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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你的眼睛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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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拉着她的手说,爬山好老火(累)啊,你怎么想着到山上来捉蜗牛的,学校花坛不是有好多蜗牛么。

    她说,山上的蜗牛更有活力,不会那么快就死掉。

    随后,我看见山后出来了几个人。

    是张新,和他的小伙伴。

    他怎么在这儿?玉亭不是知道我很讨厌他的吗?

    因为他老是在上课时扯我的辫子,还用笔尖尖戳我,弄得我的校服满是墨点,每次我都回头瞪他,然后一个小纸团就到了我的桌上。

    上面写着:你的眼睛可真漂亮。

    我气得脸色通红,怎么会有人在上课期间传这样的纸条!气呼呼的将纸团撕碎扔进垃圾桶,然后埋头做笔记。

    算了,他也是玉亭的朋友,就一天而已,也不是不能忍受。

    “张新,你也到啊。”我打了招呼。

    他嗯了一声,没说话。

    我也不想说话,自顾自的和玉亭开始吐槽最近的烦恼。

    她似乎有些犹豫,我说:“有话就讲咯,搞什么吞吞吐吐的。”

    “我解个小手(撒尿的意思)去,我们进去点,那边凉快些,你到那里等我好不好?”

    “好~那你快点哦,我一个人有点怕。”山里确实凉快,但对我来说,就有些冷了。

    渐渐地,手臂上开始出现鸡皮疙瘩,我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臂,蹲在溪水边看兰花,念叨着刘玉亭怎么还没搞好。

    不知何时,张新站在了我的身后,他的影子被溪水冲的一晃一晃的,我往旁边挪了挪,不喜欢别人站我身后。

    他也蹲了下来,手指无意地划过溪水,说:“唐优,你晓不晓得,你的眼睛可真漂亮。”

    我又往旁边挪了一点。

    说:“关你屁,什么事!”

    不能说脏话,不能说脏话,不能说脏话。

    他又说:“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子,但是哪个喊你长得这么乖(漂亮),而且又抢了老师的注意嘞!”

    嗯?

    我的心里冒出了疑问,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玉亭怎么还没来啊。”不知不觉我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笑了:“她不得来咯~”

    放,“胡说八道,我找她去!”

    我站起来,忽然的眩晕让我有些站不稳,应该是蹲的太久的原因,我摇着头,试图拨去脑海中的晕眩。

    一只手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腕,很热,像是要把我烫熟一般的热。

    我低头看,我草!

    妈的,拉我手!

    怒气横生。

    当即,我的另一只手就扬了过去。

    ‘啪!’

    没打开,反而是我自己的手疼的不行。

    “放手!”我用力想甩开他的手。

    他也不生气,一把把我扯了过去,我差点摔倒。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恶。

    和我当年踩死蚂蚁时一样的恶。

    那种眼神,我太熟悉了。

    是一种你永远无法逃脱我的掌控的感觉。

    我有些慌了,玉亭呢?对啊,玉亭呢?

    我往四处看去,没人,刚刚那几个同学也不见了。

    一种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我服了软:“张新,你放手好不好?”

    他摇头,示意不行。

    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放开呢?

    我用力推开他,但推不开,我太缺少锻炼了。

    头一次,我真切的希望我不要那么弱,不要那么容易生病,不要那么容易——相信别人。

    我清楚的知道,她背叛我了,也许从未当我是朋友过。

    是嫉妒吗?

    嫉妒老师对我的特别关注?

    还是嫉妒我的成绩永远压她一头?

    我不知道原因……

    我也不想知道原因了。

    那天,头顶的天很蓝很蓝。

    那天,头顶的云很白很白。

    那天,溪水潺潺的声音很响很响。

    那天,我忽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美貌、贫穷、独身,是最容易引发犯罪的。

    回家后,我若无其事的换了长衣长裤,哪怕是再热,也没脱下来过。

    粉色的裙子被我压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像是埋葬了那天的事故一样。

    我不再和刘玉亭玩耍了,我开始疯狂学习。

    他们,不是嫉妒我长得漂亮成绩好,抢了老师的关注吗?

    那我就要更加的让自己耀眼夺目,将他们死死的压在下面,第一名——是我的!

    我成功了,我看着张新咬牙切齿的模样,笑了。

    我赢了,不是吗?至少现在是的。

    三年级过去了一半,通知书到手,我该回家看妈妈了。

    用攒的零花钱买了零食,又买了一罐辣子鸡,坐上了中巴车,摇摇晃晃的到了村口,下了车,扬起笑容。

    娃娃,回家了。

    寨子里的人还很少,应该要到腊月二十几才会大批回来,今年嗲会回来吗?

    带着期盼,到了腊月二十几,我又穿上了厚厚的棉衣。

    我每天都会问妈妈,嗲什么时候回来,妈妈总说,快了快了。

    每天做完该做的事情后,一大群小孩都会在寨子口玩耍,指不定自己的家长就回来了。

    我和哥哥等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哥哥都不等了,我还在那儿吹着冷风,等着我的嗲。

    我有好多话想和他说,也许他能帮助我。

    可年过去了,十五过去了,我要上学了,嗲还是没回来,只是托人带了东西回来。

    妈妈好像苍老了一些,我捏着她的手,满是茧子。

    我放弃了和她说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不愿意让她再产生烦恼了。

    我想,我应该是长大了吧。

    收拾好衣物,要上学了。

    妈妈叮嘱我和哥哥:“在学校好好读书,不要代厌(惹事),晓得米?”

