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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米外,拥有更大口径舰炮的北洋战舰抢先开炮。
第一轮炮弹在敌舰左前方落水,据离日舰至少百米,连浪花都没有溅到。
“修正炮位,快装弹!”
刘冠雄是‘超勇’号的枪炮大副,看到第一发炮弹偏离较远,立刻传令及时调整炮位。此时距离日舰驶进他们火炮的最佳射程还有几分钟时间,如果抓紧,‘超勇’还可以再发射两次炮弹。
第二轮炮弹再次打偏,此时已基本处于静止状态的‘超勇’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之后,他也将面对日舰六门火炮的同时打击,那时候,火炮数量更少的‘超勇’将处于劣势。
第三轮炮击打完后,林泰曾来不及查看战果,‘超勇’号便迅速启动再次逃跑。几秒钟后,由日舰上发射的炮弹就落在了‘超勇’身后的水面,要知道‘超勇’可不是铁甲舰,如果被击中,很可能就会失去作战能力。
不能不说林泰曾的运气实在不错,他的第三轮炮击就打中了。
此时日舰距‘超勇’号已不过四千多米,‘超勇’舰上所装备的254毫米克虏伯后膛炮可以轻松击穿日舰上的装甲,炮弹从侧甲板穿入,迅速爆炸,将船的左舷炸出一个大洞,海水顿时涌入。
现在日舰已经发射了一轮主炮,‘金刚’上面的克虏伯炮射速可没有‘超勇’的阿姆斯特朗主炮那么快,现在刘冠雄又有时间了。
‘扬威’和‘超勇’采用的一摸一样的战术,就这样,两舰打几炮就跑,打几炮就跑,凭借更好的机动性和射程更远的舰炮,始终牵着日军的鼻子走,气的仁礼景范哇哇乱叫。
几轮之后,‘金刚’再次中弹,这一次被击中的是舰桥建筑,发动机排烟管被炸毁,飞舞的碎片四散,正在甲板上指挥作战的有马欣一因此受伤。而且,因为两次中弹,‘金刚’号的动力严重受损,航速大大下降,形势越发对日军不利起来。
但首先取得战果的却是另一片战场。
‘威远’号没有那么快的航速,也没有日舰那样的装甲和‘超勇’那么优良的火炮,但面对‘日进’号,它还是有优势的。
‘日进’号作为十年前装备海军的木制战舰,在这样的现代海战中几乎可以被直接忽略,‘威远’的侧舷能同时提供3门120毫米速射炮火力,还能有一门190毫米主炮支援。而无论是120毫米炮还是190毫米炮,都是‘日进’所不能承受的。
远远地看到逐渐沉没的‘日进’和陷入困境的‘金刚’,‘比睿’号就知道如果现在再不撤出战斗,以清军兵舰的高航速,今天恐怕要全军覆没,于是果断地放弃了不可能撤出的‘金刚’号,独自逃之夭夭。
几十分钟后,‘金刚’号沉没,舰上的全体官兵以及海军少将仁礼景范共三百余人葬身海底。
而逃回仁川港后的‘比睿’号几乎没有停留,在加注了淡水和燃煤后,放弃了仍在汉城郊外和清军对峙的陆军和沿汉江逆行进入汉城支援的‘清辉’号,只接上花房义质及其护卫队数十人后,便仓皇逃离朝鲜,返回日本。
28日夜。经过了一天的激战,吴长庆仍不能休息。他需要盘点当日的损伤,并安排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
此时吴长庆的临时官邸中灯火辉煌,庆字军中几位干将都在,似乎在商议什么。
“报告,”一名亲兵进来道:“大人,马大人求见。”
“哦?这么晚了,他不在王宫里好好歇着,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一边琢麽着,一边吩咐道:“有情。”
随着亲兵的离开,很快马道忠便走了进来,他还带领两名朝鲜人前来拜会吴长庆。
双方见面,互相谦让了一番,马道忠向吴长庆引见带来的两个朝鲜人。
两人自进了厅中一直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此时听马道忠引见,连忙道:“罪民金长孙、郑易吉参见****尊使大人。罪民等一时冲动,酿下滔天大祸,劳动天兵,罪该万死,但罪民冒死恳请天使,允许罪民上阵杀敌。罪民等虽万死不赦,但希望能死在战阵之上,还望天使开恩!”
