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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立死去之前留给李尘的传承,本身目的就是削弱李尘身上这种年龄和经历之间的剥离感,其中佛理的感悟穿插了大半,这些的确帮助了李尘很多,至少让他不再因为自身想要完成目标和这个世界的冲突而痛苦。
但李尘自身的性格和注定的复杂经历,让他时时刻刻都在不断打碎自己世界观的同时完成新的构建,这又是一个人注定痛苦的重要原因。
在完成空渡沼泽的这段时间,李尘在孤独和寂静里不断自省和回首往事,甚至想起自己出世以来最大的敌人,那个圣朝国师,比他境界高的或许有很多,但是细细想来,其心思之缜密,给自己造成的痛苦,是第一名门宗主都未能做到的。
他尝试将自己本身代入国师苏暮的境地,才觉察出一种自己并未真实感受的另一种孤独。
“这世上,或许人人都觉得自己经历复杂,人人都认为自己足够特殊和孤独,这或许也是人性本身吧。”
在沼泽地里漂泊的这段时间,李尘完成了自己本身和孤独的融洽,和这个世界本身就足够安静的融合,因为就算是在嘈杂的闹市,也并没有人愿意仔仔细细地听你说话,所以其实不论你身处什么地方都无所谓了,自己本身的心境就是这个世界。
这是他从佛理中了解到的简单知识,其实佛理当然不只是及这么平实和浅薄,但对他自己本身看来说,这反而是最有用的。
······
······
就在他完成横渡沼泽的这段时间,长孙道生回到了曾经的鬼蜮洞中世界。
鬼蜮洞中世界最后和上界完成相撞,或许说是一种融合,成为上界领域的一部分。
上界的无尽疆域,本身或许也就是这么完成的。
只是当完成融合后,一切并没有那些第一名门的弟子所说那么融洽,他们曾经说这对鬼蜮洞中世界的人是功在千秋的好事,但对上界的人来说,他们仍旧是蛮夷之地,就像圣朝京都的人也曾一直说京都以外的百姓是乡野村夫。
被分配管辖鬼蜮洞中世界的那些弟子,都会说一声自己实在倒霉,被扔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并且因为李尘的原因,第一名门的弟子对这个地方的人有十足的偏见。
曾经的圣朝皇帝李唐,那个雄心壮志要建立不朽王朝,雄心壮志的皇帝成了第一名门的狗,或许这条狗的反骨还在生长,但此时此刻,无法有任何建树。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长孙道生回到了这个偏僻的地界儿,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死李唐。
他牢牢记得在陨墨山鬼蜮看到过的那个场景,牢牢记得虞世南的死,他知道兄长李尘当时经历的苦难和那一天的痛苦都和李唐脱不了关系。
他愿意和李尘同进退同生死,对李尘的敬重本身不比崔昊卢翰少,对他们这些人的兄弟情谊也看的极重,那么,杀死李唐成了他突破忘忧境以后的第一件要完成的事。
他的天赋本身就极好,体内元力完成转化后境界迅速增长,刀成万象的体质让他又在离开黑风山后积累了许多神通秘术,自觉现在的他,绝不会比当年的十二城的忘忧境弱,因此动身回到了圣朝。
京都不复往日的繁华,百姓的日子也不比当年,这是因为第一名门不断压榨圣朝庙堂的价值,在这种情况下,圣朝只能对百姓进行压榨,这是一层层之间的压迫和剥削,再加上其中还有一些人中饱私囊,经济当然会因此萧条。
那个一直极重视自己名声的李唐皇帝已经被百姓在背后戳断了脊梁骨,所有人都好像失去了当初的心气儿,那些在京都土生土长七八十年的老人常常叹息,说本来是在自己家里,怎么现在感觉像寄人篱下?
李唐所说自己想要完成的盛世,现在成了梦幻泡影。
长孙道生沉默地走在朱雀大道上,瞧着落叶遍地,他不知道这段时间究竟详细发生了什么,但是眼下的萧条已经证明了一切。
护城河上有水车的声音吱吱呀呀,唯独少了曾经的船舫美人,少了抚琴的姑娘,少了手持帕子招揽客人的热闹。
长孙道生对这件事情并没什么兴趣,但他知道像这样的地界儿最能代表一个朝代的荣华,倒是路过一些小巷子和胡同口的时候,有姑娘或者老妇人招手,对暗号似的压低了声音,“要吗?”
京都的护城河边儿上,竟然落魄至此,何其可笑。
长孙道生的杀意随着一步步落下越来越盛,直到来到皇城外。
这里不像曾经那样守卫森严,这对他来说算是好事,溜溜达达走了进去,这些将士的实力大多在黄泉境,要避开他们的视线和感知对道生来说并不是难事。
他穿过亭台楼阁,穿过那个锦鲤成花的湖,轻轻巧巧,一步一步,踩着千年圣朝经过无数次修缮的宫城青石。
圣朝皇帝李唐现在正在发呆,他曾经励精图治,发誓要让世上人人称颂李唐两个字,但是第一名门的介入让他的一切想法破灭。
在过去,他的桌子上只有奏折,但是现在空空如也,因为现在的圣朝根本不需要什么励精图治,他只要作为一个传话筒传递第一名门的想法也就够了。
这时候,一道细微的开门声响起。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房间的幽暗和门口照射进来的阳光形成巨大的反差,李唐微微眯起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光亮而不太适应,看不清楚来人的脸。
他也永远都看不清了,因为一道刀光忽然出现,就像切割了这片空间,以及李唐的喉咙。
一抹殷红飞溅,切坡了皮,切开了肉,割破了喉管!
