂泊不定,被万暮白收留之后虽然不必担惊受怕,但依然寄人篱下,又遇到了师父也算三生有幸,结果还摊上这么一个疯子师兄,甩也甩不掉。
他为什么会遭这种罪啊!
上官涟蕊知道卫霜心里的气,不断好言安慰着,一直到卫霜不再抽泣了,便为他枕好枕头,塞好被子。
“你先在为师这里睡会儿,为师为你去炼化这内丹。”
卫霜艰难地挤出个“嗯”字,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刚刚感觉自己沉沉睡去,卫霜就一吓,立刻醒了,四周一片血红,远处有一间小屋,边上是条小河。
眼前……是姬云。
“师兄你做甚?”
姬云哼了一声:“让我看看你学了点什么。”然后大臂一挥,长青刀就落在了他面前。
“既然涟蕊觉得你不错,那就别让她丢脸。拔出来。”
姬云这要弄死他的气势,卫霜再怎么迟钝也明白师兄是要做什么了。低头的一瞬间,就有刀风掠过,接着一计飞腿把他踹飞,然后很干脆的一刀,捅穿了他的脖子。
卫霜浑身一紧,师兄竟然真的对他下死手!然后突然一阵轻松,卫霜捂着脖子大口喘气,结果脖子上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一道刀口。
姬云依然现在他面前,满眼不屑:“你就这点水平?涟蕊都教了点什么?”
卫霜还没从刚才“死亡”中缓过神来,疑惑地问:“你竟然真的想杀我?可我为什么还活着?”痛觉、恐惧、窒息,那些感觉都不是假的,如果不是突然如释重负的自然反应,他可能真的就这么以为自己死了。
姬云懒得解释,再一次攻来,卫霜没有用诛邪刀法,而是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法术,手中法印凝聚飞出,还没等他准备好,姬云已到面前,立掌为刀,刺中他的气海。
卫霜体内修为瞬间被封住,然后姬云手臂挤压,顺势变掌为拳,打在了气海上,霎时间全身经脉都被震碎。接着姬云很迅速地又是夺命一刀,卫霜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又“死”了。
再次反应过来卫霜知道姬云不会跟他多说什么,只会来一遍一遍地把他杀死。
而卫霜需要做的,就是一遍一遍地挣扎。
这两次都能“活”过来,说明这里不是现实,而且姬云用的修为与他相近,想来只是想跟他“玩耍”。
不过一个喜欢鲜血的疯子想要玩耍,不是什么让人心里舒坦的事情。
他是动真格的!一点都不让卫霜。
不知道被“杀”了多少次,卫霜自己都数不过来了。他都不知道诛邪刀法竟然还有这么多变化。
不过姬云似乎每次都换着法子来折磨他,什么断手断脚都是轻的,还有凌迟、开颅、剜眼……卫霜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这么多死法。
不过每次卫霜都只感受到一丝痛苦,然后就被姬云砍了脑袋,接着再来一回。
这些虽然转瞬间就能重新再来,但是卫霜愈发觉得,姬云就是个变态的疯子!他在这种可以无限轮回的幻境里,肆意放纵着他那些龌龊想法!
渐渐姬云也烦躁起来,自己这个师弟根本没有什么长进。
“涟蕊教的些什么东西,你就只有这点本事了?我跟你一样修为,半成功力不到,都能把你打成这副德性。涟蕊居然还有脸再教你?”
听到姬云对自家师父出言不逊,卫霜怒火难忍:“我学艺不精,不许连累师父!”
看到卫霜难掩怒意,姬云反而心情愉悦了很多。
“那就让我看看,证明涟蕊没有白费心思!”
就当卫霜想要主动出手抢占先机时,姬云一瞪,右瞳中花纹交织、旋转、变化,像是一朵花在其中开放。
卫霜心神霎时一紧,仿佛魂魄在那一瞬间被抽离了身体,后背冷汗直冒,根本无法直面姬云,竟出现了逃跑的念头。姬云在他眼里,如同厉鬼索命般,一步步逼近,卫霜不断后退。
姬云一抬手,卫霜觉得脚踝有股凉意,一看,身后竟是朵磐石大的彼岸花,宛若地狱绽放的红莲。还没等他看清,彼岸花边上的枝蕊贪婪地攀上他的身体,刺进他的皮肉,卫霜一惊,吃痛的同时顿时感受到自身正在快去虚弱,那朵花在吸食着他的鲜血!
卫霜强行握住了长青刀,想斩断花枝,又看到凶神恶煞的姬云,那诡异的右瞳,忽然明白了,那朵花根本就不是什么法术,明明就是从他的右瞳中生出,只是化为实体,带着杀戮,将他拖进血狱之中。
“我的师弟啊!”姬云看着已经被彼岸花缠绕吸食得干瘪的卫霜,抚摸着他粗糙干燥的皮肤,“你为什么一直这么单纯呢?我可是一直在杀你啊!”
卫霜气血两脱,再无任何余力说些什么。
姬云靠在他耳边,在这无人的幻境里煞有介事地跟他说:“你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在我看来,你或许觉得,杀人是一个可以用来教训别人的经历,但是在我看来,你这只是在泄愤罢了,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
卫霜肉眼可见地干瘪得皮包骨,全身精血都被彼岸花吸尽,听到姬云的话,嘴唇开合着,但是根本不能发出声音。
“嘘!安静。”姬云兴奋地看着卫霜的样子,“这次师兄我可是手下留情了,没让你受什么痛苦。既然你怕疼,师兄特地换了种方法。这种精血慢慢流失,最后死亡的感觉,只是很一般的感觉而已。这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师兄大发慈悲,让你体验一下天地之间的生死,希望你下一次不要让我失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