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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颉被人劫走?”苏璃听到消息,脸色晦暗,谁能够在黑衣卫的手中将人劫走?
不曾想,好不容易让凤离呆在桐城,如今又途生变故!
沈昀……上官昀?上官……?
苏璃猛地瞳孔一缩!
上官昀!
暖儿是凤离,凤离的师父是上官昀!
曾经在落凤岭之时,他尚且是普通人,对武艺招式之类并不精通,但他记得,当日暖儿曾运用过迟南的剑术!
上官昀是迟南人!
他与上官颉究竟是什么关系?
凤离性格冷淡不喜管闲事,如今上官昀前往迟南西南郡她却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上官昀,是凤离的师父不是么?她去似乎是情理之中。但不知为何苏璃却无法说服自己
迟南国,名存实亡,迟南昔日国都已成凤翼管辖之下的西临郡,唯有上官颉带领五万残兵旧部盘踞西南一隅。
本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却不想因为一个上官昀,走向已入迷局。或许上官昀本身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但他唯一的徒弟却是凤离。
暖儿该如何抉择?迟南之于凤翼,如鲠在喉。一个仇深入骨的敌人若不一举扑灭,后患无穷,而凤离一向斩草除根,但如今她该如何做?
迟南大部分面积位于大陆南方,此时进入冬季,虽不至于与北方一样雪大如席,却也弥漫着冷硬的刺骨朔风,刮在面上如利刃切肤。
松柏泛着冬日特有的深青色,寒风袭来,发出呼呼的响声。
越靠近凌雪岭附近的西南郡,周围的温度俞低,酒家挂在殿外的市招迎风烈烈作响,管道上偶尔有三三两两士兵与行路者的车马呼啸而过。
西南郡东郊一家小酒馆中坐满了赶路休息的客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如今的局势。
小二听不懂,只跺着脚朝手中呵气,掀开门帘子瞧了一眼外头呼啸的寒风,忍不住对一旁拨算盘的掌柜的抱怨:
“今年也不知怎地,都要冻死人了!瞧瞧往年可没有这么冷!”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就你事多!还不赶紧给我看着点!眼看这几天似乎是要下雪了,到时候客人可就更多了”
小二不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大堂内交头接耳的众多客人,大部分都是往北方赶路。“说的也是,这年头逃难去桐城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正说着,门外又有几位赶去北方的客商停下马车到此休息,小二立刻上前招呼。心中忍不住嘀咕,自己再干一段时间也得早点离开这地方,听说不久就要齐凉和凤翼的军队打到这里了。
几位客商刚被小二安排坐下,门帘再次被掀开,一阵冷风灌入室内,大厅内的客人打了个寒噤,不悦地望向门口的方向,一望之下,瞬间动作一僵!
小二暗自奇怪,提着茶壶往那边一瞥,登时连自己是干什么都忘了。
只见一名身穿黑色锦裘,脚蹬黑色暗纹鹿皮长靴的少年走进酒馆内,墨色的貂绒斗篷兜帽遮住了半副容颜,露出的侧颜如霜雪剔透,狭长的凤眸漆黑如墨,明若繁星。
踏入室内的时候,他掀开了兜帽,露出丰秀如瓷玉的五官,墨发如上好的柔顺绸缎,以银冠束起,精致的雪色发绳从发冠两侧垂落,随着披泻的青丝安静地垂于胸前,眉宇间英气清冽,这是一张容颜介于雌雄之间的倾城少年!
在他身后站着五人,清一色的黑色佩剑马装,干练矫捷神色冷漠,气息内敛,让人不敢轻易上前搭话,直觉眼前的少年身份不同一般。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五人有一名容貌俊秀冷淡的黑衣男人竟是一头银丝!
“请问,前往西南郡可是这个方向?”少年身侧其中一名黑衣男子冷淡低沉的声音响起,小二一个激灵,见掌柜的使劲给他打眼色,他立刻醒过来,赶紧迎过去!
竟然是去西南郡的!
