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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树,这个姐姐一动不动的,是不是死了?”简陋的房屋中,两个约莫*岁,长得有六七分相似头梳垂髫发髻的孩子蹲在一张木床前,女孩儿嫩嫩的手指戳了戳躺在床上似乎处于沉睡状态的女子,两眼睛眨巴着,很是可爱。夹答列晓
被叫做绿树的男孩子白了眼小女娃,用手在女孩儿脑门上一戳,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道:“师傅说,她这是昏迷,不是死了。”
“可她已经快睡了三个月了。”嘟着嘴巴,女娃很是不解地朝绿树问道:“你看,打渔的伯伯把她送来的时候梅花还开着,现在桃花都快谢了她还不醒来。”忽然,女娃的眼睛变得亮澄澄,惊喜道:“我知道了,她一定是嘴馋,想要等着桃子都熟了才睁开眼睛。”
“红花!”绿树似乎有些受不住她的幼稚,气呼呼地站起来,训斥道:“不懂就别胡说,师傅早说了,她能不能醒要看她自己的意志,不是什么花开了桃子熟了她就醒来了。”
名字唤作红花的女娃乍得被绿树训斥,嘴巴顿时撅得老高,亮晶晶的眼睛立即涌出泪意来,瘪嘴哇一声大哭起来。“绿树你是坏人,你欺负红花,你是坏人,呜呜,呜呜,红花不喜欢你了。”边说着,眼泪就跟珍珠似得一颗颗就掉了下来,小手左擦右横的就是拭不干净泪水。
绿树无力扶额,板着脸教训起来。“红花,你今年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不许再哭了!”
“可是你欺负红花。”小丫头显然对他这套说辞不满,什么叫做不是小孩子了,就算不做小孩儿她连哭都不行么?
“我是你哥哥,是你师兄,那是在教你道理不是欺负你。”绿树气得小脸鼓着,本就一副包子的可爱模样,这一下更像包子了。
红花腾地站起来,脸上还挂着小水珠,拿手指着绿树的鼻子道:“我才不相信你呢,明明我长得要比你高,你凭什么就要做我哥哥?”小丫头一直记得师傅说的话,说当初把他们捡回来的时候,看着绿树的块头稍微大些,觉得这娃儿肯定是先出生,自不待然就把同为双胞胎的绿树当做红花的哥哥。
以前小不知事,现在长大了略微懂了些,其实师傅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谁先出生。要是按各个子来比,红花却是要比绿树高些。加上绿树总是板着脸教训她,红花自然不希望自己老是被他压着。所以,她要争取做姐姐而不是继续当被绿树欺负的妹妹。
绿树虎着脸,满面控诉道:“你现在长得比我高那是因为你老是抢了我的东西吃!”师傅说,小孩子在长身体就该多吃些东西。明明每次大家吃的都是同样多的分量,红花却总是喊肚子饿,然后借着妹妹之名抢他的馒头或是包子,害的有好几次他都饿着肚子。
如今提到自己个子矮的事,绿树总觉得红花这个罪魁祸首可恶,做了坏事还在他伤口上撒盐。他这哥哥当得好苦命,想想都为自己叫屈。
“师傅说,谦让是美德,而且谁让你老喊着你是我哥哥的。”红花不以为然地撇嘴,双手叉腰一副“你敢拿我怎么办”的表情。
“你那是直接抢的,不是我让给你的!”绿树急了,也站起来挺直小身板对上她,这丫头摆明了跟他找茬儿啊。
“我就抢你了怎么样?你要是敢打我,我就跟师傅告状,让师傅打你的屁股!”小丫头一点都不知道遮掩什么的,直接豪爽地就来了这么霸道的一句。
绿树那个气啊,小心肝儿蹦蹦蹦的,大声几乎是喊话地道:“你敢跟师傅告状,我就真的打你了。反正都是挨到,不如先打了你再说。”
“哼,你敢打我,我也要打你!”红花丫头不服输地吼起来。
“我就不信当哥哥的制服不了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你才小丫头片子!”
