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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隙城乾坤卫府内堂,万可为上官涟蕊倒上刚沏好的满堂春,问道:“知道姑娘见多识广,粗茶去不了眼。在下有一事想问问姑娘。”
上官涟蕊摆弄着茶盏,用盏壁熨烫着手背,看着里面小舟样被万可称为“粗茶”的满堂春,心想万可果然不会白让她来品茶聊天。只是最近能令他乾坤卫统领在意的,应该就是不久前自己杀了万里门的长老了吧。
上官涟蕊气定神闲地开口:“万统领不用担心,我与乾坤卫并无多少交集,万里门不会来找麻烦的。”
万可笑着连连摆手,解释道:“万里门地处北夷,本就与我乾坤卫势不两立,再说有老夫镇守在此,不会有事的。其实并不是想问这个。”
上官涟蕊并不想与万可聊许多,从她回来那几天开始,内息就有点不对劲,也说不出究竟不对劲在哪里,只觉得或许与姬云有关,不会是那小子有惹事了吧。
“统领但说无妨。”上官涟蕊催促着。
万可局促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坐垫拉近了一些,似有些犹豫。
上官涟蕊本来心里就烦躁,见万可这样,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一口喝尽残茶,起身行礼要走:“我不过一介白衣,若牵扯乾坤卫,或者牵扯庙堂,统领既然为难就不用说了。”
说罢撩起一点衣摆快步离开。
万可赶紧起身作揖挽留:“姑娘留步,在下非是让姑娘为难,只是听说姑娘曾游历四方,想问问可否听过‘离尘白芷烟’的名号?”
万可一口气迅速出完,就怕慢一步。
上官涟蕊听到这个名号,暗自思索起来,似乎有些印象……
快想起来时,上官涟蕊顿感一阵心慌,藏于气海的灵气竟躁动起来,顺着经脉上冲,脸颊也因此红了起来。
上官涟蕊想也不想,直接化作一道白虹飞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姬云有难!
崤关内,军士早已将四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许廷和似没有看到那些军士,步步逼近卫霜。
此刻空中一道白虹飞来,落在卫霜身边,把万暮白震出百尺远,正是上官涟蕊。
上官涟蕊抱起卫霜,轻唤着一声声“徒儿”,候他的脉象和灵气,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逆川……又是逆川……”上官涟蕊又伤心又心疼,欲为他治疗。
许廷和见突然出现一个女子,竟丝毫没把自己放眼里,抬剑指着她威胁道:“你是何人?此子害我阿姐,我定要他性命,你若阻拦连你一起斩了!”
上官涟蕊心急如焚,如今卫霜性命危在旦夕,居然还有个不长眼的来挑事,顿时怒起,回头瞥了一眼许廷和。
许廷和与上官涟蕊的目光对上,瞬间感觉浑身上下一股恶寒像针扎一样刺入骨髓。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一时间手脚发软,双剑落在地上。只一眼,便让他觉得,自己在这女子面前还能活着就是大幸了。
赵子云想要解释发生了什么,刚一开口就被上官涟蕊喝止。
上官涟蕊召出那柄扇子,拇指一拨,扇面展开。扇面是全黑的,只有细碎如星辰的白点,且很不均匀,似有意雕琢过。
上官涟蕊口念法诀,扇面上亮起一道道金色符咒,皆飘落在卫霜身边。原来扇面并非是黑的,而是画满了符文,看起来便如此了,那些星辰一样的白点只是没被画到的原本的扇面而已。
上官涟蕊聚气布阵,庞大的灵气甚至覆盖到了崤关之外,自身气势达到顶峰,直接取代了天地意志,范围内若有草木都肉眼可见地枯萎,偶尔有几只野兔瞬间死去,血肉迅速瘪了下去,被抽出精微,向卫霜游来。
只是隆冬之际,草木生机本就不多,上官涟蕊只好再次扩散法阵范围,抽取更多的精微,眼看着到饮马湖万物凋零,说不定几年的时间这片范围内寸草不生。
万暮白慌慌张张地阻拦道:“上官师傅还请手下留情!若再下去,崤关哪里还有活物存在?”
