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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成了!”卫霜拿着一枚乌黑的戒指敲响上官涟蕊的房门。
上官涟蕊开门后,见他蹦蹦跳跳的样子,没有斥责卫霜失礼,而是接过那枚戒指,仔细审视一番,满意地点头道:“小是小了点,不过可以了。去玩儿吧。”
卫霜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当初自家师父说只要他能炼出个纳戒就准他出关,可是现在当真实现了又觉得不可思议,这么一个小东西,真的不再刁难他一下吗?
只是,想归这么想,卫霜忘记了,他已经闭关近一年,废掉的渣子都能堆一箱子了,才成功这一回,而且还是个不足一斗的小纳戒。
“师父,真的可以出关了?”
上官涟蕊看着卫霜兴高采烈的样子,也绽开笑容,把他推出店门,将纳戒还给他:“去吧去吧。出关了!不骗你!”
卫霜甩着手走在乾元街上,当真是一见则喜,天下太平的样子,就连路边骂祖宗的声音都成了索隙城热闹的证明。
摩挲着纳戒,卫霜心想这究竟怎么办呢?扔了可惜,卖了不舍,留着又无人用。他有师父送的腰带,万暮白自己就有纳戒……诶,叶挽君倒是没有,不过也不知道她没有修为,能不能用这个纳戒。
想到了便去做,如今叶挽君在医馆住着,卫霜一蹦一跳地往书院去。
走至城外,见遍地橘红,落日渐隐退西山,不禁觉得无比怅然,正所谓“夕阳难劝没天际,明日当空又一轮”,感伤中竟平添一股去旧生新的爽快。
又是一日将尽,卫霜习惯地望向南方,也不知万暮白走到哪了,自己闭关的时候没来得及告诉他,现在都出关了,他也没个消息。
“师弟。”
多日没听到姬云的声音,卫霜还真有些想他:“师兄,我出关啦!”明明知道姬云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还是想炫耀一番,虽然知道作为自家师父的开山大弟子,姬云肯定这些都是学过的。
姬云难得夸赞一声:“不错。”然而又说道,“师弟,听为兄一句,快跑吧。”
卫霜顿感莫名其妙,一早的好心情突然就消失了,全在琢磨姬云这番话。
“你修为不错,如今也会炼器,且有将才,为兄再教你些兵法,到哪都能过得快活。”
卫霜感觉心里一痛,憋着泪水,强行笑了出来,问道:“跑到哪去呢?”
姬云的语气依然没有什么起伏,从语速上听似乎有些许的紧张:“随便,只要离开这里,远离涟蕊,远离万暮白和乾坤卫的一切。你不想去风雷卫,那就东进西行,山泽卫和水火卫都可以,只要跟这里斩断关系,待天下既定你再出山。”
“为什么?”卫霜收起了假笑,冷冷地质问姬云,“为什么我要抛弃他们?姬云,我好像跟你说过,不许你再干涉我的选择吧?”
姬云沉默了数息,再次开口:“如今天下风云再起,群雄逐鹿,本就是多事之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涟蕊……自然有她的。”
“为什么?”卫霜听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更多的是恼怒,他好不容易在乾坤卫落脚,又好不容易在荆楚书院打下自己的名声,姬云没来由地让他放弃这一切,不分青红皂白地找个地方躲起来当乌龟?
卫霜一直觉得,自己现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些他在乎的人,所以才能拥有,而不是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若是离开了他们,自己一个装灵气的空瓶子,又算什么呢?
“别人我不管,涟蕊,你让她休息一下,可以吗?”姬云第一次在卫霜面前露出恳求的姿态,“你就这么笨,没有发现她每次出手都是为了你吗?
“她一直深居简出,早就有了归隐之意,不参与俗事,一心求道。我虽不知她是怎么收的你,但是我相信她的眼光没错,你有天赋,又肯吃苦,心性单纯,也有智谋,是个好苗子,可你为什么看不出来,她对你的期许就是早日能独当一面呢?”