“我是男子汉,不是丫头。”绿树气得大声强调。
红花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来了句。“你欺负我,所以你就是丫头片子。”
“……”两小孩儿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在床前打起嘴仗来,越吵越凶,最后竟闹腾起来似乎要动手了。就在这时,屋中忽然传来一声低沉而清冷的警告声。“都闭嘴!”
那声音不大,却寒意十足,犹如冬月中在塞北刮起的朔风,朝脸上那么一扑当即就会把皮肤割开小口子。正处于热火朝天的争吵中的两小东西听了为之一怔,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似乎都在想刚才是不是对方在说话。
没等他们瞧出什么来,外面忽然哄地一声巨响,大地似乎都跟着颤抖了几下。两小家伙当即失声哇哇大叫,一前一后冲出去大喊道:“师傅,师傅,师傅……”
屋外以庭院为中心点还建有着六千间模样相似的房间,其中一间房中正冒着浓浓黑烟,一平头短发满脸花白胡子穿着破烂呈条状的道袍,约有五六十岁模样的老者从冒浓烟的屋子里钻出来,扶着门框不断地咳嗽,又捶胸顿足地道:“哎呀,哎呀,又失败了又失败了,我的炼丹炉啊,我的长生不老丹啊。”
他满身狼藉,脸上还沾着黑灰,却丝毫不影响他此刻的哀痛。绿树红花从撒开两条腿跑过庭院,气喘吁吁地到老道跟前,红花一脸可怜地看着他,说道:“师傅好可怜啊,胡子都被烧掉了些啊。”
“师傅,您没事儿吧?”相较于红花只注意老道的外在形象,绿树可是真真地担心他的性命。师傅每天都在忙着炼丹,隔三差五的总是会把炼丹炉给弄爆了,那爆炸声比打雷闪电还厉害。起初他跟红花都被吓得不行,后来渐渐都习惯了。要是他师傅炼丹不爆炼丹炉,他还真有些不适应。
“绿树啊,师傅我又失败了,我的炉子又被爆了,我都六十三了,什么时候才能练成长生不老丹啊?”老道没形象地拉着自己的小徒弟,眼泪鼻涕一把流地把头放在绿树小小的肩膀上,哭得那叫惊天地泣鬼神啊。
绿树小脸惨绿惨绿的,他很想说,师傅我肩膀疼。但是看师傅哭得这么伤心,他又不好意思跟师傅提了,只好咬牙忍着,或许这回师傅只哭一会儿,不会像上次那样哭上三个时辰,害得他都站晕了过去。
“师傅,您放心,你天赋异禀雄才伟略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红花小丫头仰起脸在胡乱拍了很多马屁后才奔入正题,“您一定会在一百岁之前炼丹飞升的。”
老道黑脸更黑了,拿手就在红花的头上一敲,凶横道:“你这意思就是说你师傅就那么三十七年可以活了?”
“不不!”小丫头自知说错话,忙摆手一脸正经地道:“师傅要寿与天齐,福如东海,老过南山,沧海桑田,容颜依旧……”
“得了,别说了,拍马屁拍马腿上去了。”对于这个迷糊的小徒弟,老道很是无语,不会用词儿每次偏就要说出一大堆来,搞得人啼笑皆非的。
“师傅。”红花满脸羞懑,垂着小脑袋无精打采的,显然是被老道的一番话给打击到了。两眼睛又水汪汪的,委屈道:“红花拍的是师傅的屁股,不是马屁股,就算拍错了也是拍在师傅的大腿上啊……”
后面的话她还在继续,绿树和老道两人却是满头黑线,齐齐对望之后起身各自走开。这个脑子有问题的丫头,他们是不认识的。
“哎,师傅,绿树?”佯装抹泪的小丫头酝酿了半天的泪水流了下来,正抬头来发现师傅又钻进炼丹房里,绿树也朝旁边的小药房走去。红花憋着嘴难受道:“你们都是坏人,专门欺负红花。”
小丫头抽抽搭搭地转过身去,却突然看见她跟绿树刚才呆过的房间门口,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长发披散的女子正站在那里,她眸光凉凉的宛若冰刀般朝她看过来。红花当即张开嘴巴,哇一声大哭起来。“师傅,师傅,绿树,绿树,呜呜……”
“红花你哭什么?”黑烟还没散尽的炼丹房里,老道正在开窗下想要尽快清点下这次的损失,外面却是红花受到惊吓的哭声。2心里奇怪着,一边拿着扫帚赶烟尘一边冲了出来。小药房里准备药材的绿树也赶来了,师徒俩异口同声道:“你哭什么?”