两人说完,磕头不止。
吴长庆诧异的看着马道忠:“这是怎么回事?”
马道忠道:“此二人是本次兵变的士兵代表,他们白天找到我,希望能有机会上阵杀敌,戴罪立功,不求赦免,但求能死的壮烈一点儿。兵法云‘哀兵必胜’,我看这些人军心可用,就想到一计,正需要他们这些当地熟悉地形的土兵帮助,所以,就带来给军门。”
吴长庆听闻马道忠说有一计,便微笑环视左右,随即问道:“不知马大人计将安出?”
****忠道:“下官见白日里日军攻击甚猛,想必一定疲惫,因此建议军门夜袭!”
吴长庆听了,哈哈大笑,一旁其他庆字军将领也是附和大笑。马道忠被笑的一愣,但随即便醒悟过来,也大笑起来:“原来军门早有准备,倒是下官多虑了。”
吴长庆道:“哪里哪里,咱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而且,我们正在为黑夜中不利于进攻而头疼,原本打算用那些守城的士兵,正好马大人就送来了及时雨。不知这些朝鲜土兵有多少人?什么装备?”
马道忠见问,踢了那两人一脚,“回大人的话!”
其中一个叫金长孙的连忙道:“回天使,罪民们都在京城东郊十里外聚集,共一千七百人,装备都是些刀枪,仅有少量火器。”
吴长庆想了想,道:“夜间攻击,如果训练不熟,火器反而不堪用,倒不如刀枪来的便利。如果你等果然有心,我便给你们一个待罪立功的机会,你们且回去召集人手到营中集合。”
两人听了大喜,立即磕头道:“多谢天使开恩,我等必奋勇向前,万死不辞!”说完,领命去集合队伍去了。
得了这一千余土兵相助,吴长庆便迅速将夜袭的事情定了下来:“袁世凯,命你率两营火器兵,待朝鲜土兵到后,先用餐休息,待到丑时,前去劫营!”
袁世凯领命大喜,连忙出去张罗去了。
当晚,大军杀向日军阵地,清军火枪手在中军呯、呯放枪射杀,两翼是朝鲜土兵挥舞大刀长矛掩杀。日军猝不及防,黑暗中更不知道四面八方有多少敌军杀来,匆匆抵挡一阵,丢下一地尸体,狼狈逃向仁川去了。
合肥,李家大宅。
李鸿章正在书房写大字,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传来,薛福成一撩门帘,走了进来。
“中堂……”
李鸿章头也不抬,“有信儿了?”
薛福成上前一步,将一份密函递了过去:“从天津走的水线到上海,然后四百里加急过来。”
李鸿章随手接过电函,却看也不看,顺手放到一边,继续写他的字,同时嘴上笑道:“怨不得杏荪一力推崇要架铜线,这洋人的玩意儿就是快。如果单靠跑死马,估计京城那边结果都出来了,我这儿还没收到信儿呢。”
薛福成原本急匆匆的赶来报信,却没想到李鸿章气定神闲,相比已经成竹在胸,随机强迫自己舒缓了情绪,符合着笑道:“恐怕中堂的消息要比某些京城的大员们知道的都早。”
李鸿章却摇摇头:“不行了,离了直隶,就算再怎么快,也快不过天津那几位。那些在京师的,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样,真正该知道的人,现在都在天津呢。”
薛福成知道李鸿章说的不是张树声。虽然张树声署了直隶总督的位子,想要趁李鸿章丁母忧期间成为新的淮系首领,为此甚至不惜联合翁同龢和恭亲王。但前些日子京里传来消息,皇上下旨夺情,让李鸿章在合肥领了两江的差。这说明圣眷未衰,李鸿章依然简在帝心,早晚有启用的一天,张树声不足为虑。
“中堂说的是恭王?”
“还能有谁?”李鸿章放下笔,拿起一抹方巾擦了擦手,随手放下了衣袖,缓步走到桌前喝了口茶,这才道:“太后宾天,皇上圣明,当即立了满汉各三位辅政大臣,其中通洋务的,不过我北洋通商衙门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如今我身在合肥,张树声根底浅,六王爷不趁机把洋务都揽过来,那他还是‘鬼子六‘么?”
