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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白薇被带回去的时候，低垂着头跟在周妈妈她们后面，步履蹒跚。
白衣上满是脏污，黛眉微蹙，咬着的唇没有一丝血色，瑟瑟抖动的睫毛坠满泪，像是承受过极大的痛苦与侮辱。
可那背脊始终没有弯过，任他人羞辱折磨也打不碎一身清贵傲骨。
后院里都是楼里的人，夜晚是最忙碌的时候。
几个小婢女跟周妈妈行礼后，从旁边擦肩而过不禁被这女子吸引，那惊鸿一瞥，赞叹声不小心从口中溢出，连忙低下头飞快离开。
远远的，轻声议论随风飘去。
“那就是……”
“我听姐姐说，妈妈们对她特别苛刻，病才刚好就被拉去……”
做这一行也是要学东西的，那些伺候人的本事，一颦一笑要练得顾盼生辉，嗓音柔媚多情，声形色，艺德技，缺一不可。
这种高高在上的女子怎么受得了这种屈辱。
很多人都觉得她熬不过去。
“你们几个妮子，小点声，小命不要了？”
……
当初的“琼州第一美人”慕知薇多么惊才绝艳，那些客官每每喝醉，口中念叨的都是此女的名字，像是得不到的天上皎月，蓬莱仙境治病救人的仙儿。
如今，沦落风尘，流连卧榻，冰肌玉骨触手可及，成了他人的玩物。
最下等的女支。
赞叹的同时又生出无限惋惜。
如今的朝代，户籍共分为五种。
第一等的就是贵籍，一般以世家大族为籍。
最最低下的就是第五等贱籍，比第四等的奴籍还要低贱。（注：第二等良籍也就是平民百姓，第三等商籍就是商人。）
奴籍可以家主开恩，给官府一大笔钱财就能摆脱奴籍身份，但贱籍莫不是有大功劳让皇帝开恩，一辈子都只能是贱籍，永世不得翻身。
这里除了女支子们，其他的管事也好，小厮也好，连烧水做饭的都是奴籍，无论多赚钱多受人追捧的红衣青衣，都逃不过被人看不起的命运。
惊艳后，可怜的眼神投来。
几个妈妈木着的脸抖了抖，心里一堆粗俗不堪的脏话。
你们可怜的这个女子不知道有多凶残！
“进去吧。”周妈妈指着一间破旧的厢房。
白薇看着之前住的房间，挑眉没说话。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刚开始温柔劝解白薇的黄妈妈赶紧解释一句，“没上牌的姑娘只能住在个地方，等你以后……”
白薇皱眉。
“以后，以后……”黄妈妈干笑两声，扯了扯旁边人的衣袖。
林妈妈尖着嗓子干巴巴的补充，“等你学好了怎么讨官人们欢心，再……就能在楼上有专属于自己的厢房，和官人们共……”
“促膝长谈，喝酒吟诗。”
生生把共度良宵换了个词。
白薇眼波流转，笑盈盈道：“那就上牌吧。”
众人：“……”
不对，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周妈妈之前巴不得她赶紧上牌迎客，就凭这张脸，什么都不做就坐在那儿，谁能不动容？
她都能想象那群眼高于顶的官老爷们蜂拥而至，哄抢扔花的热闹场景。
但现在，这人就是个活生生的杀器啊，谁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
“怎么了？”
白薇眼睛微眯，刹那间冷意翩飞，“我不配吗？”
居然还不答应？！
白薇怒了：[怎么，看不起我！]
她好歹有点东西在身上！
233顿了顿：[……你去干嘛。]
你没觉得偏了吗？啊！
你在这里比什么？！！
众人冷汗直冒。
名节对女子来说多重要，之前的姑娘要上牌，哪一个不是哭得梨花带雨，恨不能一匹白绫上吊自刎，要经过长久的教训吃到苦头才终于认命。
居然还有人上赶着来，做这行这么多年真是从来没见过。
周妈妈脸色变了又变，喉咙中那药物的腥臭弥漫提醒她这人可惹不得，只能拖延时间，“你上牌可不能马虎，到时候还会上台子表演，你……”
她突然想起来慕知薇的琴棋书画可是全琼州有名的好，顿时话头梗在喉咙。
眼前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知薇姐姐，你终于……”
少女眼睛一亮，她身着淡绿色衫子，秀色照人，眉眼间淡淡一抹忧愁更让人怜惜。
她看见白薇，眼中透露一丝焦急，正想上去查看她有没有事，然而楼里这人人都惧怕的几位妈妈让她收敛神色，赶紧行礼
“周妈妈，林妈妈，黄妈妈晚好。”
“清玲啊，你赶紧带知薇去休息，等下后厨会端些餐食来，好好补补。”
等清玲一抬头，只看得见几位妈妈匆忙的背影，很是奇怪。
她也没想太多，捞起白薇的袖子检查有没有伤痕，关切道：“姐姐没事吧，妈妈们……你……”
那些东西太过污秽，她说不出口。
清玲是家道中落，小时候家里穷被父母卖进来，早已经习惯那些东西，但知薇可不一样。
很久之前的元宵灯会，红香楼的花船泛舟湖上，她坐的那艘船被水贼盯上，那些面目狰狞的男子提着刀，叫嚣着把女人抢回去。
要不是英国公带巡兵救了自己一命，自己不知会被带去什么地方，草草一生。
她势单力薄，人微言轻，不能为恩人做些什么，但恩人的女儿她一定要拼命照看着。
“我没事。”
这秀气的小美女太过可人，白薇可不想让她伤心，“倒是你，有没有被欺负。”
“我不相信。”
清玲避而不答，伸出手就要脱她衣服，“来让我看看，有些地方不是你说没事就没事的。”
突然，她盯着白薇的唇，小心摸了摸，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破，我还想说我那里有药膏，妈妈应该舍不得这样对你。”
白薇：“……”
你想到了什么？
她哄着这小妮子进了房间，在清玲诧异的眼神中两个人吃完极为丰盛的一餐。
清玲还说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之前只看见那些楼上姐姐们待客的时候会吃。
白薇吃饱喝足，那床也搬过来了，身体病未痊愈，她准备静养一段时间。
她可不觉得楼里那些人会乖乖的任由她威胁，打听到几位妈妈的房间，半夜悄悄潜入割去一段她们的头发视作警告，才回来继续睡觉。
这楼背靠的势力是三皇子那一派系，真正管理的却是那个整日花天酒地的九皇子——轩辕玖。
听名字就很敷衍，是个完全不得宠的皇子，只能依附别人在宫中艰难求生。
这个人，可以拐过来用用啊……
睡得正香呢，白薇就被清玲摇醒，“快醒醒，知薇姐姐。”
“怎么了？”
“听她们说，牧候府的牧二公子再过三日便要回琼州，姐姐你……”清玲欲言又止。
她唐突了。
原本她想说有没有可能让牧二郎将你赎出去，毕竟人人都知道他和你有婚约。
但牧侯府家规如此严，怎么可能容忍一个贱籍女子进入，更何况英国公的事情到现在都闹得沸沸扬扬，她不信英国公会干这种事，可那些人……
“姐姐。”思来想去，清玲不说话了，眉间的忧愁更深。
“什么？！”
白薇瞬间清醒过来，“他真的回来了？”
还想着任务结束去找他呢，自己送上门来了！
美目甚是灵动，洋溢的笑容让清玲一下子红了脸，心中更加怜悯。
姐姐太可怜了。
她所苦苦等待的男人如今功成名就，前程似锦，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就许配个官家小姐给他，哪里还记得旧人。
不仅是她这么想，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