“她,她活了。”红花泪光闪闪,抬起短短的手臂朝着那一指,绿树和老道两人顿时就看见了站在门口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的她。
老道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却把脸弄得更黑了,不悦地开口道:“喂,那边的丫头,你把我的小徒弟给吓到了。”他们这是送来的什么人啊,面无表情冷冰冷冰的,活像是一座煞神啊。你看吧,他那人见人爱花见花笑的红花徒弟竟被她给吓到了,可见那人多么可怕。
那边的女子始终僵着脸,却迈开步子朝他们师徒三人就走了过来。她步履微沉,黑长的发水藻般柔亮而光洁,脸也算是长得清秀的,当然要除去脸上可怕的伤疤。那双眼睛像是从寒冰地狱里掏出来的墨玉,瞋瞋黑亮却冰冷至极,不带任何温度。
“喂,丫头,知恩要图报,你给老道站住别走过来了,我徒弟可禁不下吓。”老道忙把红花绿树拉在后面,挺直着身板对上迎面走来的她。也不知这丫头以前是干什么的,身上怎么这么重的煞气。杀手?死士?老道的脑子里,想起来的就只有这两种可能。
可是,对面走来的人却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依旧走了上前来,最终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墨玉瞳闪过一丝清光,她冷淡开口。“多谢救命之恩。”在绿树红花于屋中争吵的时候她的意识就醒了,只是身体太沉重一下难以睁开眼睛。后来听了那么一声惊天巨响,出于本能对危险的防御,强迫自己把眸子睁开,下了床从窗户那边看到了他们师徒三人相处的样子。
脑中清醒,先前的事也就纷纷映入脑海。她从河崖上跳下去之后,本想着借用河水的流向沿着河崖边缘到下一个渡口。可是她高估了自己身体的承受力和水浪的冲击力,一个浪子打来她整个人就掉入水中,最后就晕了过去。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在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告诉自己一定要醒来,在努力了很久之后终于在这天能睁眼下床了。
没错,眼前这个被老道视为冷神的女子就是从长河北岸河崖跳下去的鱼璇玑!
“噗,丫头,你要道谢也用不着摆出这么严肃的样子啊!”老道唏嘘着,把两个小东西拉出来,喝道:“没出息的,人家又不是要对你们怎么样,你瞧瞧你们那怂样。红花,还不把眼尿给我擦干净。”
“师傅。”红花眼眶红红的,嘟着嘴巴解释道:“红花的是眼泪不是眼尿。”
“好了好了,该干嘛干嘛去,师傅还有事儿忙着呢,没空给你三个瞎胡闹。”老道不留情地将两徒弟推开,无视鱼璇玑转身就要进去。
“这位道长如何称呼?”对于自己把小孩儿吓哭这事,鱼璇玑没有丝毫觉悟,当然她的关心重点也不在此。这个陌生的环境,她必须尽快地熟悉,还有贴身的东西,她似乎没发现自己的九幽笛在什么地方。
老道迈进了一条腿,偏过身子回了句。“人世纷扰,我爱逍遥,别人都叫老道逍遥子。”说罢,人就钻了进去。
黑烟粉尘中夹着药草的味道,刚才逍遥子跟绿树提到过炼丹炉和长生不老药。她知道一些修道之人就是喜欢炼制各种丹药,长生不老的药方据说在世间是有流传的,很多道士都以能获长生得以羽化飞仙为目的。只是历经的时间久了,传言多过事实所述,那些所谓的长生不老药也就变了味了。
鱼璇玑掠过绿树红花,跟着踏进去,随着烟雾的散开,屋中的情况大致能看得清楚。大大的青铜炼丹炉已经被炸开成两半,炉灰药渣还有木材以及其他的被装在一起的药材也满地都是。空气中混合着多种味道,算不上刺鼻却真的不好闻。
她冷寂的面容没啥表情,站在旁边看着弯腰清理的逍遥子,声音冷冷,道:“不知道长是怎么救我的?”
