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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擎苍私自截下他和燕长清的信件,这让苏普感到异常的震惊与愤怒,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不能生气。
因为他发现萧祁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但是萧祁并沒有动怒,这就说明萧祁等于是默认了这件事情。
这就给了苏普一个可怕的信号,萧祁已经对自己生气到连这样的事情都能容忍。但他到底经过多年的打磨,心性沉稳,沒有流露出内心的惊惶,苏普只是沉静地站在原地,淡淡道:“这的确是微臣与抚远大将军的來信,皆是因为京察涉及边关将士,微臣只是担心边关会有所怨言。”
很明显,苏普知道萧祁现在是在怀疑他和燕长清的关系,所以他话里只字不提与燕长清的关系。
可是萧祁却陡然厉色道:“真是说的一口好话。左丞生病,朕便让你负责京察之事。”他忽而冷笑道:“这可真是出乎朕的预料,若非将大权交到你手中,只怕真还被蒙在谷里。谁给的你权力大赏北部边将……你想做什么。收买人心么……”
这番话,萧祁说地辞严色厉,句句都透露着浓烈的杀机。
苏普知道现在萧祁正在气头上,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辩解。因为他现在遇到的问題是历代皇帝最厌恨的事情,那便是边将结交近臣,萧祁也经历过洛华之乱,对于这档子事情,从來都是未雨绸缪,如今这样的信件被搜到萧祁的手中,萧祁怎能不宜心。
但是。他绝对不能被扣上这个帽子,所以苏普正色道:“微臣是按照程序來的,并无偏薄,厚此薄彼。北部将士守关多年,且于四年前攻下雍谷关,于功于情都应得到封赏。”
这话一出,苏普立刻就后悔了……他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他失策了。
果然萧祁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朕做的不好,这些年亏待了边关的将士么。好。你说你并无偏薄,厚此薄彼,但是难道不是因为燕长清的第二封信,你才选择大赏北部边将么。苏普。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苏普自知失言,他为官太久,生了傲气,才会在这样的紧急关头出现这样的纰漏。他抬头看了看萧祁,萧祁的理智如今已经被巨大的愤怒给冲昏了,无论自己辩解什么都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但苏普还沒有放弃,他为自己最后争取了一下,他有些伤感道:“陛下,微臣已经五十六了,从先皇时代起就为官都要四十年了,当年洛文卿何等事态,微臣都沒有动摇,如今怎么可能会心怀不轨。”
苏普这般惆怅的语气,让萧祁微微一愣,面对这样的老臣,他动容了。他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苏普,这才发现苏普一下苍老了很多。这三个月的京察,特别是最后一个月,耗费了苏普太多的精力。萧祁现在仍然记得自己做太子的时候,苏普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萧祁沒有想过,才二十年,那样干练英挺的男子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孤零零站在自己面的苍老的老头,那挺拔的背早已不在,那豪爽的精神气也被老年的枯败所代替。
明明才五十六的人,看上去竟然如六七十岁一样的苍老。他为这个朝廷国家,几乎奉献了一生……这个人应该是自己最器重的臣子啊……为何会像现在这样孤独呢。
注意到萧祁眼中明显流露出的不舍,站在一旁的管擎苍适时的说话了:“苏大人或许是怕有能者后來居上,吏部尚书的位置不保了吧。”
这句话或多或少的敲击了萧祁的心,是不是真的自己将苏普放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太久了呢。
苏普突然笑了,是那种放声的大笑,不顾萧祁仍然端坐在自己面前,他笑的恣意,笑的豪迈,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瘦弱的身躯里会爆发出这样勃然的笑声,明显管擎苍被苏普这勃然的气势给喝住了,而萧祁也愣住了。
唯有沈鸿彬在一旁默默地闭上了双眼,沒有说话。
苏普放声大笑了良久,才收回视线看着萧祁,他突然笑了,笑的是那样的平淡,那样的随和,就像是一个长辈看着一个晚辈一样。眼前的这个男子,自己见证了他从一名太子变成了一名君王,这二十年來他一直尽心尽力地辅佐着他,可是当初的那个年轻人,现在开始怀疑了自己,苏普却沒并不是那么的心伤与难过。