卫霜回忆着自己一路修炼,好像更多的都是与万暮白在一起,自家师父出现得极少,只有在教他新东西的时候会停留几天,让他稳定入门,没有差错了,就放手令他自行修炼。
就连自家师父那夫子的职务,也是一点点让他接手,她似乎从来不担心自己会有什么问题。
而卫霜也是只在有跟万暮白都没有解决的问题,才会去询问上官涟蕊,或许从一开始他们两个就有了这种默契,直到现在才被姬云点出来。
“如此说来,”卫霜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师父真心待他,说不定好几次都一个人在小店里等着他回来,“我更加不能走了,定要让师父亲眼看着我成一番功业。如果真的按你说的,去躲起来,若有一日暮白、挽君、师父那些我在乎的,遭遇不测,而我不在眼前,等我油尽灯枯,下到九泉时,他们问我,当时我在哪,为什么不来救他们,我该如何回答?难道我要说,因为我想过太平日子,所以先跑了?不觉得这样很无耻,而且很恶心吗?”
“卫霜!”姬云气急败坏地吼着,“你有情有义,可是你为什么没有脑子!你真以为凭她的医术就能把你的命吊回来吗?如果不是为了你那点小心思,应龙早就死了!真的以为逆转灵气的后果是调息就能缓解的吗?你欠她多少?你还想再欠多少?”
“那你呢?”外人看来,卫霜对着空气暴怒道,“你只知道师父多辛苦,可是知不知道她有多孤独?她最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可是你在干什么?躲在我身体里当个懦夫,还口口声声想要杀她,你脑子才进水了吧!没错,我是放不下这里的一切,因为除了乾坤卫,除了师父,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你有过吗?被所有人追杀,一听到锣鼓就吓得浑身冒冷汗,路上跟狗抢食……你是高高在上,哪里懂我的苦?”
姬云怒极反笑:“师弟,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吧?”他本以为受过的苦可以让卫霜成熟点,可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乐在其中。他们哪个人不是吃过苦受过罪才走到今天的?
卫霜不想再听姬云,默念《培元静心咒》倔强地往书院去。
一到书院大门,卫霜感觉不对头,从书院里面传出淡淡的灵气,阴眼中,看到两侧布着符咒。手法很娴熟,一碰到说不定就会被锁住,同时通知书院里所有人。
看符咒的样子……卫霜虽然有些不太敢承认,应该是出自门派,从线条的纹路可以看出些端倪,更加有规律,灵气强弱可以看出不是一个人完成,外表却如出一辙,也就门派能做到了。
看来正门是走不了了。卫霜凭借阴眼隐去气息,绕到校场,此处没有符咒,也没有布下的阵法,但也正因如此,更为诡异。
卫霜悬着一颗心,摸到了校场中间,姬云提醒了一声:“已经被包围了。”
在姬云说话的同时,卫霜也察觉到了异样,四道气息瞬间现身,占住了校场四角,他悬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卫霜迅速往腰间握去,提气、持刀,一气呵成,长青刀拔到一半,四人已经到了眼前。
当面一人持一柄长刀往他头顶劈来,卫霜来不及回击只能以刀鞘架住。
与此同时左右各有两人甩出绳镖,卫霜舍了刀鞘,借力抽刀,翻身一跃躲开,刚落地身后又一人如鬼魅般挺剑刺来。
一个金丹,两个结丹,最后的剑手是筑基。
四人的配合极为默契,似乎一直在演练着这套刺杀。
卫霜顺势挥刀斩向剑手,身后三人也立刻补上,分别对准脖颈、后心、后腰出手。
卫霜腿部一蹬,发动雷神跃,四人只觉得眼前一闪,便没了目标。
卫霜跳出包围,心脏也要跳出喉咙了,若刚才不用雷神跃,自己肯定挡不住第二波,也幸好那个筑基剑手与他修为差太多,哪怕最后是个结丹境界,他也只有死。
看样子,长刀客是核心,绳镖为策应干扰,剑手是刺客,自己这回是真碰到硬茬子了。
还没等卫霜反应过来,忽地面前扫来根熟铜棍,同时还有像唱戏一样的怒吼:“狗贼!还我师弟!”
卫霜立刀欲挡,长青刀被大力拍在胸口,整个人被扫了回去。卫霜立刻运起飘渺步,卸去力道的同时借劲后冲,向扫自己一棍那人飞出太乙神针,同时长青刀扛在左肩做出了喋血式的起势锁定了筑基剑手。
那人挺起棍兵气骤然爆发,以棍头杵向太乙神针,“嘣”的一声,连棍带人后腿十余步,鼻孔里渗出血丝,然战意未减反增,怒视着卫霜,依旧如唱戏般说道:“就是这招,害了我师弟性命!”
