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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作以前,沈嘉故绝对没办法想象自己会为了五十万的医药费发愁。
他一个晚上没有睡,就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吹着风,想到底该从哪筹钱,就算他现在小赚了一笔,也不过两万多。可不管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沈思珩这个逆子是不是在哪还藏着钱,他怎么知道?
就算他筹到了钱,可医生的问题怎么解决?以前他是沈家的大家长,渊渟岳峙,乾坤独断,他想干什么,都不必说出口,只消一个眼色过去自然有大把大把的人排着队给他解决,他生个小病都有一排名医围着他给他做检查。可现在他想找一个稍微好点的医生也想不出办法。
于是睁着眼一晚上,天光照进来的时候,满眼血丝,神经衰弱。
郑二带了早饭过来——昨晚太晚,沈嘉故让他先回家。
“先吃早点。”郑二把打包的皮蛋瘦肉粥和一袋蒸饺递给他。
沈嘉故声音低喑沙哑,“我不饿。”
“哎!兄弟,吃点。”郑二推了推东西,“不是我说,你倒了你家孩子怎么办?你也生病了可别指望我天天来照顾你。我是有老婆的人。”
沈嘉故已经哭不出来,他整个人好似灰白,像是雕塑一般僵硬在原地好半天,久的郑二都以为他的魂魄已从躯壳中飞出,他才动了动,长长地出了一口浮气,把东西接了过去,道谢。埋着头吃了起来,起初吃的极慢,几乎是数着米粒一颗一颗吃,然后越来越快,到了后面变成狼吞虎咽。
郑二看的触目惊心,赶紧过去把人按住。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说,“我也没什么好帮你的。前些日子你帮我挣的四万全在这,我不要了,都算你的。还有多出来的两万,算是我借你的。等孩子病好了你再慢慢还我。”
沈嘉故没有接,“我不能收。”
郑二就硬要塞给他。
沈爸爸心气儿那么高,怎么可能去接,就推拒郑二。一个拼命要给,一个打死不要,你推我我推你差点在走廊上打起来,幸好被护士给拦住。
郑二也生气,涨红了脸骂他,“我早觉得你上次病好以后人就不大正常。以前也没见你那么有骨气,上桌打牌赖皮跟吃饭似的,平时借钱也不还,这我要给你钱你居然不要?有你这样缺心眼的吗?”
沈嘉故沉声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反正我不能要。”想了想又说,“我欠你多少钱,说,我还。”
“我今天是来给你钱的,不是来问你要钱的!”郑二都要一巴掌拍过去了,“你有毛病吧你!面子重要还是人重要?我说的难听点,小宝如果刚好因为差这点钱治不上怎么办?你拿你的面子去填?有你这么当爸的吗!”
沈嘉故颓然地坐回去,哽咽着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就算你借了我七万,钱也完全不够……我不知道该从哪弄钱……怎么办?要是小宝出事要是小宝出事……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是借你两万。”郑二把银行卡给他放在口袋里,“密码是122132。记住。”
“沈错。”柳辛走过去,他穿着淡蓝色的连帽衫和牛仔裤,看上去稚嫩的像高中生。
沈嘉故愣了愣,“你怎么也来了?”
柳辛笑了笑,嘴角一颗小小的梨涡,“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最难是雪中送炭,沈嘉故对他们不能不感激,“谢谢你来看我。”
柳辛说,“看朋友当然不能空手来。”他说着递给沈嘉故一张存折,沈爸爸刚被郑二骂的没了傲气,只停顿了一下,还是接了下来,打开来看。
郑二凑过去一瞧,登时大骇,忿忿道,“一出手就是十万!真是有钱!”
沈嘉故怔怔,摇头,“这也太多……”说完自己都觉得悲凉,他以前替叶霖还那一千万都没心疼半分钟。
柳辛像是唏嘘,装模作样挤眉弄眼的,活泼道,“哥哥真是不食人间烟火,而我却只有钱。……好了啦,我没拿多少钱出来,也就是意思意思,不必太放在心上的。不过半个月薪水。”
郑二感慨人间冷暖世态炎凉,“……都是出来卖的怎么差那么多。”
沈嘉故却突然想到很久之前,叶霖父母的葬礼,他给他十万块,也是随意的,未有放在心上。那时候的叶霖,心里会是怎么想的?