上官涟蕊看着卫霜昏死的样子,面无血色,口唇青紫,脉象一点也候不着,哪能不心痛?这是她的徒弟啊,却为他人生死,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令她如何不恨?
他既愿以命相救,那作为师父,又怎惧伤天害理的代价?
她咬牙切齿地回答:“我便是遭受天谴,也要救这孩子!你放心,一切后果我一人承担。待吊回他的命来,我就去把那孽龙斩了,给他补补身子。谁敢害他,便要三族陪葬!”
许廷和激动地想冲上来,被上官涟蕊一甩袖子打飞了。
万暮白跪地连连磕头,求道:“那应龙是许冰凌,小霜为就她才变成这样。若上官师傅要绝崤关生路,杀许冰凌泄愤,岂不是辜负了小霜的本心?就算小霜苏醒,若知道上官师傅为他做了这些,该有多内疚,岂不适得其反?”
上官涟蕊指着万暮白,气不打一出来,呵斥道:“老娘才不管别人怎么想!他若死了,我又该去哪?只要他活着,哪怕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不在乎!”
“那挽君呢?”万暮白相信,上官涟蕊宠爱叶挽君,她认叶挽君做侄女之后,论起关爱,甚至比卫霜还深一些,难道她也不在乎叶挽君的感受吗?
“上官师傅,小霜天人之姿,命不该绝,定有办法的。若今日真救不回,暮白愿为他舍了这一身元气,再给他点一次真阳火!”万暮白劝道。
上官涟蕊沉默不语,凝出太乙神针,护住卫霜的命门,转头看去,叶挽君正慎慎地看着这里。
看到叶挽君的时候,上官涟蕊一颗心软了下来,向她招手道:“孩子,快过来吧。”
叶挽君原本六神无主,卫霜是她的兄长,许冰凌是她的挚友,这二人因自己失误弄出这般变故,内心不住地自责,别说万暮白愿舍命再去救卫霜了,若她有能力,也愿意给自己的错误买单。
上官涟蕊一唤,叶挽君找到了依靠,哭着扑进她怀里自责。
上官涟蕊温柔地安慰道:“如今自责无有益处,先救命要紧,这些繁琐事端以后再说。”接着又问,“你想救小霜,还是去把许冰凌带回来?”
一听这个,叶挽君哭得更凶了,又强忍着眼泪,抽泣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让她怎么选?许冰凌不明去向,卫霜在此生死难定。
上官涟蕊也不为难她,问道:“阳勾玉在何处?”
叶挽君张开手掌,阳勾玉正在她掌心躺着,这还是许冰凌教给她的。
上官涟蕊又看了万暮白一眼,叹了口气,接过阳勾玉,布下了几道符咒卫霜性命,往许冰凌飞走的方向去了。
赵子云与许廷和对视一眼,试图追上。
上官涟蕊一直往北飞去,听得一声龙吟,见云中若隐若现一条黑影,登时立掌为刀,劈开了云团,化为应龙的许冰凌就此现身。
只见这应龙鳞片晶莹如冰,日光映照下格外耀眼,双翼一抖生出狂风席卷,长龙盘旋穿梭九万里云端;一息呼出冬夏,转念散播云雨;利爪有开山之力,鞭尾存震海之威。
上官涟蕊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气,以及熟悉的卫霜精血的味道,不由皱眉,若非她的缘故,怎会生出如此事端。
许冰凌就在眼前,想到此处,她的怒意终于抑制不住,折扇飞出,正打在应龙头上。
应龙双目中的清明一闪而过,本能地朝上官涟蕊扑来。
上官涟蕊召回折扇,几番扇动,符咒很快包围了她们,又抬手在身前一点,应龙如撞上一堵城墙般停下。
上官涟蕊举起折扇一挥,符咒缚住应龙全身,又在她硕大的脑袋上轻轻一敲。这一敲看起来轻描淡写,却似有千钧之力,荡起一圈灵气,驱散空中一大片云团,应龙也坠落尘埃。
庞大的身躯落在北漠平原上,大地跟着颤了两颤。应龙狼狈地爬起来,甩了甩脑袋,欲图再飞,可是前方已经落下一个小小的身影。
