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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记忆里,原身与江柔云其实关系不错,虽没有义结金兰,可也脾性相投。
想当初,江柔云以求学的缘由来京都投靠江氏,江氏原本是不想留的。偏巧那时原身差一个陪读的,而江柔云虽出身不好,可人却聪慧伶俐,颇有灵性,书也是读了不少的,正好是合适的人选,于是就被留下了。
这日日陪着,不仅陪读书,还陪着玩耍,荣国公府里又只有一个姑娘,这两人的关系自然不错。原身觉得江柔云就是出身不好,人倒是极好的,平日里,有好东西也会留一份给她,有时候晚上睡在一起,还聊聊姑娘家的心事,比如迷恋上谢大才子,为了他勤奋好学,做个知书达理的女子之类的私密话。
可哪知后来江柔云不仅与谢之蕴偷偷好上,还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了原身死亡。
说起来,发现这两人之间的事,都不知是不是江柔云刻意安排的。
从一封看似不小心掉落的书信上看出端倪,原身跟踪出去,便看见那两人比肩行走,乘舟游湖,顿时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失了魂,最后茫然若失地走回了府中,那天又烈日炎炎的,这一回来就大病了一场。病好了,身子从此也不大好了。
这时候,原身也曾想明白感情不能勉强,准备放手祝福江柔云,可江柔云呢,却是发誓与谢之蕴绝无私情,还鼓励她继续追求。原身是个情窦初开的,又是真心爱慕谢之蕴,自然信以为真。可以后却是更多次地撞见两人成双入对,谢之蕴对她也越来越冷,一次一次,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原身的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差,心病越重,最后就香消玉陨了。
真是个有手段的,没有动手就致人于死地,当然,苏寻也明白,说到底,也怪原身太死心眼了,才会这么容易就被弄死。
而那谢之蕴也是瞎了眼的,论家世与容貌,原身比江柔云强了可不止一个层次,至于才情,原身也不愚笨,勤能补拙。
哼,拿她去比的话,吃饭还能比江柔云多吃两碗呢!
苏寻对上江柔云的眉目,小姑娘今年不过八岁,虽极力装着淡然,可到底年纪小,这眼底露出来的期望还是显而易见。但这姑娘已是不简单,这般年纪,满口寓意成语,想来已看了不少书,而她嘴里说出来的倒也正是那小娃娃的本名。
不过,有一点倒奇怪,记忆里,江柔云是原身八岁时入了府,怎么现下五岁就出现了?
还有——
苏寻瞧了瞧堂下站着的人,江氏一脸欣喜地看向江柔云,就只差没把她领进屋了。爹娘和两个哥哥,二伯和两个庶子,就连沉稳的大伯与大堂哥这会儿也探究地看向她,那眼神里还似有若无地带着赞赏。倒是那进门起一直表情淡淡的二堂哥苏瑢峥此刻纹风不动。
苏寻暗哼一声,眼神落在苏瑢峥身上,心道:真是个耐得住气的,怪不得以后能成大官。又想:瞧那些人的眼神,若是她承认了娃娃就是这名,指不定这江柔云又要进府成为陪读了。可她现在才五岁,压根只想享受生活,而况她早就打定主意要对谢之蕴避而远之,这江柔云,心机这么重,她自然就更不想见到了,所以肯定要想别的名。
这时苏瑢峥似乎感受到了眼神,回望了过来,微微扬了扬唇。
见苏瑢峥朝她微笑,苏寻也笑,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苏黎摸了把胡子,察觉到这两人的互动,心里一暖,暗道:瑢峥这孩子倒是难得笑,不过沅沅这么可爱,谁又不喜欢?想着,扫了眼门口,缓和了语气:“那立在门口的小姑娘是哪家的孩子?进来吧。”这小姑娘不错,模样乖巧,还应是读过不少书的,若是可以,以后能陪陪自家孙女。
而荣国公话一出口,不等江柔云踏进屋来,江氏就走了过去拉着她,边道:“爹,这姑娘是我的侄女,名唤江柔云,从柳州来……”却是一顿,眼神闪烁,“赴百日宴的。”
这般模样一瞧就是有事瞒着,苏黎瞧着不喜,蹙了眉,耳边就传来软糯糯的声音:“祖父,沅沅说的不是那两个字。”
苏寻摇着小脑袋,刚才听荣国公唤江柔云进来,她就想说话阻止,可却还在想那两字,好不容易脑中才灵光一闪。
这会儿,江柔云已跟着江氏踏进了屋子,正在落落大方地行礼,听到这么一说,面上微微露出惊讶之色。当然了,不止是她,满屋子的眼神此刻都不约而同带着悲悯瞧向小娃娃。
苏寻不管这些,眨巴着眼睛,又道:“祖父,可以给沅沅准备纸笔么?”
