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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试前的最后一节课,黄渊再次叮嘱了考试时的注意事项,就让大家提前走了,只把原月叫住。
可能是经过了宋媒的乌龙事件,原月现在不仅不惧黄渊,一见到他还忍不住嘴角上扬,在他的目光威压下才勉强维持唇线水平。
黄渊严厉地瞪了她一眼,才缓缓道:“你的考核成绩改不回来了,反正你一个女子也不可能在官场上多有建树,考核好坏与你关系不大。你可以走了。”
……这个算道歉吗?原月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情商不足,或者只是单纯的嘲讽加威胁?
她走出教室,就见邱家同往里探头探脑,看见她出来,连忙迎上来,道:“黄先生说了什么?师姐你没事吧?”
她撇撇嘴,“没什么,今天师姐带你去吃大餐,想吃什么吃什么!”
邱家同兴奋地跳起来,马上发觉这个动作不文雅,连忙站好看着原月傻笑。“出息!”她揉揉他的脑袋,“去把吴师兄也叫出来,陈师兄愿意来就来,觉得浪费时间就算了。”
宋媒带来的家当已经被原月收缴了,并且勒令宋媒在家修身养心,所以这次聚餐只有原月、邱家同和吴岩山三人。吴岩山又黑瘦了不少,两鬓的白发也多了少许,看得原月两人默默心酸,可他自己没有注意到,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多话,而且仔细照顾邱家同。
“希望这次能中吧。”吴岩山叹息道。
“原师妹!”
原月寻声看去,原来是欧阳远和岑清秋,还有郑占。她想到第一次和钟师姐、程师姐出去吃饭的时候看见这几个人的情景,但是短短一个月,胡世死了,事情也发生了许多变化。
欧阳远和岑清秋直接向她走来,郑占于是也跟过来。原月等人所在的是一个八人方桌,一下子多了三人。邱家同就去和吴岩山同坐,欧阳远、岑清秋同坐,郑占独坐,原月独坐。
欧阳远喜欢和朋友坐在一起吃喝玩乐的感觉,所以现在的情绪非常高昂,废话一堆一堆地往外抛,却巧妙地把话题缩小在岑清秋、郑占和原月之中,邱家同和吴岩山仿佛处在边缘地带。尴尬却又不好离开。
岑清秋和郑占熟知欧阳远的脾性,虽然喜欢结交各种朋友,但一定要他看得上眼,否则对朋友有多亲密,对不屑之人就由多排斥。
欧阳远说到这几届郡试的趣闻,成功吸引了原月的注意力,再加上郑占和岑清秋时不时的插话,她一时忘记了吴岩山和邱家同的存在,和他们款款而谈。
“去年郡试方新泽的呼声很高。那时候他见人三分笑,谦虚又可亲,好像已经过了郡试游行一样。结果啊,啧啧,拍他马屁的的人都吊在了榜单尾巴,他当时的脸色啊,真是赏心悦目。”
原月想到方新泽指着她鼻子说她是杀人凶手,还把宋媒的事说出来,虽然后来证明是假的,但是她和方新泽算是杠上了。于是笑得春光灿烂。大力拍打欧阳远的肩膀。“说得好!这种人活该!”
吴岩山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原月:“原师妹,大庭广众之下注意分寸。”
欧阳远立刻目光不善地看向吴岩山。
原月这才恍然自己把真正的请客对象忽略掉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不能叫欧阳远几人离开,就自己起身道:“我带我的师兄师弟出去逛逛,你们自己玩,这顿饭我请了。”
她去掏银子。忽然见到荷包里的那张残页,愣了愣。这时欧阳远懒懒的声音响起:“原来他是你师兄啊,我看他一把年纪了还以为你亲戚来打秋风呢。我就搞不懂了,都一把年纪了还看不清现实,考不上就别考了,回家呆着种种田、玩玩小孩多好。”
吴岩山又羞又急,带着皱纹的脸涨得通红,但又不敢反驳。他虽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但也能看出欧阳远通身气派不凡,是不能得罪的人。不止如此。郑占还有岑清秋也是,特别是后者,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
和他们共坐一桌,吴岩山觉得自己不仅身老了,心也老了。叹了口气,独自离开,邱家同礼貌地和欧阳远几人说了声:“师兄再见。”连忙去追吴岩山。
原月两边看了看,不急着追上去,而是对欧阳远道:“欧阳远,你又发作了是不是?你原来对我和邱师弟嘴贱也就罢了,吴师兄虽然与我们同辈,但是年纪这么大了,你就不懂得尊老爱幼吗?”