“救你的是长河上一个打渔的渔夫,他某天去打渔撒网下去就把你和一条大鱼都捞了上来。起先还以为你死了,谁知道还悬着半口气,可那条鱼连蹦跶都没有就直接死了。他不懂医术,所以就把你送到老道这儿来了。”逍遥子将大堆的药材扫进戳箕里,背对着她很是感叹的样子。“照理说,掉进长河的人是绝对活不了的,可偏偏你却活了。或许要是迟些把你捞上来,你早就成了一对白骨了。听说,当时还有鱼在啃咬你的脸,那些鱼可真是饿慌了,活人都敢吃。”
长河里的鱼并不是什么凶狠的鱼类,也就吃河沙水草还有些虾贝之类的东西,吃肉的她以前也不曾听说过。奇怪的是,她竟然是跟一条大鱼一起被捞上来,可大鱼却死了。照理说,鱼的命该比她硬些的。
“那我随身的东西都没有了?”夭桃指环,白逍的玉算盘,九幽笛还有那颗奇怪的珠子,这些东西可都是些重要物件。
逍遥子直起腰来将满戳箕的灰倒进一个背篓里,回道:“渔夫把你送来时有什么就留什么,至于对你重要与否老道就不知道了。不过,你手里拿着只笛子,怎么扳都扳不开,后来老道只好震了你的手骨才把东西拿下来。可能,那是你觉得重要的东西。就在你休息的屋子里,红花知道放在哪儿。”
“如此,便多谢了。”九幽笛还在就好,起码她还有吹起九幽摄魂。
转身去,逍遥子忽地像是记起了什么事情,朝她喊道:“丫头,过来我给你把把脉,看看你还能活多久。”
她脚步一顿,本欲说自己也懂医术,但逍遥子那么喊她心中也没抵触什么。转去走到他跟前,把手腕递了过去。
逍遥子摸了摸被烧了半边的胡子,搭手在她腕上一探,过了会儿才松开,得意道:“老道给你吃了三个月的药总算没白费,你的经脉现在已经全部通常,就是阻逆了和被迫打断的都已经接好。身体嘛虽然瘦了点,但还是结实的。不过丫头你看起来真不讨喜,这么凶难怪有人会废掉你的武功了。”
鱼璇玑微有诧异给自己探了下脉,还真如逍遥子所说。呵呵,绝地逢生啊她这是!眼瞳微微缩了下,道谢后就离开了逍遥子的炼丹房。红花绿树两人一左一右靠在门边偷看着屋里的事情,看鱼璇玑出来两人忙远远地站在一边,乖宝宝般地站在一个石刻的大鱼缸前给里面的小鱼喂草。
她走过去,高挑的身材跟矗在鱼缸里的一块假山石差不多高。垂眸望下去,清澈的水面上倒映出她披散头发只露出额头到下颌长长窄窄的模样。伸手将左右两边的发挑开,左颊上并未见什么伤痕,倒是右脸上那处本来就有伤疤,此刻更见着深深浅浅不一的细碎疤痕印了半张脸。有淡粉色的还有颜色稍深些的,凌乱交错地看起来很是可怖。
她清凉的眸光闪烁几下,手指放下再次用头发将右颊给遮住了。容貌这些的她本不在意,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她也无计可施,日后出去小心遮掩便是。
“姐姐,你别伤心,你的脸以后会好的。”拿着几根青草的红花偷偷仰起脸看着鱼璇玑,眼中并没有先前那种害怕的神情,笑着道:“师傅很厉害的,只要姐姐去求师傅,他一定能帮你治好脸的,就像治红花一样。”
绿树拉了拉这个如好了伤疤忘了疼般的妹妹,眼神警惕,道:“你别乱说话。”
“我哪有!”红花气鼓鼓地瞪着绿树,嚷道:“红花的脸小时候被开水烫到了,都是师傅拿刀子在红花脸上修修补补的,红花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怕鱼璇玑不相信,红花还特意仰起脸,指着某处给她细看。“姐姐你看,就是这里哦,一点疤痕都没有。师傅说,女孩子的脸上是不能留伤疤的,不然以后会嫁不出去。”