他沉沉吐一口气,郑重说,“我以后一定还你们。”
这事拖不起,他交了第一笔钱入院观察。
医生找到他,“很遗憾,您和您儿子的骨髓配型没有成功。但是请不要太担心,我国的骨髓库是全球最大的,我们已经帮您的孩子安排寻找……”
沈嘉故问,“你直接告诉我几率有多大。”
医生没有马上说话,“在非血缘关系的骨髓供需者之间,配对相符率只有五千分之一甚至几万分之一。”
沈嘉故沉默。
医生问,“一般来说直系亲属能配型的几率最大,旁系血亲的概率也比陌生人大,你没有其他亲戚朋友吗?”
这句话像是一块重石压在他胸口,沈嘉故很难受,但他更明白,就算自己再不情愿,再不甘心也必须去向以前他厌恶的那几个亲戚低头。
五年前,在他刚死不久,思珩和叶霖就联手把他那些叔叔伯伯堂哥堂弟都从自己的钱上剥开,几乎是扫地出门净身出户,这事做的太不体面。就算他们不争气是吸血虫,只知道坐着享福,也不能把事情干成这样啊!思珩这事干的实在不体面。
沈嘉故和那几个人暗搓搓掐来掐去那么久,自然知道,一个个本事不大脾气大,针尖儿那么一丁点的心眼,当年沈思珩把他们整到这种地步……他不敢想象这仇结的是有多大。
为了孩子他不得不低头。沈嘉故想,就算到时候要他下跪,能保住孩子的命,他也能都忍了。
首先按照他还记得的几个号码一个个打过去。
终于打通了一个,当初把兴高采烈把新闻报纸拿给他看的二堂哥沈嘉宇,“喂,你是谁?”
沈嘉故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和悦一些,“二伯,是我,沈思珩。”
对面的人显然是愣了一下,并没有立即作答,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和刚才音调完全不一样的话音,四个字,咬牙切齿,“沈!思!珩!你特么也好意思打电话给我!”
“……当年的事,我很对不起。”沈嘉故示弱,“我对不起你们。反正我现在都已经遭到报应了。您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沈嘉宇冷笑,讥诮道,“诶,我知道,在监狱的两年过的还蛮舒坦的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对自己爸爸下手,你爸那么疼你,那公司以后自然都是你的,你为什么等不住呢?我想了五年都没想明白你这小兔崽子当初都在想些什么?你说当初你爸干的多好啊,你非要耍手段上,现在好了,我们沈家的基业全毁在你手上了。你还和那个姓叶的瞎混的,我早说了他是白眼狼,你和你爸偏不信,如今可好,一个死了,一个蹲班房。也就你还有你爸把他当成好人!”
沈嘉故低声下气道,“二堂哥,我这次打电话是有件事要求你……”
沈嘉宇阴阳怪气地回答,“什么事啊?和钱有关就别提了,我可没钱给你啊。”
沈嘉故和这家伙拌嘴有悠远历史,好容易才把一口闲气吞下肚,“我有了个儿子。”
“办满月酒?让我去可以,我可不带红包。”
“……”沈嘉故重新酝酿了一番才说,“我的儿子得了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我想求你来试试能否配型。费用都我出。”
对方倒吸一口凉气,倒笑了起来,听上去颇为畅快,“报应啊!报应!沈思珩啊沈思珩,你当初不顾亲缘,逐走长辈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我求您了。二伯。”沈嘉故权当嘲讽是耳边风,只诚恳去求,就差没有跪在地上磕头。这一觉醒来成了这讨厌鬼的晚辈,堂哥成了伯伯,太惨。
“你求我没用啊……”对方无赖似的说,“白血病,骨髓移植……啧啧……我听说这玩意儿可不好治啊还要很多钱啊……”
“您想怎么样?”沈嘉故问。
对方说,“大侄子你现在倒是比以前上道了啊。我这个人呢,和你不一样,我是很有良心的。所以我考虑帮帮你。”
“谢……”
“哎,等等,先别谢我。我要说的是,虽然是这样,但是我也不能白干是吧?你给我两万,我就答应来给你看看能不能配的上,要是真的能配得上,我也可以给你做手术,一口价,十八万。”
“怎么样?我沈家的嫡长孙,二十万总值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