“是、是。”欧阳远笑嘻嘻的,迅速转移话题,“你不是爱吃黄瓜炒鸡蛋吗?我家新买了两个厨子,家常菜做得相当美味,大家都来我家吧。”
原月睨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忘了明天是郡试,你不在乎郡试,我们可在乎得很,没时间陪你瞎闹,自个回家玩去。”
欧阳远一噎,“那等郡试结束后再去我家。”
原月乐了,重新坐下来,对着他笑眯眯道:“欧阳远,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有朋友陪你一起玩很开心?那我很有必要告诉你一个血淋淋的现实,我、岑师兄、郑师兄还有其他书院的同窗,我们的目标都是通过郡试。到时候我们过了郡试一起去王都快乐地玩,你就一个人留在这里继续嘲笑方新泽这些人吧。”说完收敛笑容,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去。
欧阳远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想到以后大家都不在的日子,他突然觉得很空虚很无趣。
“阿远,你不小了。”岑清秋从窗户看着原月跑远的背影,淡淡道。
欧阳远喝了一口酒,闷闷道:“我知道。”
原月来到吴岩山暂住的客栈,邱家同正在不停地安慰他,但是他显然很沮丧很颓废,呆呆地看着陈旧的书本一动不动。
“吴师兄,刚才那个人是郡守的儿子,就那副德行。我刚见他的时候,他有事没事讽刺我是乡下人,说我没人要嫁不出去,他从我的身高体重讽刺到三围五官,虽然不算太严重……”
“怎么不严重?”吴岩山突然打断她,“就算他是郡守的儿子,怎么能对一个姑娘说这种话!?”
原月默默吞下那些欧阳远拿自己和他的侍女以及那些相好过的青楼女子比较的话,不再刺激吴师兄了。
“我见师妹你与他们相处不错,以为你过得很好,没想到他们竟然拿你做消遣,这实在太……太有辱斯文了!”
她干笑地摆摆手,“我都没在意,你也别生气。我就是跟你说一声,那人就这样,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邱师弟是吧?”
邱师弟捣葱似的点头。
吴岩山看着两人,叹了口气,终于扯出一丝笑容。
一天就这样过去,晚上原月回到家,宋媒已经张罗好晚餐,蔡牙婆不敢和她们同桌,端了自己的饭菜跑到厨房去吃。宋媒殷勤地给她夹菜,她好久没享受到这待遇了,初初有些茫然,后就习惯了。
“月儿呀,娘知道明天就是郡试了,你不要紧张,我们月儿这么聪明,肯定可以通过。”
原月点头,“这是必须的。”
“……娘给你去求了平安符,你明天带着去考试啊。”
“我不信那东西。”她随口道,却见宋媒地捏着平安符神情尴尬又窘迫,心中微动,接过平安符,低声道:“我带着就是了,别一副被欺负的小媳妇样子,给人看到了说我不孝,成绩再好都没用了。”
宋媒连忙咧开嘴僵硬地笑。
这一夜,原月的心境格外平和,就像风浪过后的海面,平静得好像从来不曾波动过。
她沉沉地睡了。
四月二十,郡试,伦山郡参考人数一千三百五十八人,其中女子五人。郡试连考五场,每场三日,极考验考生的身体素质和抗压能力。
十五日后,原月推开隔间的小门,却见出来的考生零零星星,不由诧异。等她走出郡试的地方,见到的人更少了,回头一看竟然有人走着走着突然倒在地上昏倒过去。
她想起县试结束后众考生的惨状,果然没过多久,官差把一个个昏倒在考场的考生或背或扛或拖出来了。
她看到了邱家同和吴岩山,官差把他们往地上一扔,转身回去拖其他考生。她连忙跑上前,正好看见陈清从里面被人扶出来,脸色极差。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俯身把邱家同和吴岩山一手一个扶出去。
走到考场封闭圈外,人才渐渐多了起来。她看见兰亭书院的同窗都聚集在一块地方,正犹豫要不要装作没看见,岑清秋已经冲她笑了笑。
“原师妹果然巾帼啊!”一个她不熟的师兄顶着张惨白的脸夸奖道。
她初以为被讽刺了,但是见大家都是一副萎靡不振,昏昏欲倒的样子,便同情地笑笑。“钟师姐呢?”她问。
“她被钟先生带回去了。”
这时邱家同和吴岩山也恢复了意识,原月借来水喂给他们。邱家同恢复得快一些,吴岩山毕竟年纪大了,喝了水后又昏过去。这一幕看得周围的考生心下黯然,想到几十年后的自己。
哪怕是兰亭书院的这些天之骄子,心中都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