苏黎其实不大在乎这娃娃叫什么,不过见孙女煞有介事的要他准备纸笔,心里倒是疑惑了一下,这是要写名字?而小祖宗都发话了,他也不多问,自然点头称好。
文房四宝取来,宣纸、徽墨、歙砚、湖笔,都是上上品的,其中笔,为了方便苏寻能握住,还特地取了个小的。
当然,这些苏寻可不关注,她只管等纸铺好了,墨研好了,也不让荣国公抱,也不准人过来围观,踩着凳子,小屁股往案几上一坐,扭着身子,执着笔写字。
这字怎么样自是不用说,五岁的娃娃握笔都不利索,能完整写出一个字来,已是不易,更何况笔画还那么多。
低头涂了一阵,素白的纸上出现两个字“璟崧”,虽然字体歪歪扭扭的,倒是能瞧得出来还是字。
苏寻放下笔,感觉屋里死灰一般的静,她心里有些后悔,原本还想显摆一下自己能写这么复杂的字,吸引别人注意力,可没想到居然这么丑,还不如不写……
该不会被嘲笑吧?
苏寻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立在一旁的荣国公,又望了眼立在不远处的众人。
荣国公其实早已愣住,他可没指望苏寻能写字,只当她乱涂乱画呢,没想到非但写了,还是两个笔画这么多的,见着孙女看他,他回过神,却是趁着众人还未围过来,眼疾手快地将纸一叠,收了起来。这可是小祖宗的首次墨宝,得裱起来挂在自个屋里。随后,又大笔一挥,重写了一遍那两字,也当场宣布,“苏璟崧”便是这小娃娃的名。
这名字倒还好,江氏也松了一口气。
可见荣国公那番举动,众人都有些无语,迟来一步的苏绍华更是满脸嫉妒地瞅了一眼荣国公,心道:可惜不能去抢。
随后,苏寻被荣国公抱了起来,众人自然好一阵的夸赞,在这夸赞声中,苏寻瞧了眼被冷落在旁的江柔云,心里有些满意,可之后瞅了眼小娃娃,倒有些心虚,给他改了个好多笔画的名字,以后写名字会不会哭鼻子?
取完了名字,荣国公与老夫人便说乏了,独独留下了苏寻,就让众人退了去。
苏寻也乐意留下来,百日宴设在晚上,可今儿中午肯定会吃寿面,要知道荣国公府的面点师傅是专门请了以前在御膳房干过的。一碗看起来朴素无华的面,汤底是用七只重三斤左右,平日里喂着灵芝的童子鸡熬制,颜色清冽,芳香浓郁,面条里加入干贝、松茸粉末揉搓成长长的一根,口感弹牙,鲜美十足,喝一口汤,吃一口面,简直美味至极。
跟着二老的肯定能多吃一碗,苏寻怎么不乐意?
“沅沅,跟在祖父母身边,可要乖乖的,不许闹。”
眼见大房、二房的都走了,陶氏仍是有些不放心地蹲下身,摸着女儿的小脸交代道,顿了下,却又想起刚才之事,自家女儿有几斤几两,陶氏心里清楚得很,所以她倒很想问问苏寻怎么会写那两个字的,可转念一想,自己之前匆匆一瞥,只觉得那字写得和鬼画符一般,都快瞧不出是字了,也有可能是荣国公护短要帮这丫头呢,是以话到嘴边,轻摇了下头,只又嘱咐了几句。
听着陶氏念叨,苏寻只管一个劲地点头,还冲站立在一边等娘亲的苏绍华眨眼:爹爹,您怎么娶了个这么会唠叨的娘子?