红花顺口地说着,对嫁人的概念倒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他师傅说得对,女孩子就是不能有疤。
“姐姐要是脸上没疤的话肯定很漂亮,所以姐姐一定要把脸治好。”小丫头说得斩钉截铁。
鱼璇玑心念一动,沉冷的脸庞闪烁思索的痕迹。看着有些天真可爱的红花,眸子幽光明暗不定。她抿了抿唇,什么话也没说就走开了。粗麻布衣穿在她身上,她人看起来单薄却坚实,犹如风吹雨打仍吹不到的青墙。
“那个姐姐好像不开心啊?”双手抓着两侧脸颊,红花睁大着骨碌碌的眼珠,小眉头皱着很是不解的模样。
绿树什么也不说,直接在她脑门上赏了一记爆栗,扬长而去。
呜呜,怎么又打她啊!红花委屈地看着这边,一会儿又望着那边,憋着嘴巴趴在鱼缸上,用手中的青草戳了戳水中的鱼,问道:“鱼儿,是不是红花又说错话了?”
小鱼儿摆着尾巴游走,不理会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小丫头。
逍遥子他们所居之处位于长河南岸尖锥突起的中下游的白泽,这里水道畅通,但因为地势地平的缘故若是长河决口,那么很容易就受到了水灾。因四通八达的水路,周边盘踞着不少的水寨匪寇,老百姓多居住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靠打鱼为生。
人间四月芳菲尽,当院中的桃花落尽的时候,鱼璇玑醒来也已经有好几天了。这里的天空不像北方那样暗沉厚重给人无比的压抑,就算是深黑也多有空灵之感。昨个儿下了天大雨,早上时候才停下,此刻高高的天幕如柔软的黑绒布,漫天星辰镶嵌在上面闪亮得夺目,宛若世间最珍奇尊贵的珠宝。
手握着九幽笛,指尖摩挲着上面古老而繁华的花纹装饰,坐在木头阶梯上抬头望着夜空,她心中无端了起了股异样的感觉。轻轻绵绵的,似棉花在心尖撩过,引得心头柔软地跟着战栗。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这突如其来的怪异让她心中升起了警惕来,这似乎是被想念的感觉。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救想起了想念这两个字,可心底就是这么反应的。有人在想她,是谁?
拒霜?云姑?还是——赫连烬?这三个人对她来说已经有了陌生感,尤其是赫连烬,在知道自己被他利用的刹那,她承认自己心寒了。不过她能很快地从中走出来,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决定。她很庆幸自己不曾真的相信赫连烬,否则他就会是第二个司空天,将她支离破碎的心摔成粉末。
男人这种动物就跟感情一样,可怕而凶猛,一旦脱离掌控,受伤的必然就是自己。她双手抱着膝盖,隔着悬挂桃花残瓣的枝桠看那于万星中夺目异常的北斗七星,眼中的光芒越发亮了起来。
自凭玉几握天境,履璿玑而端拱。这帝王权柄,她要了,终有一天她定会将它牢牢掌握在手中。
“师傅,师傅你快过来!”红花拉着逍遥子急匆匆地朝鱼璇玑这边跑,小脸上满是急切的样子。
逍遥子大感头疼,很想一把甩开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徒弟,他今天刚采了不少药还得去分类装好呢,她到底发哪门子疯要扯着他上哪儿去啊?
“师傅!”小丫头对他的漫不经心表示出了强烈不满,停下来义正词严地道:“师傅,你常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所以不能半途而废!”