卫霜没有去管是否得手,正在出刀时,突然眼前一花,与环境失去了联系,眼前并非筑基剑手,而是长刀客。
“铛!”两人兵器相接,对视一眼,卫霜顿时慌了,大脑一片空白,差点兵刃脱手。
那长刀客的左眼,是金色的,而且花纹与阴眼十分相像,只是扭曲了一些。
没等他想明白眼前这究竟是何物,绳镖女子又先后出手,卫霜运刀缠住绳镖,抬脚要踢长刀客下阴,最终只是对踢一脚。
卫霜被踢退,右手掐诀念咒,绳镖覆上一层青色灵气,似两条灵蛇,向它们的主人游去。
两名女子扯住绳索,左眼一亮,绳镖立刻服帖下来。卫霜看清了,那两人也与长刀客一样。
这样看来,那个筑基剑手想必也是了。
后退时,筑基剑手也迎了上来,卫霜翻身一跃想跳过剑手,又是一瞬的不适,变成了他在下,剑手猛地扎来。
果不其然,剑手也有那样的眼睛。
卫霜心里已经绝望,若四人皆是阳眼,他如何能有活路?
持棍大汉见卫霜乱了阵脚,欣喜若狂,挥舞着熟铜棍喊道:“这孽畜怕了,莫要走了这厮!”
卫霜知道躲不过,且有四个阳眼封住了行动,自己哪有活路?心一横,却是不躲,反硬着头皮迎向棍子。
两眼一闭,只求那汉子下手重些,给自己一个痛快,又想起万暮白、叶挽君,还有自家师父,不禁愧疚不已。
结果并没有如卫霜所料,迟迟不见闷头一棍,壮胆睁眼一瞧,那四人替他挡住了这棍子。长刀客将熟铜棍引到一侧,绳镖女子缠住着棍身缚住,剑手顶着大汉的喉咙将他逼退。
卫霜这才真正看清,那大汉穿得花花绿绿,脸上也化了妆,真个戏子模样,而他被同门逼退自然不服,叫嚣道:“阮师兄,这厮害了我师弟,让我报仇雪恨!”
想来他口中的“阮师兄”就是四人为首的长刀客了,长刀客说道:“掌门有令,生擒阴鱼,尔等不可造次!”
卫霜内心充满了疑问,他?阴鱼?难不成是因为阴眼?可是从他们四人看来,既然阳眼可以有四个,难不成阴眼就不行?
大汉愤愤不平地扔下熟铜棍,说道:“罢了罢了,你等且去,待掌门令下,我再取他性命。”
卫霜看着他们相同样式的衣服,再次印证了大门处的猜想,不管是门派为何出现在此想抓他,还是那四个阳眼,还是等到见到他们的掌门再说。
卫霜在四人簇拥下被带去了当初阅卷的院子,那里也是范文举平日批阅文书所在。经过医馆时,他看到白芍在门口,想来这群人目的明确,并没有为难局外人,而学员们似乎因为来了这么多陌生人,一开始都警惕地大气不敢出,看到卫霜被押着,有的胆子大的想要看热闹在后头跟了过来。
白芍看着卫霜满眼担忧,目送他离开。
卫霜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没有感觉到叶挽君的气息。
与此同时,万暮白与楚离赶了半个月的路,终于回到了索隙城,两人到了书院,楚离觉得气氛很是诡异,护卫全都不见了,门口还有怪异的灵气。
万暮白的表情没有丝毫担忧,气定神闲地走进去,刚踏进大门,就有一声尖啸直冲云霄,周围落下五六人。
万暮白似乎早有预料,淡然地说:“你们要做什么尽管来吧。”
楚离不敢置信地看着万暮白,心中不停质问着:“这难道也是你的谋划吗?”
