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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三人虽则内心忐忑,却又不便明里质疑,县太爷爱护他的子民,你怎么也不能当他傻瓜罢。相反的,即使知道县太爷没安好心,在其露出狐狸尾巴之前,你还是必须装作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样子。
在陈楚的参与下,钱物易手,银货两讫。陈楚一边签字画押,一边愤愤不平:这混蛋小子,将来即使凭着狗屎运气上得了天,也改变不了他的脑膜炎后遗症。
接下来数天,闻风而来的各地青壮年民夫,迅速达到五千之众。人多力量大,徐驰规划的五纵五横十大干道,业已初具规模。从附近及上游采伐来的木料,整齐地堆在河堤边,有如一座座的小山。
徐驰继十大干道之后的大手笔,便是推倒整个东边的城墙,再将南北两端的城墙延伸到好溪河堤边,然后合拢。徐驰新买的两千余亩良田,自然悉数包含了进去。如此一来,缙云城的面积整整扩大一倍有余。徐驰美其名曰“东城高新开发区”,简称“东城区”。缙云老城,自然而然,就成了“西城区”。
徐驰上任伊始的免税政策,即已大大刺激了缙云的商业发展。随后的以劳役代替赈济灾民,使得各地民工云集,进一步使缙云人气大旺。民工虽然不具备购买力,但人气的增长对商业的影响是无以复加的,正如改革开放之初的珠三角地区。
神功元年江浙一带的大旱,致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卖儿鬻女,民不聊生,但无形中促成了徐驰的“东新区”。自大旱以来,缙云风景这边独好的局面,对周边地区无疑具有强大的吸引力,不但引来了成千上万的民工,各个行业的手工业者、街头小贩以及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商人也大肆涌入缙云城内。
随着五纵五横干道的初具规模,东城区地域被分割成井字形的三**块,东城墙的推倒,新城墙的修筑,无一不预示着新城的建立。
至此,冯济源、楮知白、卫创基三人,才如梦方醒。最开始修筑“冯陈楮卫大道”时,三人以为县太爷头脑发热、好大喜功。继续修路时,三人以为县太爷有修路的癖好,或者神经不太正常。再然后,县太爷以两三倍的市价收购他们的土地时,三人以为县太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图谋对付他们。随着东城区鸟瞰图的出现,三人的小心肝才算是落到了实处,不再担惊受怕了。
卖地捡了大便宜的冯楮卫三人,一旦察觉了县太爷的意图,就垂涎起曾经是自己的土地来。他们甚至在一起商量,是否从县太爷的手里出二十贯一亩重新买回来,甚至更多。
三人商量来商量去的结果,只能是相对摇头苦笑:试想一下,以县太爷的精明,卖出去了的土地还买得回来吗?
但事实又出乎三人的意料,五纵五横刚刚夯实路基,东南北三面的城墙也刚刚筑好墙角,县衙的公告就出来了,并且是卖地的公告。
最靠近老东门的一块地,被标注为“第一宗地”。根据张贴在县衙门墙上的“缙云鸟瞰图”估计,第一宗地将是整个缙云城的正中心。此次挂牌拍卖的,就是第一宗地,面积六十亩,起拍价为两千贯。
冯楮卫三人傻了眼,六十亩卖出去时是九百贯,才隔几天,三人又想买回来时,竟变成了两千贯,翻了一个翻不止。两千贯就两千贯,三人也认了,毕竟纯粹的农地和城市的地基没法相比。更让人伤脑筋的是,两千贯你想买还不一定买得回来,告示上说得非常清楚详尽:谁出的价高,就卖给谁。
第一宗地的地理位置是不言而喻的,若是以后盖上房子做生意,那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冯楮卫三人都想买,其实何止他们三人?缙云城里,括州过来的生意人,以及邻近地域的生意人,但凡有点经济实力的,谁不想据为己有?两千贯能买得到第一宗地吗?想都不用想。
地价在翻番,衙门的人口也在翻番。经过徐驰的整顿,在张翰赵裕民等人的帮助下,徐驰清理掉一批异己分子,辞退掉一批老弱病残,从青年民壮中吸收了大批的新鲜血液,加入到缙云县衙的公务员队伍中来。缙云衙役由三十人扩充到整编的一百人。