做好人?半途而废?这小丫头到底在说什么啊?逍遥子云里雾里的搞不懂她的意思,红花却已经趁着自己手劲儿大把他拉到了鱼璇玑的面前。先是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叫了句姐姐,然后松开逍遥子的手,笑眯眯地道:“师傅,你看姐姐的脸都坏了,你要帮她把脸补好,不然她会嫁不出的。”
鱼璇玑已经不是刚醒来时那披头散发的样子了,而是把头发盘起来露出整张脸来,当然很容易就让人瞧清楚了那可怕的右颊。她自己并不认为怎么样,可红花看着就觉得别扭,非得要她变好不可,这不就把逍遥子给扯来了。
红花的话音落下,鱼璇玑终于舍得转头看了她一眼,墨玉瞳瞳色幽幽,让人看不懂其中意思。逍遥子也是没想到徒弟会提出这个要求,当即伸手摸起自己的胡子来。
他怎么以前没发现这徒弟有那么善良,对一个冷酷的外人的都这样好心?
“师傅,姐姐自从醒来后都没有笑过,她也不哭也不闹的,肯定是伤心惨了。以前红花被烫了之后,你不是还说女孩子最该注意自己的容貌么?姐姐真的好可怜,先是被欲咬伤了脸,最后又昏死了三个月,说不定她把自己是谁都忘了。师傅,我们帮帮她吧,最少让她变得好看点,这样她就会开心了。”
红花丫头说的可怜又委屈的,好像被毁容的是自己般,那小模样别提有多可人了。
“姐姐,你就跟师傅说一句话,师傅是大好人,肯定会帮你的。”看她沉默着,红花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拉着她的手乖巧地叫道。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发现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姐姐其实并不是坏人,她只是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而已。
鱼璇玑微微挑眉,似在考虑着什么。那边,逍遥子抱着双手,抖了抖袖袍上的尘土,一脸沉凝道:“丫头,你这脸打算怎么办?”
“道长有何高见?”她的脸成了这个样子,逍遥子真的有通天之能把脸修复到原来的模样?
夜里,虫鸟期期,周边草哇里充满着它们欢快的叫声。昏黄的灯光打在一声黑色衣袍的她身上,为她添上几许的落寞孤单,而那人偏偏一副淡然出世的不在人世间的样子。都让他恍惚了,她是否不是这人间人?
“老道看你不是个注重容貌的人,这么些天来从未因毁容之事而表现出不快,想要怎么做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有数。倘若真想恢复容貌,老道倒是可以帮你的忙。我这人一生醉心炼丹之术,也通达医理,把你这张脸变回原来的样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对自己的医术,逍遥子还是极为有信心的。当年红花不小心被开水烫到,脸上和脖子上的伤比鱼璇玑的可严重多了,可她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就跟没有过烫伤般。
鱼璇玑听得心头大动,一个胆大的想法在脑中炸开,她忽而勾唇却非带笑,望着逍遥子道:“倘若换一张脸呢?”
“换脸?”逍遥子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错!”鱼璇玑站起来,身上冷凝的气息一收,淡漠道:“道长若真有此能耐,就请不吝为我换脸。”
逍遥子脸上凝重起来,为难道:“换脸这事儿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张脸,我若是随便把别人的脸换给你,那你们以后见着了岂不是就撞脸了。还有,每个人脸型不同,长脸故意要换上方脸的样子,着实很难而且换出来也不好看啊。”
这冷冰的丫头从哪儿想出来的换脸?最然他早年也有过这想法,可那时候最多也就换了半张脸。换脸要不是弄不好,可是得一辈子没脸啊!
“道长放心,她是我最亲近的人,而此人早已经死去了多年,没有人会记得她长得如何模样。我们两人虽样貌不同,但脸型却是相同的,就是脸上骨骼高地也差不多。”鱼璇玑略微思忖后,就把话说了出来。
逍遥子眼睛亮起来,不可置信道:“你说的是真的?”要真那样,他岂不是有机会一展年轻时候的想法了?