“由此往西走,大约三个时辰就能到,那地方最近不太平,不少逃难出来的,公子看见有人从那边过来就是”
如今可少有人会去那里送死!这位小公子竟然去那种地方。
“公子,我们离西南郡不远,您已数日不曾好好休息,先休息片刻再赶路也不迟”一个略微冷锐,却明显是女子的声音响起,这时众人才注意到这位少年身后五人中有一位竟是女子。
墨衣公子并未说话,只淡淡点了点头。
小二立刻上前引着他们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却发现店内的桌子都已零零散散坐满,没有空出的桌子,只看到大厅左侧的桌子有一个明显的位置。
“公子,这边请”小二拿起肩上的汗巾扫了扫椅子,请这位贵公子落座。
这附近的落脚点皆是茶馆和酒馆,一张简易的木桌多是四方客人拼桌,本来若是有空桌,小二也不会让这么一位一看身份就不低的贵公子坐在这里,但如今这里人都满了,也就只能如此了。
然而,尚未等墨衣公子开口,同桌的另外一名年轻的男子却眉头一挑,将包袱一扔,直接占了位置,冷哼一声,不屑道:“我们这个位置有人了”
小二脸色当即难看,这张桌子上坐着的是两男一女,十分巧合的是这三人也是赶往西南郡,似乎是为接什么人,他们三人已在此休息了两盏茶的功夫,眼前就要离开他才引这位墨衣公子过来,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你说什么?”墨衣公子身后的女子当即走出,冲出去就要给点颜色,还从来没有人敢在公子这么嚣张!
然而,这桌子上的鹅黄衣衫的年轻女子当即拿开椅子上的包袱,杏眸狠狠瞪了一眼同桌的同伴,赶紧道:
“这位公子请坐吧,在下的哥哥并非有意冒犯”
眼看这位小姑娘如此,原本要发怒的女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这位姑娘身边的男子却没有这般的自觉,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女子身后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锦衣少年,眼底露出一抹鄙夷不屑,昂着脖子恶意道:
“爷当然不是有意,爷是故意的!像你这种只会让女人出头的窝囊废,你能把小爷怎——”
“砰——!”
一声巨响,这名男子话尚未说完,身体已如离弦的箭,砰的一声撞到身后数米之外的酒馆土墙!
强大的力量冲击,土墙生生被撞出凹痕,男子当即失去反抗力,萎靡地瘫软倒地。
“三哥!”黄衫少女低呼一声,迅速冲到那名男子面前查看他的状况。
“啧啧,莫雪这出手快的,要是我,直接让他下地狱当爷”少年身后一名年轻的黑衣男子把玩着手中的银针,甚是遗憾地叹两句。
此时酒馆内因那银发男子突然一击,周围静的落针可闻,他的话一出口,众人更是面白如纸,吓得不敢出声。
“这位公子若不嫌弃,在下这里刚好有空座”清朗迷人的嗓音响起,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小二一瞧,立刻想起来,这是刚刚在这位公子之前进来的客商!
虽他自称是西域客商,浑身却没有丝毫的商贾之气,反而像是一名温润的书生,与他一起的还有一名面貌平庸,浑身阴沉的男子,那名男子一直没有说一句话,好似一个哑巴。
锦衣公子尚未开口,他身侧刚刚说送人下地狱当爷的黑衣男子,在看到这名客商的瞬间却忍不住挑了挑眉,与其他四人对视了一眼,显然都一样感觉。
这个黑衣温润的男子与一个人很相似!尤其是那双少见的蓝瞳!
墨衣公子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便没有过多停留,反而望向这名美男子身侧毫不起眼的阴冷男子,唇边扬起极浅的弧度,轻描淡写,却不容忽视。
他缓缓踱步走过去,依旧散发着优雅贵气,不惊不乱。
“这位公子伤了在下的三弟,还想轻易离开?”与刚刚的黄衫少女一起的除了被莫雪重伤的男人,还有一名明显年长那两位的男子。
他伸手想拦住这位墨色锦衣的少年,然而,尚未碰到他的衣角,眼前已站着刚刚拿针的黑衣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想打架?”
男子一窒,面露阴鸷。“你可知我是谁?知道得罪我们的下场是什么?”
“哦?你是凤七公子?还是苍梧傅太子?”年轻的黑衣男子笑嘻嘻道。
“你——!”男子脸色难看至极!如今谁人不知当今世上最有权势的便是凤翼的七殿下凤离与苍梧国的太子傅凌!撇开暂时不知情况的齐凉不谈,这两人可谓只手遮天,北方几成他们二人的天下!就是迟南都败在他们联手之下!
但这仅仅是现在!凤离与傅凌又如何,迟早有一日如上官颉一样的下场!