上官涟蕊往地下一按,从应龙身下窜出碗口粗的金索,上面布满灵气罡印,最能困这类难缠的妖兽。几息之后金索已经捆住全身,上官涟蕊双手一抓,金索顿时收紧,将想要再度飞上云霄的应龙拽回地面。
应龙自是不甘被困,挣扎着要逃脱,可是全身被缚住,还受罡印限制了修为,难以逃脱。
上官涟蕊见她还想挣扎,双手合在一处结印:“坤·坚冰至!”霎时间,从她脚下开始,大地千里冰封,天空又降下鹅毛大雪,连应龙也被冻在其中。
按理说用寒冰对付许冰凌这种极寒灵气的体质,本不是明智之举,可上官涟蕊并非不知,只是想表示,她可以在许冰凌最擅长的地方完全压制。
“我真的不想救你,奈何小霜。”上官涟蕊透过坚冰厌烦地看着应龙。
回答她的,是一声咆哮,坚冰爆开,腾起熊熊火焰。那火焰寒冷至极,连血液都要冻住,泛着幽幽白光,似燃烧的雪,碎冰如灼热的火炭砸向上官涟蕊。
上官涟蕊始料未及,只能不停闪避,不一会儿就被这怪异的火焰包围。
此时赵子云与许廷和策马赶到,赵子云大喊着:“姑娘,此乃灼冰噬焰的法术,切不可用冰!”
上官涟蕊这才想起来曾经见过的奇特法术——极寒冰焰,这好像是龙族某一部的秘传法术啊!这女子果然身世不凡。
不过许冰凌的身世先放在一边,上官涟蕊最关心的是怎么脱险,这个法术根本不能以修为定论,沾着就要啃噬骨髓。
“麻烦。”上官涟蕊抱怨了一声,摸出阳勾玉,又凝出太乙神针,刺进百会、至阳、命门、神阙、气海、中封,提了一口经气,双手结印,瞬间面色窘迫。果然,哪怕已经做了准备,自己纯灵体依然无法很好使出不符合自身内息的法术,更别说是相反的了。
说起来,那小子真会给自己找事情做。
“南之太阳,陵光升,火燎原!”上官涟蕊撤去护身法术,取而代之的是至阳烈火,与冰焰对抗。
此术一出,上官涟蕊体内如翻江倒海,气血走窜,幸好到膻中时被拦下,若就此上冲,说不定直接晕厥了。
不过好在稳住了形势,也成功激怒了应龙,不用担心再跑掉,她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恢复。
赵子云看出上官涟蕊的难处,带着许廷和替她吸引应的注意,可是哪怕赵子云有金丹修为,面对现出真身的许冰凌还是乏力。
原本许冰凌可以压制修为,以防自伤,如今应龙真身下可以肆无忌惮,甚至还认不认识他们都不知道。
凭借二人勉强护卫,上官涟蕊的压力小了不少,只是他二人也只能忍着灼痛来到火焰里边。不知不觉,已经入夜,可此地却被一红一白两团火焰照得亮如白昼。
上官涟蕊见今日正是满月,长出一口气,小腹内一颗红宝石般的灵珠亮起,吸收着月华,灵珠顺着经脉滚动,滋润着她的身体,不久便恢复到了巅峰。
上官涟蕊四下一按,赵子云和许廷和被推出几里远,自己腾空而起,几道金色灵气点出,击中应龙的四肢三才双翼,应龙发出一声哀嚎。
又是一掌拍下,打在应龙命关,将她拍落在一处山谷。
上官涟蕊随即追上,手掌一托,灵气流转之下画出个圆盘,同时山谷中出现一座大阵,几道金索立刻锁死了应龙的活动,又从天而降为她戴上了枷,接着一根尖刺扎进应龙胸口的一颗宝石,刺穿身体,却未伤及血肉,只钉她修为。
应龙凄惨的嚎叫划破夜空,就连在崤关也听得见。
许廷和关心则乱,激动地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赵子云阻拦不住,只好跟着来到那处山谷。
见到此番情景,许廷和再也忍不住,怒发冲冠,持剑要杀上官涟蕊。赵子云还想拦着,要他莫要冲动,结果被许廷和打了一耳光。
“赵子云,你给我看清楚!阿姐这个样子,那厮到底是在救她还是想杀了她?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在他们眼里只是妖兽,不可能会有人在意我们的死活!他们只会把我们赶尽杀绝,去炼法宝,把我们囚禁住,永世不得翻身!”