鱼璇玑点头,表示此言当真。逍遥子抓着胡子一阵兴奋,须臾又满面愁容地道:“丫头啊,我从来都没有给人换过整张脸,要是给你弄出啥问题出来,就比如没换好那可怎么办?”这丫头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对象,要是把她弄得动怒了,说不定他们师徒三人都要遭殃了。
而她瞧着也是武力值不错的,虽然给人断了经脉,可只要其后苦修一番绝对比先前大有所成。虽然很想实现心愿,可不代表他会用三条命去换。
“尽管放心,我不会找你们任何麻烦。”安陵的容貌反正都毁了,能换出她希望的那张脸再好不过。若不行,不过是再毁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丫头,你真是太体贴老道了!”逍遥子心里那个激动啊,要不是碍于怕在小辈面前失礼仪态,他都想着抱着手边的一棵丁香树跳起来了。这次他是打心眼儿里感谢把鱼璇玑送来的渔夫,要不是他的话逍遥子又哪来这个自愿给他做实验的人呢!
红花听着他们的对话,笑着拉着鱼璇玑腿侧的的外襦一角,跳起来道:“太好了太好了,姐姐你快变漂亮了,你以后就可以多多地笑了。”小丫头为自己的促成这件事而骄傲不已,脸上笑得那叫甜蜜啊。
“哦,对了,丫头,你快跟我所说,你想变成什么样子,老道我好做出个对策来。”刚才还想着药草分类的逍遥子把这事儿都抛到脑后去了,满心都在想着给她换脸要准备什么东西。
鱼璇玑却没他们那么激动,淡淡地道:“我会把她的容貌画下来,到时候你看着给我换就行了。”
“好好好,丫头你等着啊,我这就去把我珍藏多年的秋阳纸和冠山砚和狼毫笔给你拿来,你好好地画仔细地画。”逍遥子一张老脸都快笑成花了,脚上踩了风般急急忙忙地朝着自己的书房就奔了去。
红花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姐姐,你可要画的好一点哦,不然的话变丑了就真嫁不出去了。”
鱼璇玑望着苍黑的夜色,瞳仁中有着那么一簇如星如电的光亮闪过,抿嘴不答。她此生就没想过要嫁人的事,丑亦无妨。
同样的夜,在炎京那边却是暗沉黑鸦。热闹的地方仍旧热闹,清冷的地方也同样冷情。一辆青绸马车从宫门口出发,经过长街缓缓行驶在回程的路上。长夜中,街上人烟稀少,时不时能听见打更人的敲更声。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在经过丞相府门前时车中人忽然喊了声停车。车夫将马而拉住将车子停稳,左岩赶上前来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他们不是该回皇子府了么,怎么他要喊在这里停下?
车帘被掀开,马车中穿着深蓝色华锦长袍,头上戴着金冠的司空凌从上面下来。抬首,淬亮的眸子望着明光下匾额上鎏金的丞相府三个大字,心中百般滋味。
他去南方赈灾是在二月中旬回来的,等待他的有百官和皇帝的褒奖,有百姓的称赞,却没有那个脸色冷情的少女的只字片语。在潞州赈灾时就听到了关于她在炎京的妖孽传言,更知道她被下旨流放到蛮荒。司空珏早先一步飞鸽传书给他,要他派人在长河南岸将她劫走,给她一个新的身份继续活着。
可惜,她还没渡过长河就传出被截杀的消息,他的人更是在长河南北两岸搜寻了无数遍,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左岩他们都在劝他,安陵已经死了让他节哀顺变。就是他给司空珏传书,司空珏也猜测她死在了襄惠帝手中。
襄惠帝知道鱼璇玑为他谋算这件事,司空珏并没有瞒着他。丞相一家被贬,襄惠帝除了心头之患,扶持了新人上位。朝堂上也多多少少进了些新人,只是这些人都是帝王的人。也就是说,襄惠帝为防止皇子们夺嫡,已经在秘密做出部署了。而他因为此次功劳甚大,被襄惠帝大加封赏一番,成为炎京新年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更清楚,这不过是把他推在风口浪尖上。至于襄惠帝想做什么,他似乎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殿下,六小姐的事已经过去了,府中还有几位大人在等着,我们赶紧回去吧。”左岩跟了他多年,岂会不懂他的心思。但是就算安陵现在还在,背负着妖孽之名又哪能进得了皇子府。他们现在已经是八面被围,稍有不慎就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司空凌那双若黑曜石般黑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沉痛,那明亮的灯火让他心中堵得厉害。他从未想过去年那一别竟然会成为永别,甚至连她最后的模样都没见着。听说她死在了黄泉落,在崖底下只寻到了大片血迹,连骨头都没剩下。这般凄惨下场,说起来跟他也有关系,若非是她为自己谋算又哪能落在襄惠帝的眼中。