卫霜被带到正堂,中间坐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周围分左右排开十几人,看到了万可、上官涟蕊、秦贫乐、范文举,还有被隔开的叶挽君,其余皆是陌生面孔。
长刀客拱手一拜道:“师父,我等已将阴鱼带到。”
老者挥手令四人退到一边,只留卫霜被他们审视着。卫霜看向万可和自家师父,两人皆阴沉着脸。上官涟蕊向他摇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卫霜看得出来,在场的十几人,少说也有八九个门派了,只是自己站在这儿,也没人问个话,也没人说个事儿,中间那老者闭目养神,似乎并不着急。
正当卫霜在思考这群人究竟琢磨什么的时候,身后又有人通报:“报掌门,我等将万公子和楚小姐请到。”
说罢,万暮白和楚离一起进来,看到这场面,下意识觉得很是违和,究竟在哪这个倒是说不出来。
万暮白似乎知道将发生什么,眼睛一直在老者身上。而楚离则很是疑惑,自己从未与门派有过什么过节,因何有这等阵仗?
上官涟蕊不耐烦地说道:“现在如封掌门的愿,他们已经被你的手下‘请’来了,不知到底想说什么?”她特地不说“弟子”,而称“手下”,毫无疑问是要刺一刺封不群。
“本座也是好奇,封掌门究竟所为何事,竟莅临我乾坤卫。”万可说着场面话,脸上没有一点笑纹,十分反感地看着封不群。
封不群端坐着,摆足了架势,丝毫没有把万可这个乾坤卫统领放在眼里,喜怒不形于色,缓缓说道:“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不如就让张长老来说吧。”
边上走出一人,卫霜从他枯树样的皮肤和包身的棕色衣袍看出这是崤关时见过的,万里门的服饰。
张长老朝封不群一礼,说道:“封掌门,一年多以前,我万里门外出巡视,路过一片树林,我等因夜深劳倦,在此歇息。此时见到了万公子,和这位小兄弟,也不知我等哪里得罪了万公子,言语不合间,竟暴起杀我门人,与我同为长老的吴锋也殒命于此,就连后来敢来的宁师兄,也死于上官之手,还请封掌门替我万里门做主!”
张长老说得声泪俱下,最后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砰砰砰地砸得脑门出血,似遭受了滔天冤屈向他申诉。
卫霜不敢相信,这张长老竟然有这么厚的脸皮,堂而皇之地从他嘴里说出来这等屁话,这脸皮比吴长老还要厚。
不过……那时姬云强行占据他的身体,秒杀了吴长老,按他说的,后面应该还有一人,结果是被师父杀了?
万暮白的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冷冷地问道:“张长老,你所说似乎全是我等挑事,可我倒要问问你,为何万里门会深更半夜在崤关不远处扎营,而且北夷军中也有你万里门的弟子,你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住口!你们这两个贼子,杀我门人数百,害我同门,还有什么好说的?”
“万里门攻我城池,屠我将士,伏击本公子,又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评我门行事?”
“那就由着你胡说八道吗?”
“全都住口!”封不群一拍桌,兵气底下震得四人气血翻涌,“老夫也好奇啊,你说他们两人杀你门人,又杀了吴长老。这吴长老可是元婴高手啊,他们两个金丹修为,面对弟子围攻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如何还能杀吴长老呢?”
万暮白还想反驳,因为修为的差距是不能伪装的,而且说到底还是张长老的一面之词。再说了,他又不在场,哪里就说得清楚?不过万暮白也早就预料到大致的发展,所以他并不打算真的去辩驳,而是搅得越乱越好。
封不群抚须长叹着,卫霜总觉得不妙,心里打鼓,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封不群一指卫霜,向楚离问道:“楚小姐,你可识得此人是谁?”
卫霜心头一揪,下意识地看了眼万可和自家师父。
楚离没想到他们江湖上的事情还要牵扯到自己,也是一愣,重重地抱拳拱手回答道:“此人乃万公子护卫万晓霜,我与此人有过些许交情。”
封不群听罢连连摇头,似心中有所懊恼,说道:“我万里门地处江东,平日里受风雷卫庇护,远离烽火。虽然两家平日无有来往,封某也时常念着恩惠,想要报答。然有些事情,牵扯过多,原本我玄世谷北上想确认以后再做打算,谁知也是折了些人马。所谓丈夫当谋天下计,老夫忍着弟子损折之痛,最终还是发现端倪。封某不知是此子心计颇多,蒙蔽贵人,还是有人刻意隐瞒,竟让此等人神共愤之事存乎眼前而不知!
“楚小姐,此人,便是当面盗取震雷镯一案的余孽——卫震的亲生儿子,卫霜!他右手佩戴的,便是你风雷卫的至宝,失踪了十年的震雷镯!”