因为他知道,臣子在皇帝的心中永远无法获得最深的信任。只有多一点和少一点的信任罢了。当初洛文卿失势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的知道了这一点,但是他沒有想到萧祁对于自己的不信任会來临的这么突然。
苏普在心中对自己暗暗道,是时候了,该是时候离开了,你已经在这里呆的够久了,你已经沒有什么再能做的了。
苏普停下了笑声,突然缓缓地跪在了地上,双眼直视着萧祁,平淡道:“微臣年迈,已经无法再为陛下效力了,请陛下恩准老臣辞官致仕吧。”
萧祁陡然一愣,他沒想到苏普会这样说。他有些恼怒地看了一眼苏普,心想刚刚自己还有一分不忍之心,如今你倒好,來以退为进,逼我么。
可是当萧祁带着怒意的眼光盯着苏普看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他从苏普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丝算计与阴谋,反而只看到到了如一汪清潭一般的平静与澄澈。就像是一个突然看开一切的人的眼神一样,沒有任何的波动,萧祁突然感到一丝的害怕,因为他发现苏普是认真的,他是真心想要辞官隐退了。
这一回,感到难以取舍的轮到萧祁了。这么多年,他完全知道苏普的心性,知道他不会怀有不轨之心,但是他和燕长清的接触却是触怒了萧祁。萧祁不喜欢重臣瞒着他进行私下的交流,所以他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警示一下苏普,纵使你是我父皇留下的老臣,你也不要倚老卖老,背着我耍心眼。
可是他却未曾料到,像苏普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无数误解与冷眼的人,早已将一切都看开了,他早就累了。支撑他走到现在的,不过是当年萧景珵对他的嘱托罢了。现在,萧祁给了他一个最好的离开的机会,苏普自然就放手了。
萧祁静静地和苏普对峙了良久,就到尚书房里的檀香都幽幽罩满了整个屋子,可是苏普却不为所动。
一个跪着,一个作者,就那么静静的对峙着,每个人似乎都在回忆着当年的往事。
终于萧祁无可奈何地默默叹息了一声,低下头,不去在看苏普的眼神,他淡淡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会勉强你。”
苏普听到这番话,他苍老的面孔上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弯下腰,给萧祁轻轻地磕了最后一个响头,缓缓沉声道:“多谢陛下成全。”随后慢慢的转身离开了尚书房。
沈鸿彬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沒有说过,苏普起身的时候有些不稳,沈鸿彬适时的一把扶住了他,可谁知苏普只是默默的拂开了沈鸿彬的手,淡淡道:“丞相大人,苏普还沒有老到需要人搀扶。”说罢,沒有看沈鸿彬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沈鸿彬看着苏普离开的背阴,只觉苏普那官服的严谨和庄重之下,竟然透出了几分萧索,就像是绵延的秋愁,寂寥寒凉。
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吏部尚书,就这样孤单的一个人离开了皇城,沈鸿彬这一瞬间有些出神,以后的他会不会也会遇到这样的境遇呢。
待苏普走后,萧祁一个人静静扶住额头坐了很久,他沒有说话,沈鸿彬也沒有说话,当朝权力最大的两个人都沒有说话,站在一旁的管擎苍更是大气不敢出。因为他发现了现在的这个尚书房里弥漫着一种浓厚的压抑与悲伤,这样的氛围让他不敢乱说出什么话。
唯有跟随萧祁多年的随身太监张莲敢对着现在的萧祁说道:“陛下,您该休息了。”
萧祁这才缓缓回过神來,语气里透露出浓重的疲惫,他突然缓缓问道:“苏普已经走了么。”
张莲沒有抬头,缓缓地为萧祁斟了一杯茶,宁和道:“是的,吏部尚书大人刚刚离开了。”
萧祁看了一眼冒着些许白烟的清茶,缓缓站起了身,张莲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萧祁。萧祁缓缓道,再也难掩神色中的疲倦:“那么,我们也回宫吧。”
在一旁忍耐了很久的管擎苍终于说话了,他上前一步道:“陛下,那么抚远大将军该怎么办。”
真是个糊涂的人啊,沈鸿彬在一旁摇了摇头,萧祁现在明显被苏普带动了神思,这人怎么还想着再落井下石一脚呢。
果不其然,萧祁冷冷的看了一眼管擎苍道,喝道:“抚远大将军就是抚远大将军。你好好做好你分内的事情,不要再给我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管擎苍立刻噤声不说话,脸色被萧祁的厉色给吓得一阵青白。
萧祁沒有再看管擎苍,他只走到沈鸿彬身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鸿彬,随后,淡淡道:“你也回府吧。”
沈鸿彬施了一礼恭敬道:“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