县丞周萱、主簿钱琳、县尉赵裕民,此刻才真正食髓知味,才真正领略到了担当高级公务员的威风八面,牛叉无比。每天指挥着数千的劳役大军,接受着缙云百姓的热切瞩目,这种感觉让人回味无穷。徐驰上任之前,他们要想获得这种牛逼的感觉,简直是无法想象的。陈县令上任以来,周萱等人的收入大幅减少,但带来了某种心理的满足,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当然,对于张翰、赵裕民、王胡子等人,那种知遇之恩,那种誓死追随的心境,却又不可与周萱等人同日而语。
缙云县衙所有公务员在县令大人的带领下,满腔热情地投入到“以工代赈”、“修筑新城”的活动之中,以热火朝天来形容,亦是毫不为过。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堂堂朝廷监察御史所操持的丧事,就显得有点过于冷清了。
柳絮儿被单绫掳走之后,宋璟犹如丢了三魂七魄,成天茶不思饭不想,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作为读书人,作为大周的言官,一边为叔父守灵,一边惦记着叔父的小妾,让人情何以堪?宋璟为此自责不已,暗骂自己不是人,禽兽不如。宋璟想:柳絮儿有甚么值得依恋的,不过是残花败柳,并且还有残杀叔父之仇。
宋璟想是如此的想,内心深处却时时浮现出那晚的欲仙欲死、神魂颠倒。当守灵成为一种负担和一种煎熬,宋璟恨不得马上就把叔父掩埋了事。
大唐时期,江南一带操持丧事有“五七”的规矩,从活人落气,到入土为安,整个过程要持续五七三十五天。遇上天气炎热的月份,尸体不耐久放,也得请**高僧画符赐水,尽量延缓尸变,以期多停柩几日。实在捱不住了,没到三十五天下了葬,但程序一点也省不得,只是换在坟堆前继续操办。每天一小祭,逢七一大祭。至于服孝三年之内,不得婚娶,不得迁徙,甚至连当官都不允许,那是对嫡系亲属而言。宋誉无子,宋璟代之,虽不必遵守三年之期,但三十五天,是无论如何不能省的。
“五七”的风俗,即使到了现代,在江南农村的很多地方,还在延续,只是没有那样苛刻。
内心矛盾的宋璟煎熬了一月有余,就要赴洛阳上班了。这日一早,宋璟打点了行装,来到缙云县衙,打算和柳絮儿辞行。
柳絮儿到底杀没杀宋誉,宋璟没打算管了,即使明知是柳絮儿杀的,宋璟也狠不下心来,将其绳之于法。
临到县衙门前,宋璟又踟蹰起来,竟不知如何面对昔日的婶婶。柳絮儿走到这一步,与宋璟也有很大的干系。如果两人没有那一夜的荒唐,如果两人没有鸿雁传情,柳絮儿也就没有什么念想,或许就与宋誉对付着过一辈子,万不致走到杀人的地步。
宋璟还有一层担心,害怕见着了柳絮儿之后,柳絮儿将二人的奸情捅了出来,到时势必连自己也牵扯进去,丢掉乌纱帽还是轻的,说不定连自己的小命都会赔进去。
正当宋璟踟蹰不决时,这阵子打了鸡血的陈县令恰巧从县衙出来,去指导城墙的修筑工作。
徐驰想,柳絮儿被单绫抓到县衙来了,莫非宋璟来讨还保释金的?两百贯在有钱人徐驰的眼里,虽然算不上大数目,但足以维持几千民工四五天的开支,能赖掉的话自然更好。
有心赖账的陈县令装作没看见宋御史,举步直奔东城区。
宋璟更不想看到陈县令,若是柳絮儿把他们二人之间的那点**事儿招出来了,天知道这无赖如何刁难自己。既有可能将自己扣押起来,禀报朝廷,治他的罪,但更可能的是,他会趁机敲诈盘剥,将自己的骨头都炸出油来。以陈县令的性格,宋璟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显然,宋璟低估了徐驰的人格,徐驰只不过仅仅是想赖掉两百贯而已。徐驰虽然谈不上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但落井下石、乘人之危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既然两人都不想看见彼此,大可以错身而过,两个人都落得清静。偏偏周萱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一见宋璟,赶紧上前膜拜:“敢问宋御史,您这是要返回洛阳吗?”
宋御史只得虚应道:“正是,宋某向县令大人辞行的。”
宋璟望向徐驰时,神色尴尬,眼睛躲闪,完全没有一丝言官所应有的肃杀风味。
徐驰最善于察言观色,宋璟扭扭捏捏的神情,哪里逃得过徐驰的法眼。徐驰心中一喜,欠债的大爷,讨债的孙子,看来在大周朝,这句话也是有效的。
徐驰一旦想到自己是大爷,心里就有了底蕴,对着宋璟抱拳笑道:“嘿嘿嘿嘿,宋大人来看婶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