“你给我等着!”男子气得脸色青紫,看了一眼被黄衫女子扶起的三弟,面色更是阴沉难看。“我们走!”
他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这些贵公子总喜欢所谓的微服私访以显示自己的高高在上,他们欺凌别人侮辱便是理所当然,被人反教训便咬牙切齿、心怀恶毒,能成什么气候?还没有那女子沉得住气。”
“你还话多!”黑衣女子抱着九环刀跟上他们公子。
此时墨衣少年已在蓝眸男子面前坐下,年轻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仿佛在确认什么,红唇挑起肆意轻佻的笑意。“想必阁下就是凤七公子,在下十分荣幸”
此话一出,流月皱眉,残风只看了一眼自家公子,随即当没听见这话,寂夜与莫雪面无表情,花狐的刀已经干脆利落地架在这名陌生男子的纤纤细脖子上。
凤离纤白如冰玉的指尖执起烫过的酒杯摩挲,并无异色。
对面的男子眸中却升起一缕惊诧,他知道,这刚刚温过的酒水温度高到一般人不敢立刻碰,但凤离仿若无事,甚至没有一丝感觉,他是天生对外物无感还是傻了?
“阁下身边这位与你什么关系?”凤离并未抬头,淡淡道。
凤离说的是这名年轻男子身边,始终一语不发的阴沉男人。
“我算是他侄子”似乎思考片刻,男子拧眉道。
“你打算将他带去何处?”凤离依旧仿若没瞧见花狐架在对面这人脖子上的刀。
蓝眸年轻人眼角微抽。“安全地带。”
“你觉得现在可能吗?”凤离狭长的凤眸冷漠,直视蓝眸人。没有理会旁边中年男子阴厉的目光。
“说不准”蓝眸公子笑容可掬道。
“哦?”
“我还是另外一人的侄子,那人凤七公子很熟”不是一般的熟,所以他有恃无恐。
“是他让你救的?”凤离眸光深邃,看不到底。
“要不然,七殿下以为谁敢在你眼皮子底下救他?”
“你似乎对我有敌意”凤离挑眉。
“那是很明显的。”
“哦?”
“世上与你年龄相仿的贵公子相信都不是真心喜欢你。”
“为何?”凤离摩挲着渐凉的酒杯,瞥了他一眼。
“一个美人遇到一个比她更美的美人会真心赞美对方吗?”
“你想说你很嫉妒本公子的智慧?”
“这也是很明显的。”
“这么说你认为自己不如我?”
“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为何嫉妒我?”
对面的男子陡然被凤离堵的说不出话来。盯了他半晌,才冷哼一声,忿忿道:“七公子能否让您的属下放下屠刀?”
“哦,与阁下聊的太愉快忘记了”凤离面无表情。
对面人:“……”
花狐当没听见。
凤离润了润嗓子,抬眸扫了对方一眼,似是想起某事来。“尚不知阁下大名”
对面某人:“……”
“我家公子问你话呢!”花狐恶狠狠道,对于一个因嫉妒不喜欢他们公子的敌人没有丝毫好感。
“在下乌蓝”乌蓝几乎是从牙齿缝隙挤出声音来,咬牙切齿道。
“你是漠北人?”
“七公子见识广博”乌蓝皮笑肉不笑地恭维道。
别人或许不知罗峰山脉另一头究竟有些什么,但身为这片土地统治者一员的凤离,不可能不知道。
“花狐。”
凤离话落,花狐这才收刀站在一侧。
乌蓝认真地看了一眼凤离,从嗓子深处硬是哼出一声不屑来。“凤七公子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阻止你误入歧途”凤离冷道。
“你不管我身后那人?他知道不知是何感受?”乌蓝眸底掠过薄嘲,带着一丝阴影。
“那又如何?”凤离没有任何情绪,纤白的指尖如琢如磨,冷硬如斯。“从来没有人可以阻碍本宫”
“他可真是有幸,有你这样的好徒弟”乌蓝目光泛寒,看着凤离只觉他无情无义。可笑那人为了他连死都不放在眼里,真是养了头白眼狼。
凤离盯着乌蓝,那双漆黑如墨的瞳仁令乌蓝心中恼恨,似乎将他看穿,自己却看不透凤离在想什么!