薛福成想了想:“那中堂是不是和醇王通通气?”
李鸿章笑道:“叔耘啊叔耘,你的医术的确高明,但要说政治,还真是差多喽。”
薛福成赶紧道:“请中堂指教。”
李鸿章道:“现在朝政之中最要紧的差事,莫过于洋务,洋务之中最要紧的差事,莫过于外交。而在我大清,能办外交的,不过我与六王两人而已,醇王虽然尊贵,但此事他想插手也插不进去。皇上要想办好差事,就必须要用六王,所以即使他不争,这外交一事,皇上也得倚重他,所以六王一直领着总理衙门。也正因为如此,皇上绝不会让他再染指北洋通商衙门。这一次朝鲜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六王既然动了心思,皇上自然会看在眼里,所以无论我们动与不动,这次的差事都落不在总理衙门身上。与其急吼吼的树敌,不如老老实实的在家丁我的忧。”
薛福成在进京给慈禧看病之前,是山东的地方官,慈禧薨了之后,薛福成被李鸿章保了下来,但也一撸到底,正好随李鸿章回了合肥老家。在薛福成的从政生涯中,从未办过涉洋事物,但他脑袋聪明,很多事情只要点一下,他一琢麽就明白了。
就像去年他奉旨进京给慈禧太后看病,当时李鸿章曾送给他一幅字,做了一番暗示。而薛福成之所以能在光绪亲政后保住一条命,恰恰是因为他聪明的理解了李鸿章的暗示。
自辛酉政变之后,两宫太后为了和六王一系争权,将三口通商大臣从总理衙门分出来,另立了北洋通商衙门,现在看来,这步棋皇上还得一直下下去。
“中堂的意思是,这次朝廷还是会派北洋的人去办交涉?如果这样,不知大人心中可有人选?”
李鸿章道:“不是朝廷,是皇上会将差事派给北洋。北洋大臣管理直隶、山东、奉天三省通商、洋务及有关外交、海防、关税等事宜。朝鲜之事,交给北洋谁也说不出什么。但是张树声刚刚上任,现在又和六王打的火热,估计皇上不会经过他,应该会直接下旨任命总理谈判使节。至于人选么,马建中本就在朝鲜,这个人有些本事,应该就是他了。”
说了这么半天,李鸿章一句也没问来信的内容,而是三绕两绕,直接扯到了和日本人的外交谈判上去了,似乎心中已经箍定,从天津过来的一定是好消息。
但薛福成可没有李鸿章那么足的信心,“中堂认为,日本人不会继续用兵了?”
李鸿章笑道:“日本人好勇斗狠,生性卑戾乖张,恨不得和我们斗个你死我活才好,但是他们不傻,知道自己现在几斤几两。想打?他们拿什么打?”
说着,李鸿章站了起来:“日本是岛国,不管陆军再怎么建设,要想到朝鲜用兵,首先得有海军,但是现在我北洋水师已经扼守朝鲜海上要道,以日本人的水师力量,根本无法把兵力运到朝鲜去。既然打不了,那么他们就只能和谈了。”
“可是属下听说法国人在支持日本人,如果日本人能从法国购得军舰,或者直接靠法国人运送兵力,那么……”
李鸿章明白薛福成的意思,他是担心小日本有了法国人撑腰,会不顾一切的全力一战。
“法国人想要的是越南,他们支持日本人,无非是希望日本人能在东北牵制一下朝廷,好让他们能够肆无忌惮的吞并北圻。但日本人未必会甘心做法国人的马前卒。老夫以为,这中间一定还有变数,估计,现在六王爷应该正在和俄国人接触。”
日本人想要借法国的力来压大清,大清自然也会想要借俄国人的力来压日本。这一点载恬能想到,李鸿章不会想不到。
说到这儿,李鸿章似乎谈性已衰,随手拿起刚刚写好的大字,交给薛福成:“来,叔耘,把这幅字拿去交给下人,裱起来。”
薛福成赶忙上前接过,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大字:四海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