赵子云还想为上官涟蕊辩驳,却看到许冰凌此时痛苦万分,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许廷和哼地一声,拔剑冲向上官涟蕊。
上官涟蕊已在凝聚灵气,准备最后一步,结果看到许廷和好死不死地冲过来,一挥袖子打飞了,还不忘封了经脉,让他安心站着。
“太阳·开!”阳勾玉发出夺目的光芒,照得天光大亮,似旭日东升,明月虚辉,整个山谷成了一个火炉。
上官涟蕊的内息再次躁动起来,这一次没有做好准备,气血上涌,妄行出络,自鼻中流出一点血丝。
崤关内,卫霜身边的符咒忽然暗了一下,他的身体也受到了什么触动,微微一颤,接着双眼突然睁开。
“小霜!”万暮白立刻来到符咒之外,可是一靠近却发现卫霜浑身上下煞气冲天,阴眼中流露着愤怒和疯狂。
卫霜试着动了动手指,再想动一下手臂却没有力气,最后比了一个手印,沉声念道:“厥阴·生阳!”
万暮白意识到,这并不是卫霜,惊恐地将叶挽君护在身后,拔剑应战。
姬云显然对万暮白没兴趣,终于提起一点经气后,随意地抹去了上官涟蕊布下的符咒,甩出诛邪刃,冲着崤关外奔去。
他现在只想着两件事:救人,杀人。
万暮白想起,卫霜这师兄最是嗜血,若让他赶到那边,说不定许冰凌、赵子云,还有那个狂妄的小子,都难逃厄运,赶紧抱起叶挽君追上。
上官涟蕊如今一个小动作都牵动身上疼痛,但已经到这一步,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一试。
忍着剧痛到应龙头上,她抬起阳勾玉,摁在应龙眉心,注入自己纯阴灵气,经过阳勾玉的转化成了纯阳灵气。
“乾……亢龙有悔!”
完全逆转灵气,同时也使出了最强的法术,上官涟蕊口鼻血流如注,并不停下施术,应龙又发出一声哀鸣,极寒灵气似江河决堤般外泄。
施术越久,上官涟蕊的身体也就越发痛苦,就连身上也渗出了血,将白裙染成暗红。
终于还是承受不住相逆的法术摧残,上官涟蕊还是晕了过去,被极寒灵气吹飞。而应龙的身形逐渐缩小,最后变回了许冰凌的样子。
赵子云和许廷和赶快赶到许冰凌身边,许廷和二话不说脱下衣服披在了她身上。
“涟蕊!”空中传来一声嘶哑的低吼,正是借着卫霜肉身赶来的姬云。
姬云接住上官涟蕊的身子,满眼的怜惜,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像在哄一个安睡的孩子般:“别怕,我在这里,你不会受伤的。”
姬云将她放下,抬手便凝出了彼岸花的汁水为她服下,转身面对三人,举起诛邪刃,面目狰狞地说:“我要,宰了你们!”