“喝喝喝——”
李唐捂着脖子,喉咙处的伤口有鲜血和气泡不断产生,他的每一次喘息都发出咕嘟咕嘟的闷声,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意识就在这种流逝里渐渐模糊。
咚!
他的头重重磕在地上,生命最后的时刻,视线落在金銮殿的屋顶上,当这个世界渐渐陷入黑暗,一个瞬间回想前尘种种,年少时也曾游历世间,和自己的亲生兄弟生死相搏,又在东阿城的摘星塔上面对程家老祖程千里说自己终将开创一代盛世的豪言壮语。
到死这一刻,不甘堵在心里无法自拔,他死死瞪着这个世界,瞪着生命里最后一道光,不肯闭眼,但是没了声息。
长孙道生将刀归鞘,长长出一口气。
他们几兄弟曾经在陨墨山见到过杀死李唐的场面,那一夜是鲜血做了飞瀑,就像拉开一幅极长的画卷,人血泼墨,人头成了砚台,刀剑挥笔妆了画,凄厉火光上了更艳丽的色,由皇城城门起笔,皇城石阶接了下一卷,越过一道道门、一座座桥、尸体泡了湖水,杀伐垮了亭台,威严的异兽石雕碎成了普通石块儿,让这个圣朝至高无上的地界儿变得混乱。
现在,一切没有那一夜所见到的壮丽,甚至没有杀皇帝这件事原本的壮阔,一切悄无声息。
“腌臜货色,死得这么痛快,算是便宜了你。”长孙道生的心里仍旧不觉得痛快,泄愤似的在尸体上又砍了几刀。
就在这时,从金銮殿外冲进来一道身影,环视之后看到李唐的尸体,大惊失色,“李唐!”
他冲过去,扑倒在李唐一旁,悲痛中失声痛哭。
“忘忧境?此人是李唐的拥趸?”长孙道生疑惑。
直到他接下来的动作,痛哭中捧着李唐亲吻他的脸颊,长孙道生的大脑一片紊乱。
我们的圣朝皇帝李唐,竟然在这些年里,一直养着这样一个男人,这是何其荒唐的事情?
道生因为心绪的震动甚至产生了一种恶心的情绪,恨不得在李唐的尸体上再砍几刀。
男子跪在地上痛哭,再抬起头已经满目的仇恨,“我要杀了你!”
他当年因为一场意外来到下界,遇到还是皇子的李唐,跟随的这些年里,感情至深。
他是李唐当年和各个皇子斗,后来和世家斗争的底气,李唐是他的在这个陌生世界的寄托,如今李唐死去,他恨不能和李唐同去,只是现在仇家就在眼前,就算要死,也必须先杀了他!
男子双手化出指虎,元力运转便有符文亮起,将他的脸色映得如同恶魔,起手以元力化长鞭,秘术的辅助让这条长鞭更加锋锐和厚重。
长孙道生以刀竖劈,和长鞭的碰撞立即掀飞了金銮殿的屋顶。
宫殿群也开始因为这场战斗崩塌,从金銮殿向外推开,接连倒了数个宫殿,惊动了皇城的奴才、嫔妃、将士们。
长孙道生飞身而起,运转元力开了口,声音传遍皇城,“李唐已经被我杀死!你们速速离去!”
这句话一出,无数人陷入短暂空白的震惊。
皇帝,死了?
长孙道生不愿意滥杀无辜,或者说,在如今第一名门管控的圣朝的形势下,这些人全都是圣朝名存实亡的可怜人。
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不要因为这场战斗让太多人死去。
两个人持续交手,震耳欲聋的声响接连不断,沉沉的气势从空中不断向四处轰击,两个人的神通以山河为印记,日月的虚影交织,整个皇城都因为二人的交手白茫茫一片,这是光芒亮到了极致。
一个人心头恨极,一个人又有必杀的之心,出手都是狂暴的杀伐之术,倾泻的元力犹如海洋将这里完全淹没,巨大的冲击力让这里变成废墟。
长孙道生因为刀成万象的天赋占了上风,他的刀光好像以自身为中心散开的锐利翅膀,带着无数神通的融合向着敌手碾压过去。
为了避免这一场战斗造成跟多伤亡,长孙道生开始有意贴敌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手中的刀起了漫天的光,以一种密不透风的形态将敌手的进退全部封锁和缠绕。
刀的震动声一重盖过一重,犹如浪潮的拍打!
噗!
这是刀锋削了手脚的声音,最后刀尖入腹!