秦贫乐和范文举看向卫霜的眼神顿时变了,难以置信之余多了些惊恐。
楚离瞳子一颤,身体明显抖动了一下,很快就强行平静下来,咬紧牙关,绷紧了全身肌肉回答道:“封掌门说笑了,当面一案早已了结,主犯卫震被捕,其余人等或死或伤,卫霜也被确认身死,至于震雷镯更是失踪良久,如今除父帅之外也无人知晓究竟是什么样子了。”她不是不相信,应该说更多的是不敢相信,仔细想来,万暮白在她面前从来称呼他为“小霜”,可是……叶挽君却说漏嘴过。
当年跟在她后面跑的小弟突然消失,等再听到消息则是卫家全部变成了逆犯,她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卫霜年幼,不应加罪,可是父帅却告诉她发现了尸首。
那次她唯一跟父帅大吵了一架,以后便一心扑在风雷卫上,强迫自己被各类事务填满,一有空闲就会想起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子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她无法接受这种现实,只能把心中所有的情感全部藏起来,偷偷流了多少泪,无人知道,别人只知道小姐行事作风以严酷着称,哪怕下属犯错也是严惩不贷。
封不群察言观色,看出楚离只是强装镇定,实则方寸已乱,紧接着说道:“楚小姐莫要被这贼子骗了,此人城府极深,不仅骗了万公子,还堂而皇之地想与荆楚商会攀上关系。荆楚商会地处风雷卫,乃神州行商大家,灾荒之年常普济万民,万统领更是与令尊亲如兄弟,若受此子蛊惑,当真是马失前蹄。”
万可走到封不群面前,二人气势不相上下,高声反问道:“封不群,且不说此案早已了结,你是想要干涉神州吗?”
江湖不得干涉官府,这是二者心照不宣的铁律,而且是只允许单方面遵守,官府不一定要迁就江湖势力,实在不行,他们并不介意直接抹除涉事的门派。
“万统领误会了,”封不群不知有多少层脸皮,一下子又换了副笑脸,“老夫只是看不过统领受人蛊惑。为神州安宁,我等江湖人也是义不容辞的。”
“封掌门,您就不用再演下去了吧。”卫霜作为核心人物终于说话了,他没有去看万暮白和楚离,也大概可以猜到他们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思,反正不过就是把多年恩情全部还了,自己重新做个散人罢了。
万可看着卫霜,示意他快快退下,让自己去处理。
卫霜熟视无睹,直勾勾地跟封不群对视,丝毫没有胆怯:“没错,我便是卫霜,故风雷卫太尉之子。不过封掌门的想法应该不会是什么神州大义吧?在下刚到书院,就被你门下四人围攻,后来那人应该是意外吧。那四人俱是阳眼。而特地等暮白回来,让张长老发难仅仅是个由头,目的是为了在众门派面前摸黑吧。暮白你们当然不敢动,我这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你们还有不敢的吗?哪怕万叔替我挡了回去,可是只要让他们怀疑我是个残暴嗜血的疯子就够了。至于说出我的身世,这就太简单了,因为在下根本就没有刻意去隐瞒什么,只要去查,也是可以查出些端倪,再稍加推测就能得出结论了。相信这些年查的人不少,然而到乾坤卫这里就不敢查下去了。不过一切都是推测,想必是根本想不到直接的证据吧。”说到此处卫霜微笑着看了万可一眼。
“而这一步是为了与之前的联系起来,同时强迫我与乾坤卫、风雷卫决裂,不管是真的还是被迫的,因为如果得到二者随便哪方支持,你们都不能再把我怎样。最终嘛……”卫霜回头看了下最下面的长刀客。
“从一开始的试探就能看出来,为的是我的阴眼。多好的布局,残暴又有心机的逆犯灯下黑地藏在乾坤卫,带着风雷卫至宝和天下所有人都会觊觎的阴鱼之眼。之后的事情嘛,你们口中恐怕就是在下伺机报复。若不是在下金丹修为,再高一些的话,恐怕在此之前,风雷卫会受到一次袭击,凶手单枪匹马,善用的自然是雷法了,令风雷卫损失惨重,楚离……死活并不重要,在这里的是她还是楚怀并无差别。封掌门,在下说的可有纰漏?”