许廷和正想说些什么,下一秒便被赵子云的枪杆打了出去,而就在赵子云将许廷和送出时,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放慢了,他的意识还清醒着,身体像在泥潭中,而姬云狠厉的杀意如寒风钻进领口般瘆人。
赵子云定了心神,下意识地抬枪挡住,当眼神追上枪杆时,姬云已近在眼前,“铛”地一声,他整条手臂都被震得发麻,虎口迸出血液,缓慢地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
接着姬云一掌打上他的胸口,赵子云呼吸一滞,感觉肋骨断了好几根,还没等鲜血喷出来,四肢又扎上了袖箭,阻断了兵气的路径。
当诛邪刃又斩下时,赵子云知道自己这一刀如果躲不掉那便要殒命在此,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卫霜会在这么短的时间恢复,同时修为提升得这么高。
此刻生死攸关,但周围一片血色,如身处尸山血海,又被限制,躲是不可能躲过了,赵子云烈性上来,索性不躲,而是回枪去刺卫霜腋下极泉,用自己一命,换他一条手臂。
姬云没想到还有这等猛士,在自己的领域中毫无惧色,左臂一弯,卡住了龙胆枪,右手按下,双手同时发力卸了龙胆枪,用枪杆迅速抽了他的腘窝和后脑,把他打晕了过去。
接着一步一步催命般走向许冰凌,而身侧许廷和又一次杀来,姬云不屑一顾,随手一挥,许廷和抬剑挡住,只听得一声脆响,双剑断成四节,同时添了道横肩的血口。
许廷和直愣愣地呆在原地,不敢动弹,浑身都失去知觉了一样,如死了一般。
忽然,姬云侧身一闪,随手刺进了空气中,刹那间现出个人形,脖子已经被诛邪刃刺穿了。
姬云跃起,从地里射出一根绳镖,又有一人从天而降。姬云像猫儿一样在空中调整姿势,接住绳镖快速落地,一拽绳子,从地下拽出一个独臂汉子来,又跳起来到空中那人身后,踏住他的后背,重重砸向地里的汉子,抖了一下绳子,缠上那人的脖子,用力一扯,脖子就此被勒细了一大圈,双眼暴突,几乎要从眼眶里挤出来。
这几个人,皆是金丹修为,却被姬云轻描淡写地杀了。
看着这几个人的着装,都是门派弟子,姬云冷笑着,才这几个人,都不够他塞牙的。
这时,万暮白带着叶挽君已经赶到,刚落地,四周山谷之上显出密密麻麻的人影,一道结界将山谷封闭住,围住他们的人嚎叫地冲了下来。
姬云纵身跃到上官涟蕊身边,将她带到山谷中央,阴眼扫过山谷每个角落,整个结界内全部被彼岸花覆盖,而那些不明目的的人只要一接触彼岸花,就被抽干精血,变成一具具干尸。有些运气好一些的,也被姬云或斩成两段,或袖箭封喉,或直接扭断脖子。
姬云像一个嗜血厉鬼,无情地收割着山谷内的生命,不一会儿,山谷中就横尸遍野,充满了血腥味。
“住手吧。”万暮白搂着叶挽君,不让她看到这惨烈景象说道。
姬云冷笑着:“她害涟蕊,我必杀之。暮白,你我兄弟多年,她与你非亲非故,还要管吗?而且我为你解决了这些杂碎,难道不准备谢谢我?”
“呸!”万暮白啐了一口,“你不是小霜!”
姬云顿感无趣,身形一闪便到了万暮白身后,使出喋血式再度奔许冰凌而去。
“卫哥醒醒!”
“挽君!”
正是叶挽君,突然挣脱了万暮白的怀抱,拦在许冰凌身前,而诛邪刃已经挥下,血腥味充满了鼻腔,叶挽君恐惧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利刃落在身上的疼痛。
万暮白不管不顾地想去护住叶挽君,可是姬云的动作快得看不清楚,中间又被喋血式强烈的杀意隔断,光是被杀意刮到说不定都会被绞杀,仿佛可以看到叶挽君血溅当场的惨状。
卫霜啊卫霜,我知你并非有意,可若挽君真的这样死在你的手上,你怎能安心啊?
而就在此时,一道夺目的白光闪过,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待视力恢复时,姬云竟倒在地上抽搐,七窍流血,不敢置信地看着叶挽君。
叶挽君不知过了多久,本以为自己应该早就被砍了,可始终没有什么感觉,试探地睁开眼睛,发现姬云已经倒地了,不知所措地向万暮白投来询问的眼神。
姬云挣扎着又结了个手印,天上的满月骤然变成血红,布满一道道血丝,组成一座大阵,山谷中的那些尸体渗出的精血都流向了姬云。他口中念念有词,皆是听不懂的话,阴眼的血气愈发浓郁,接着从水轮中透出一抹亮光,似黎明旭日。
还没等这点光芒完全透出,一道金色的灵气就缚住了全身,将他笼罩其中。
只见上官涟蕊颤颤巍巍,一步一颠地走来,轻点了姬云的眉头,又倒了下去,压在他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卫霜迷迷糊糊地醒来,第一眼便看到自家师父那清泉一样的眸子。他微微一笑,虚弱地喊了声“师父”。
上官涟蕊见他苏醒,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打趣道:“醒了就松手,像什么样子!”