滴答。滴答。
当一切余波散尽,鲜血滴落的声音就变的清晰,尤其是在震动天地的声势过后,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个佐料似的声音。
一片灰尘烟雾里,男子跪在地上,缓慢且坚定地爬行,拖出长长的血迹,在李唐的身体旁死去。
刚才的一番大战,他竟然至死都在保存李唐的尸体,否则未必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败北。
长孙道生嫌恶地将男子的尸体踢开,将刀从尸体上拔出,甚至觉得杀死这个人是对手中这把刀的侮辱。
他正要准备离开,身后有一道声音,“你杀了我们第一名门的狗,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长孙道生心里微微一惊,因为他的感知并没有察觉到这个男人的出现,他回头看向来人,见了他的身上的衣服,皱眉问道:“第一名门的人?”
“还算有些见识。”来人说,他瞥一眼地上的尸体,说道:“这个废物皇帝的生死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像这种穷乡僻壤的皇帝,我也不必放在眼里,只是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很听话,再找一条这么听话的狗是一件麻烦事。”
他看着长孙道生,“我不必替他报仇,但你给我造成的麻烦不能饶恕,所以,我会杀死你。”
这番话里透露着第一名门惯常的高高在上,李唐的死比不上他的一个小麻烦。
长孙道生很愤怒,他看到圣朝现在的面目全非,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李唐,就在他的轻描淡写里一句话掠过,这也就是说,圣朝的千万百姓,对他来说都是可以忽略生死的轻描淡写。
嗡!
刀再出鞘,长孙道生在愤怒中一刀挥出如千万刀法的融合,他和曾经的李尘走了一样的路子,因为敬仰,一直以来都受了李尘的很大影响,这也是他最后决定离开黑风山的重要原因。
不是因为觉得李尘的修行不好,只是觉得,他该有一条自己的路,不能像李尘的影子,这是他自己本身的骄傲。
敌手面对刀光并未动身,他刚才已经看到和感知到了那一场战斗,只是昂首
这道音波并非虚幻的,无形的劲气散开后其中有锁链是的符文闪烁,一瞬间让地面陷落,让四处的宫殿崩塌,皇城之内的人已经全部撤离,但皇城之外的百姓仍旧因为这一道声音而痛苦难言。
刀光和声波经过碰撞,一股飓风从中心处向外席卷,地面那些青石被掀起,一层层不断剥离,还有连接皇城和宫殿的桥梁也在瞬间断裂,又在接连的风浪中形成齑粉,整个皇城就像起了一场沙尘暴。
长孙道生再度横刀,麻雀大小的刀光飞鸟逐林,击碎那些风,到了敌手的面前,密密麻麻,从高空俯视,就像是斑驳刀光形成水纹。
这一次,敌手以掌法迎击,巨大的手掌出现,掌纹交杂如沼泽干涸后的那些细碎纹路,将这些刀光全部摧毁,并且犹有余力,落向长孙道生。
“我不是他的对手。”长孙道生一经交手就发现了这件事。
敌手进入忘忧的时间很久,虽说在第一名门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但是许多年下来,在底蕴上不是长孙道生可比,元力也远比他更厚重,这还是他本身天赋不错的前提下,否则刚才那一招就已经败北。
即便如此,长孙道生难掩颓势,随着敌手咒印的不断推出,他的身形不自主在后退中撞穿数个宫殿才停下。
下一瞬,他从地面飞起向远处去,决定逃离此地,他做事向来周全,今天这件事却冲动了一把,原本想着在悄无声息间杀死李唐便立即远遁,唯独没有想到在李唐身边有一个忘忧护卫,最后惊动了第一名门的人。
第一名门的弟子端起咒印,造出恐怖的劲气波动,推向逃跑的长孙道生。
他自知比长孙道生强了许多,瞧着那个逃跑的身影,享受追逐虐杀的快感。
长孙道生察觉到身后有疾风,一股沉重的力量虽然没有临身,但是压迫感已经传来。
他没有回头,以最快的速度前行,将刀横在背后抵挡,一股巨大的力量通过刀背撞击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体一时做了飞鸟坠地状,一口鲜血吐出,他的胸口好像要四分五裂。
一个人接住了长孙道生。
他好像是凭空出现的,紧接着才传来破空声的啸响,背后的天空出现一道如从中间泛开的云朵涟漪,这是速度快到极致导致的。
他将长孙道生以轻柔的劲气推向地面,这才回头看向紧追不舍的第一名门弟子,他的腰极直,背后有长剑,它并未出鞘,只是轻轻震动,一抹剑气便向着敌手逼近过去。
剑气极快,快到敌手甚至没有看清楚这一道剑气,只是下一刻,那个气焰嚣张的第一名门弟子上半身和下半身诡异地分离,腹部以上还因为惯性不断前移,腹部以下却向下坠落。
直到下一鲜血喷涌出来,就像刚刚被疏通的河道,这股鲜血决堤似的落下,一股巨大的疼痛传来,他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一声惨叫后死去。
“崔昊?”长孙道生看清楚来人是谁,陷入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