“不对!”叶挽君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出来,“卫哥你根本就不是!阴阳鱼存在是要……”
还没等她说完,卫霜甩手一耳光打得她嘴角渗血,心中凛凛作痛:“滚!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没有一点修为的废物,只会指手画脚,我已经忍好久了,还想来凑热闹吗?立刻给我滚!”说罢拍出一掌打在叶挽君胸口,将她摔出门外。
卫霜火气不散,气势汹汹地对封不群骂道:“无耻老贼!来此地界作威作福,岂不知自取其辱,安敢在此道貌岸然、人面兽心,吐禽兽之语!今天地变换,豪杰并起,阴阳鱼现世,尔等匹夫只能潜身缩首,乞衣讨食,还敢以鼠目寸光视我阴鱼之姿!你不久将命归九幽,永世不得翻身,到时可曾想过今日粗鄙之事?”
封不群一摔茶盏,突然暴起,同时四周的掌门、长老、弟子一同动手,各派掌门长老尽数攻向万可和上官涟蕊,弟子全往卫霜和万暮白扑来,好像故意地避开了楚离。
万可佩剑未出,以剑鞘相迎,一照面与众人打了个平手,上官涟蕊站在原地神情淡然,似乎与自己无关。
相比于万可的从容,卫霜两人不容乐观,事发突然,没有料到封不群会直接撕破脸,立刻被擒住了寸关,封住气机。
上官涟蕊淡然开口:“封不群,你是觉得就凭这几个人,拦得住我吗?”
封不群回答道:“不用拦住,只要姑娘在这里,就不会贸然动手对吧。”
上官涟蕊嘲弄地笑道:“对啊,我在这,你们可以肆无忌惮,不在,你们反而不敢轻举妄动。”说罢,上官涟蕊的身形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只飘下一片花瓣。
封不群立刻稳住众人:“都别慌,她的徒弟在我们手上,谅她也不敢拿徒弟的性命赌。”
上官涟蕊说对了一半,她在场被众人围攻,反而放不开手脚,可是她若不在此地,他们的危险也没有解除多少。
万暮白见上官涟蕊消失,心想这莫非就是化形术?那么她的真身在哪?
对了,从一开始那点奇怪的感觉现在更加明显。上官涟蕊分身消失,只留万可一人独自面对各门派高手。
就是这个!
自家父帅从来都是将人请进索隙城,今日为何会亲自出城呢?
万暮白想起了一个看起来没来由的事情,卫霜声名鹊起只在一年之间,可是若仅仅因为一个有点名声的晚辈就这样大动干戈,有些说不过去吧。
而且封不群所有的目的都是基于推测,自己门派还好,又怎能因此联络其它门派一同前来验证这个虚无缥缈的猜想呢?
而且他一直着眼于门派和卫霜,却忘记了,卫霜虽有点小名声,却只在朝夕之间,此处还有个世代威名之所在——乾坤卫!
弟子七手八脚地抓住两人,反正他们并不一定要成功捉住阴鱼。封不群到两人面前,卸下了伪装,全然是个笑面虎的模样:“卫公子,你说的一点没错,跟我们的谋划几乎一模一样了。很抱歉,你得死在这里。”封不群掏出匕首,抵在卫霜的喉咙上。
卫霜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以前经常在阴眼幻境里被姬云“杀死”,可是说到底那是假的,只能让他体会死亡的感觉,现在他面对的是却是死亡的现实。
卫霜感觉刀刃陷进了脖子的肉里,很快就要突破皮肤。
卫霜竭力昂起脖子,像濒死的天鹅一样,挣扎着又有无能为力的凄美。
可是任他挣扎得青筋暴起,缚住他修为和身体的兵气纹丝不动。
“封掌门,你饶我一命,我愿加入玄世谷,助你等成事。”卫霜脱口而出,现在性命皆在封不群,不容他反抗。
封不群叹道:“卫公子,我们实在不敢冒这等风险,实在抱歉。有什么遗愿,在下可以代劳。”
“我死在这里,不怕世人戳你们脊梁骨吗?”卫霜急着喊道,这封不群虽然无耻,却很在意表面文章,定不会拿“名门正派”的声誉冒险。
谁知封不群突然笑了,似乎被卫霜这句话逗乐,回答道:“卫公子,怎会死在这里呢?你不是加入我们玄世谷了吗?”