卫霜也不知她说的是什么,尝试着动了一下身子,发现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不过唯独双臂紧紧搂着上官涟蕊的细腰,惊得连说“罪过”,却动弹不得。
“哼,跟你那师兄一样不正经。”上官涟蕊将他扶起来,抱到四轮车上。
卫霜瞥见上官涟蕊身上布满血污,支离破碎的记忆让他大概猜到了些东西,抱歉道:“都怪徒儿一时冲动,让师父受伤。”
上官涟蕊摆摆手,推着他在崤关散布,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为师早就一掌把许冰凌拍死了,哪有这麻烦事?本来想着要好好罚你的,现在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能怎么办呢?”
说着话,万暮白和叶挽君到卫霜身前,还没等他们说话,卫霜抢先一步严肃地问道:“我师兄又做了什么?”
万暮白和叶挽君对视一眼,为难地开口:“就是……上官师傅受了伤,他想杀了许冰凌泄愤,还把赵子云和另外那个谁打了一顿,后来被上官师傅拦下了。”
万暮白说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要是让他知道姬云差点杀了他们所有人,卫霜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两天万暮白早就跟叶挽君商量过,不要告诉他实情。
卫霜淡淡说道:“师父,我想学锁穴法。”
“怎么?不要这一身修为了?”
“一身修为,还不是反而帮师兄为非作歹。”
上官涟蕊拿着折扇打了一下他的脑袋,佯怒道:“你要是不用逆川,哪会让他抓到空子?”
卫霜惨笑道:“师父明明知道,只要师兄愿意,随时都会夺我肉身。这次虽然仰仗师父,那下次呢?不如锁住身上经脉,让我们两个都无法动用修为。”
等他说完,上官涟蕊气不打一出来,恨恨地用折扇抽了他两耳光,又心疼地抱住卫霜的脑袋。过了许久,上官涟蕊放开卫霜,粗糙地把他撵在地上,迅速在他后背上点、划、擦,又封住三才,不耐烦地将他搬回四轮车上。
“我教了,记不记得在你,能不能打开看能耐。”说完就阴着脸继续推着他散布。
卫霜感觉体内空空如也,安心了不少。他明白自家师父为什么会这样生气,随便换谁,自己好不容易陪养的徒弟突然说不要这身修为了,那岂不是精力就此白费了?
他也不想让自家师父失望,只是不愿意让师兄为所欲为,相比之下,自己的修为又算什么?
“师父,我……”卫霜想跟上官涟蕊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上官涟蕊淡淡地说:“没什么,反正你的身体都这个样子了,会不会残废都是问题,再封住修为也不算什么了。”
卫霜自嘲道:“这下,师父再也甩不掉我了。”
四轮车停下了,天下慢悠悠地飘着雪花,将卫霜的脸颊和脖子灼得发红,寒风从衣袖和领口钻进去,让他不得不裹紧了狐裘。
卫霜不知上官涟蕊怎么了,想转身去看,却连这点小动作都做不到了。
“师父,不如回去吧,下雪了,别冻着。”卫霜提醒道,虽然知道自家师父修为深不可测,早已是寒暑不侵,可依然会下意识地提醒。
上官涟蕊几乎是耳语一样说道:“谁……谁说要甩掉你了。”
“我是怕我有一日会想远走高飞。”
“那便去吧,为师等你回来。”
正说着话,一个学员从面前跑来,卫霜认出这是前段时间看护许冰凌的一个,好像姓素。
那位女子跑到近前,先向上官涟蕊行礼,又对卫霜说:“卫霜,许冰凌想见你。”
卫霜觉得奇怪,问道:“她要见我让子云前来便是,怎么让你来呢?”
素月解释道:“你这两天一直昏迷自然不知道,许冰凌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崤关虽没有问责,却已经不让他们入内了。”
卫霜问道:“那他们现在何处?”