    我们应了,我又有些犹豫,我到底该不该说那件事呢?

    可看着妈妈不再年轻的脸庞,眼神也有些不好了,我说:“没什么事,妈妈我下回拿了奖状和奖品给你看!我学习成绩可好了,老师都夸我呢!”

    “好~我优妹妹最孝顺了,妈妈到屋里等你回来啊!记到好好听老师的话啊!”

    我的鼻子忽然很酸,好想哭。

    可我不能哭,妈妈会发现的。

    我埋着头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哥哥姐姐早就在寨子口等我,见我来了,就飞快的往山下冲,我赶紧跑着跟了上去。

    春季,又开学了。

    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淡定的把里面的脏东西清出来丢进垃圾桶。

    真脏啊。

    我用的书,不是买的,是哥哥们用剩下的旧书。

    虽说是旧书,可看上去和新书差不多,甚至就连名字都没写。

    我的成绩越来越好了,老师每次看见我都是带着笑的,我似乎忘记了去年山上发生的事,身边的同桌换了一波又一波,就是没有张新和刘玉亭。

    我是故意的,故意和老师说他们太吵了,老是影响我学习,于是顺理成章的我再也没和刘玉亭同桌过,张新也不再是我的后桌。

    他们也想超过我,可是没办法,天分这种东西,不是人人都有的。

    2008年4月15日 天气:晴

    妈妈突然来了学校,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消息,我的亲太太,去世了。

    我依稀记得,她是没有牙齿的,装了一副假牙,每天乐呵呵的叫人搬了椅子在天坪晒太阳,我们周末回去看见她,叫了人,她就会从柜子顶上拿了糖果给我们吃。

    她还会看着我们几个小娃娃和奶奶打麻将,边看边指点江山,恨不得自己上手打。

    那个老太太,也像妈妈的外婆那样,去了另一个世界吗?

    实话说,我的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人,总是要面对死亡的,就像是蚂蚁那样。

    妈妈跟老师说了缘由,老师痛快的放我们离开,坐上中巴车,摇晃着,摇晃着,到了家。

    又是披麻戴孝,这一套流程早在几年前我就看过,只是这次哭的人,加上了我们这些孩子。

    为什么要哭呢?我想,死亡并不是不能面对的事情。

    可妈妈说,一定要哭,不然村里人会说闲话的。

    哭嘛,很简单,想一想难过的事就行了。

    我泪如雨下。

    妈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也大声的嚎了起来。

    丧事很快就过去了,太太的棺椁被人抬着上了山,和她的丈夫合葬在一起。

    我又回到了学校,只是在学习的时候偶尔会想起那个乐呵呵的老太太。

    渐渐地,我的记忆被学习占据。

    只是,有些事情,总是让我难过。

    嗲嗲回来了,还要带走妈妈。

    我在上课,他们让老师把我叫了出来,我知道,教室里的同学都是盯着我的,也包括他。

    妈妈搂着我和哥哥哭的不行,嗲嗲在一旁劝说着。

    车子要走了,再不走赶不上车了。

    他们走的很快,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用尽全力想跟上他们,可出了校门,出了路口,他们就上车了。

    我跟着车跑,跑了很远很远,老师在后面跟着我跑了很久。

    终于,车子拐弯了。

    我看不见他们了。

    我好累啊。

    喉咙像是被沙子划了很多次一样,痒痒的,我开始咳嗽,然后蹲在路边吐了起来。

    旁边递过来一些抽纸,我捏在手上,泪珠打湿了纸巾,打湿了地面,打湿了,我的心。

    我跟老师请了假,说回去歇一天,老师准了。

    躺在砖厂的大通铺上,用被子蒙住头,热气四溢。

    脖子上的玉佛是嗲嗲买的,我和哥哥一人一个。

    我猛地来了力气,玉佛的绳子被扯断了,就像是我和他们一样,断了。

    翻出那个小箱子,打开,里面有花花绿绿的糖纸,有我撕碎的日记,还有那件粉色裙子的部分,现在,又加了一个玉佛。

    颤抖着将小箱子合上塞进床底,我头脑发热的睡着了,天昏地暗,不知梦里梦到了什么,醒来的时候身上全是汗。

    哥哥们还没回来,应该是去玩游戏了,他们最近迷上了一个叫什么‘dNF’的游戏。

    我烧了水,洗了个澡,趴在床上看书,只是书上的内容,一点都没记下来。

    烦死了!

    合上书,我出了门。

    奶奶正在刷鞋。

    我走了过去,默默地拿过一只鞋开始刷。

    “优妹妹啊,你妈出门,是为了给你们赚学费去了,你莫急,等你长大了、懂事了妈妈就回来了。”奶奶一边刷鞋一边说。

    我没回话,只嗯了一声,随即又反应过来,说:“我晓得的。”

    “晓得就好,莫恨你爸爸妈妈哦~”

    恨吗?

    不是恨。

    是无奈,

    是委屈,

    是无人诉说,

    是,家没了。

    竣竣哥老早就是留守儿童了,他对此没什么反应,唐念和唐诚也是,他们也早就习惯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日子了。

    哥哥,沉迷于游戏无法自拔,也没什么反应。

    唯独我,平日里除了学习就没什么玩的,所以一时之间脑子乱的不行。

    刷完鞋,我坐在已经晒干的砖上,抬头望星星。

    据说,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星星。

    那么,我死了之后也会变成星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