他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子上了心,却保护不了她,害得她尸骨无存。说不恨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殿下?”左岩看他不为所动的样子,眼中浮出担忧来。
“走吧。”司空凌跟下了什么重大决心般,扭头直接上了马车,吩咐车夫以最快的速度回去皇子府。
夜,沉重,风,无声。皇子府内除了主院那边,到处灯火稀零看起来很是冷寂的样子。司空凌他们回来时直接去了书房,早先时就派人暗中通知了范徽李维等人入府,他们可能都等急了。
门被推开,四月天气晚间还是冷的,司空凌就那样带着身寒气走进来。房中等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的几人纷纷站起来,给他行礼道:“参见殿下。”
“各位大人别多礼了,坐下谈事。”司空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左岩亲自在门边守着不让人靠近。
“皇上入夜召见殿下可是为了和武陵侯之女的婚事?”李维久混官场,早也耳通目明,宫中的事他也是约莫知道些的。
司空凌赈灾有功,襄惠帝下旨赐宴,他们的人暗中设计瞿妍色诱司空凌。这事被人“无意”发现,为了顾全武陵侯和司空凌的颜面,大臣们就建议让司空凌娶了瞿妍。武陵侯瞿偓是百般不愿意,奈何瞿妍清白已失,只得咽下这个苦果。
而司空凌知是被自己人设计后,面色很不好,大家都准备好了被大大惩罚一番的,结果他却什么都没做,就当这事没发生般。他们自然不明白是为何,不过却也暗自欣喜把武陵侯拉入了自己这方阵营。
今天他们本来是例行来皇子府商议事务的,襄惠帝却让木青来传口谕,要司空凌去觐见。武陵侯此人愚忠,对皇室忠心耿耿,现在襄惠帝对储位的态度还是模糊不清的,但从他安插新人在朝堂这事看,他肯定不想武陵侯被任何皇子所用。那么,召司空凌进宫,很有可能就是为了他跟瞿妍的婚事。
司空凌也不隐瞒,神情沉重地给人种压抑感。“父皇说,他命不久矣,将来皇位就是本殿的了。”
“真?真的?”还以为襄惠帝会强迫司空凌放弃跟瞿妍的婚事,哪知道司空凌会来这么一句。在场的人纷纷震惊了,其后就是满脸的喜悦,他们这是跟对人了啊。天诀未来的天子,他们现在效忠的主子,想想都让人振奋啊!
“恭喜殿下,皇上英明啊!”
“是啊,皇上这回真做了次对的事情。”司空凌乃皇后嫡出,虽不是长子,却屡立战功且又因赈灾得了民心,让他做皇帝无疑是正确的选择。
相较于他们的欢喜,司空凌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口气微沉道:“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下来。”
如被浇了盆冷水,众人心头大惊,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怀疑?”难道襄惠帝这么说是用的缓兵之计?
“本殿是有怀疑,却说不上那里不对。”两道粗黑的眉皱紧,眉心挤成一个川字。“父皇的心向来难懂,况且又是在这般多事之秋,我们不得不比寻常时候更要小心。”
“殿下说的是。”将欢喜的心收起来,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沉思。襄惠帝的多疑,即使他们为官多年,也是猜不透的。
这一刻能把你捧到天堂,下一秒就直接让人坠入地狱。帝王之心,诡谲啊!
“那我们……”范徽略显无计地望向高坐上的他,请求下一步的指使。
司空凌脸上带着黑云捶城的狠厉,冷道:“以不变应万变!”目前的他们看似风光,实则是最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的。襄惠帝明白,其他皇子大臣也都明白,所以他们更加不能有其他的动作。
几人闻言,会意地点点头,还是主子的办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