“北门。”素月询问地看着上官涟蕊。
上官涟蕊摆摆手,让她自行离去,推着卫霜往北门去。
卫霜见自家师父慢悠悠的,催促道:“师父,不如快些,让他们等久了不好。”
上官涟蕊哼了一声,说道:“她活该。”
卫霜知道,自己是拗不过师父了,便闭目养神,悠闲地坐着四轮车,一直到北门外。
许冰凌等人正在那里,许廷和脸上很是不耐烦,似乎不平于卫霜让阿姐等这么久,赵子云和另外的一个女子在后边安然立着,存在感很低。
等将卫霜送到,上官涟蕊便离开了,似很不乐意见许冰凌。
“她到底在装什么派头?让阿姐等了这么长时间,还一副我们欠她的样子!”许廷和抱怨道。
“闭嘴。”许冰凌呵斥道,走到四轮车前,看着卫霜瘦削的身体,即使他神色疲倦依然浅浅地笑着。
没等她开口,卫霜首先问道:“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许冰凌开心又局促地绕着四轮车蹦了两圈,向卫霜展示:“你看,好得差不多了。”
看着许冰凌终于能正常行动,卫霜欣慰地点头。可是许冰凌并没有多开心,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卫霜拼上性命给她的,试探着问道:“那……你怎么样了?”
卫霜费劲地把手臂抬起,说道:“我现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大夫,打不动了。”
“对不起。”
“不必多说,救死扶伤,本就是我的夙愿。”
卫霜不想许冰凌好不容易恢复了身体,还像以前那般思虑,狡黠地说:“你有一个法宝斗篷对吧。”
许冰凌不知卫霜怎会问起这个来,点头认同。
“我没猜错那应该是一件泻去一身修为的法宝吧。送我吧。”
许冰凌诧异地问:“你要这个做甚?你现在应该好好休养,恢复修为才是。”
“你现在用不着,不如给我。莫非舍不得?”
许冰凌伸手向赵子云要,又跟卫霜说:“有什么舍不得,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都不为过。”
赵子云奉上了斗篷,许冰凌放在卫霜膝上。
卫霜抚摸着如流水一般顺滑的斗篷,问道:“此番,你们要去哪?”
“出来太久,该回家看看了。”
“昌平侯的下落可寻到了?”
“有缘终会重逢。”
“要不要见见挽君?”
许冰凌考虑再三,还是摇头谢绝。
卫霜拱手一礼道:“你我就此别过。”许冰凌还未还礼,卫霜又喊道:“万暮白!你来了就来帮我推四轮车。”
万暮白从城门内出来,尴尬地将卫霜推了回去,躲闪着许冰凌等人的目光。
许冰凌向卫霜的背影躬身一拜,跟着许廷和离去了。
“你究竟是怎么发现我的,不是说修为被封住了吗?”万暮白好奇地问。
卫霜莞尔一笑:“出城门的时候看到了。”
万暮白忍俊不禁,打趣道:“你个卫霜,修为没了,鬼脑筋一点没变!”
卫霜呵呵一笑,说道:“把我推回去吧,这两天昏睡时就没个好梦,让我补个觉。”
回到帐中,卫霜打发走了万暮白,一个人盯着那件斗篷发呆,不知不觉,一滴泪水落在斗篷上,迅速地滚落。
“想哭就哭出来,不用憋着。”身后传来上官涟蕊的声音。
卫霜摇摇头:“不,我只是……好吧我有点想她了,她才刚走,我就想她了。算起来,许冰凌可能把我当成昌平侯了。”
“她心里的人一直没变,只是你的心里有了她。”上官涟蕊一手搭在卫霜肩膀上,让他靠着自己。
不知从何开始,许冰凌在他眼中就变得特别起来,卫霜会下意识地去寻找她的身影,会刻意靠近她。在医馆那段时间,卫霜感觉三生有幸,可以不用避讳地与她谈天说地,每天清晨起来准备的一切都是与她有关,就等着清脆的扣门声。
卫霜自嘲道:“我不过是个旧案余孽,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告诉别人真实的身世,如何配得上她?”许冰凌可是被叫“殿下”的人,不论是否在神州,也是他一介白衣高攀不起的存在。
上官涟蕊哼地一声,威严十足,说道:“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作为我的徒弟,只有别人配不上你的道理!”
卫霜知道,自家师父这是在安慰他,心里依然很是温暖,闭眼享受着她手掌轻柔的拍打节奏,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