听这话,卫霜心想封不群果然老谋深算。
“卫公子甘愿加入玄世谷以求正道,与我们一同返回山门是突遭暴匪劫杀,欲抢夺阴眼,我等损失惨重,卫公子也身受重伤命不久矣,最终将阴眼托付给我等,虽身不能入山门,也要用阴眼见见玄世谷风采。卫公子,我等念你的恩。”
颈部的匕首再次增劲,已经破了皮肤,卫霜面色涨红,不管不顾地大喊:“我死,阴眼白拿!”也不论是否会被揭穿,卫霜大脑飞速运转着。
封不群面露疑惑,手上松了一些。
卫霜见起了效果,接着说道:“你的那四个弟子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很好发挥阳眼的效果?若你杀了我,只带走阴眼,那么不仅不会有成果反而容易反噬。我看那四个阳眼灵脉混浊,是强行抽取阳气注入吧,原本就不是阴阳鱼根本不能调动,甚至会不能承受阴阳眼的力量而暴毙身亡。”他虽然不是阴鱼,却比封不群他们懂许多,毕竟他拥有的是货真价实的阴眼,而且还是姬云亲自教授,更别说自家师兄很有可能真的就是阴鱼。
他就是要赌这帮人见闻。
“没关系,只要拿到真正的阴眼,我们自会去研究。”封不群话虽如此,语气已经没了先前的底气。卫霜说得没错,他们只能用出阳眼一些不值一提的能力,估算下来还远不到一成。
卫霜着急吐露:“调动阴阳眼需要特定的功法,我是阴鱼,自然知道,到时候你们再据此推算阳鱼功法,阴阳相生相克,你们比我明白。我临死一博,让诛邪刀法传世,也算给人留点念想。”
封不群已经动摇。
“我死,诛邪刀法彻底断绝,你们再想找到阳鱼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封不群心中壁垒已是摇摇欲坠,再被卫霜这临门一脚彻底击碎,手中匕首收回,示意弟子放了卫霜。
万可被几个掌门牵制着,不能来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卫霜服软,想起故人不禁懊悔不已。
卫霜活动了下筋骨,看向封不群。
封不群心中急切,阳眼的问题不是一点半点,若得阴鱼相助,他们定有极大进展,甚至连怀疑都是一闪而过。他不得不承认,卫霜抛出的条件真的很诱人。
“我要荆楚书院所有人一同见证。”卫霜要求道,“我成名于此,自然有始有终。”
封不群自然不乐意这等秘法被太多人知晓,可是卫霜一再坚持,只得答应。
“让万叔一同观礼。”卫霜看向万可,示意他不要反抗。
封不群虽然有些不乐意,可是功法摆在面前,只能安排众掌门围着万可,防着他突然动手。
“可以开始了吗?”封不群催促道。
“去校场。我说了,荆楚书院所有人。”
封不群无奈,一方面令人围住万可,同时派人紧密关注上官涟蕊的动向,又让人将所有已经入睡的学员、协吏、编修等全部叫醒,赶到校场。
卫霜不知哪来的勇气,问道:“封掌门,我很好奇,您是怎么确定我就是阴鱼的?”
封不群笑道:“卫公子客气了,我们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老夫的猜想罢了。可以说,诸位掌门都是被老夫突发奇想请到这里的。”
万暮白听完,神色一惊见,封不群费尽心思,看起来似乎是想争夺阴眼,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推论准确的情况下,如果事与愿违,封不群说不定会直接惹上所有人。可是他并不是傻子,不会干这种风险极大的事情。
可以说,阴眼只是他这场豪赌的大奖,那么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各大门派集合呢?除了这个大奖,总要有些东西保证不会把老本全赔进去才是。
万暮白想到了,阴阳鱼这种传言似乎也就是这两年才出现的,而卫霜也是一年前才真正开始崭露头角。门派不会因为这种小人物而大动干戈,真正吸引他们的,是大得多的东西。
刚才一直着眼于眼前,万暮白忽略了,此地真正名声在外,同时惹各方势力敬畏且眼红的,根本不是什么阴眼阴鱼,而是他一直依靠,觉得理所当然的势力——乾坤卫。
万暮白看向父帅,想起失踪的上官涟蕊,会心一笑,他好像已经知道上官涟蕊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