而等陶氏嘱咐完了,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正要回头去找二老,却见二哥苏珗源猛地俯身凑她耳边道:“沅沅,今下午二哥与人约好了去采青梅,你去么?”初夏,正是青梅成熟的季节。
青梅啊,想想这口水就流出来了。
苏寻眨眨眼,点头。
……
而这厢,江柔云随着江氏回了沁竹院。
沁竹院是个风景优美之地,院子旁有一大片湘妃竹林,院内也栽种着好些说得上名说不上名的花草树木,不过据说这些都是以前林氏精心种植的。
可风景美有什么用,还不是在如此偏僻静幽之地。
江氏进了院子随意地踩踏着地上的花草,吩咐着嬷嬷将孩子送进了屋,这才带着江柔云进了主屋附近的一间侧屋,面露不耐道:“暂且先住这吧,不过你也瞧见我的处境了,我恐怕不能久留你,顶多留你半个月吧。”刚才还以为她能入了那小祖宗的眼留下来,可人家压根都不想睬,那她就更不想留了。
这侄女是今早上来投靠的,据闻哥哥为了赌博,已经动念头把妻女都卖到妓院去了,嫂嫂怕他真的这么干,就把江柔云送来了这里。
可送来这里又有什么用,且不说她还怕哥哥过来找人,惹得她也沾了一身腥,单说她那夫君苏恩华,刚刚走到半路就说有事要离开,可能有什么事呢?还不是寻欢作乐去……
江氏握紧了手,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可惜她现在还没个依靠,只能委屈些自己,等崧儿长大了,才有机会扬眉吐气。
听着江氏的话,江柔云眸子暗了暗,却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点头称知道了,脑子里却想起那荣国公府的姑娘,不知为何,总觉得那姑娘对自己有敌意,难道是瞧不上自己?
但不管如何,她都不想再回柳州去,她一定要留在这里。
不论用什么办法。
……
中午,苏寻吃了两碗面条,就心满意足地道别了荣国公与老夫人,说要回自个的屋午憩。
而一回了屋子,苏寻就立马将半夏与忍冬赶了出去,又吩咐着了一句“今儿累了,要好好睡一觉,没有命令谁也不许进来打搅!”
可待那两丫鬟才关上门,苏寻就打开紫檀万福纹衣柜,从里面掏了好些衣服出来塞进了薄被中,隆成了似她一般大小的,随后才安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玫瑰露,坐在绣墩上,晃悠着腿儿边喝边等。
等着这二哥来带她偷偷采青梅去!
不过想起二哥今早上还说约了人,苏寻却好奇,这约得是谁,莫非是个姑娘?
如果是姑娘,就太妙了。
要知道,在记忆里,她这两个哥哥都是老大年纪都不成婚的,大哥陷入虐恋之中,倒还知道他喜欢女孩儿,可这二哥,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平日里与她玩耍,也不提姑娘之事,把爹娘急得,一度怀疑他是断袖。
当然,如果二哥真的喜欢男的,苏寻也不会反对,只是却要好好瞧瞧这位未来“嫂嫂”是谁?
苏寻边想着心里嘿嘿直笑,可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二哥前来,而这身子倒底是小孩子,吃饱喝足了直犯困,等着等着,便倒在了床上,还做起了美梦。
梦里面,她在美食的宫殿里徜徉,看着翠玉豆糕、糖蒸酥酪、枣泥山药糕从面前飘过,看得自己直流口水,然后便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儿飘了过来,她跑过去一看,就看见一座有小山那么高的奶油蛋糕矗立在自己面前,还是清香抹茶味的,让她不禁食指大动,扑上去,就“啊呜”了一大口。
然后——
“呸,不好吃!”
苏寻皱着眉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小手紧紧抓住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手上已布满了她的口水,还有牙印……
苏寻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抬头去瞧,但是这里屋比较晦暗,她又刚睡醒,眼儿朦胧,其实瞧不太清,见着那身形倒挺像二哥身边的贴身侍卫,杜言,刚才又感觉到那手上有薄茧,于是她揉着眼儿,唤了句:“抱歉,杜言哥哥。”
只是下一刻,她却立马确定这人不是杜言,因为她像小鸡一般地被对方拎了起来,对着他的脸。少年约莫十一岁,面如傅粉,唇红齿白,漆黑的眼眸深邃清冽,生得真是好看。
“你叫我什么?”他眉目清冷,表情淡淡道。
这会儿,苏寻瞧清他的脸,心里登时“咯噔”一下,这脊背也开始一阵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