“乌公子想必不屑与世俗同流合污,凤某是俗人”凤离淡笑,执起微温的酒樽轻酌一口,薄唇染点滴血色,凤眸幽冷。
“你在乎的不过是权位,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攻破的是他的家国亲人?你若在乎,就应当清楚该做什么?”乌蓝紧紧盯着凤离,似乎想在他脸上看到动摇,然而,他什么都没看到。
“我该放过上官颉?以全我的孝悌?”凤离曲起食指,又倒了一杯清酒,似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
乌蓝被他清淡的态度气的有些恼怒。“凤七公子觉得如今的迟南可有与你一战之力?”
“乌公子打得过他么?”凤离挑眉扫向缩在酒馆角落避风的一名乞儿,冬日的寒风使得他瑟瑟发抖,怯怯的黑眸看着大厅内的客人,似乎害怕被人赶出去,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年纪。
乌蓝只看了一眼,觉得凤离在侮辱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凤离有些意兴阑珊,狭眸幽暗,不知想到什么,手中酒樽荡起一圈波纹。
“凤离,你……”
“寂夜!”凤离突然出声打断了乌蓝的话!狭长的凤眸迸射冷戾的寒芒,陡然看向乌蓝身侧的阴沉男子!
寂夜眼眸孤冷,手中长剑迅速击向男人!灰衣男子猛地一脚踢起长凳劈向寂夜,纵身就要逃离!
寂夜冷笑一声,几个回合之间,长剑已冷冷架在他脖子上,这一次与刚刚花狐完全不同!戾气翻涌,锋利的剑锋割破了他的脖子,只要他再挣扎一下,就立刻割断他的喉咙,送他下地狱。
“凤离——!你敢杀我!别忘了你师父是谁!你杀了我,他定然不会原谅你!”上官颉沙哑怨恨的声音如破风,嘶吼狰狞,在不算宽敞的小酒馆之内陡然如石落水!骇然引起一阵吸气声!
凤离!
这个墨衣少年竟然是传言中的凤离!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墨色锦衣的少年依旧如常优雅,指如纤玉,薄唇无情清冷。“谁也不能救你”
“凤离!你敢!”乌蓝见寂夜驾着上官颉就要离开,心中一寒,立即挡在他面前,蓝眸愤怒地盯着凤离!“今日想带他走,先过我这一关,我倒要看看传说的凤离是不是当真如此传奇!竟然让他如此不顾一切的偏爱!”
乌蓝抽出腰间软剑,直指凤离。
他或许在乎不是上官颉死不死,而是凤离如此无情无义,没有人性!
凤离墨色的锦衣流转难以言喻的流光,精致清冷的眼眸没有一丝波动,乌蓝的剑划破了他白皙修长的脖颈,鲜艳的血丝妖异,他恍若未觉。
莫雪瞳孔一缩,残风、流月等人望着乌蓝的目光如看死人。
凤离没有让他们插手,良久,就在大厅之内众人感觉心脏快崩溃的时候,凤离方才饮尽薄酒,随意把玩着手中酒樽。
“你不是我的对手”他淡淡道。
“不试如何知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乌蓝瞳仁骤缩,剑下血丝如蛇流淌入凤离的衣襟。
“一个剑都拿不稳的人如何杀人?”凤离抬眸,那一瞬间,乌蓝只觉心口被重重一击!强烈的气劲直冲而来!顿时气血翻涌!连连倒退数步才站稳!
凤离敛衣,缓缓起身,没有再看一眼乌蓝。
众人这才发现从始至终,凤离都未离开过桌子,甚至都不曾出现丝毫过激的反应。
流月在桌上留下银子,抱剑跟上去。花狐重新将乌色披风为他系上,目光发红地盯着他高领遮掩下的伤痕。
“无妨”凤离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乌蓝。“他在哪里?”
乌蓝扭头不想理会他,但想起那人,他心里或许是希望在此时能看到他徒弟,即使他徒弟此刻到此并不是为看他,只是为取他亲人性命!
“他回了凌雪岭”
“多谢”凤离撩帘离开,徒留一室诡异安静,众人尚未从刚刚的一连串变故中回过神。
乌蓝脸色难看,也跟着离开。
他不能如此放弃,这是上官前辈交代他唯一的事,他一定要将上官颉带走!本以为上官前辈好歹是凤离的师父,即使凤离再如何冷血也不可能这点要求也不肯,没想到凤离如此无情无义!
竟然要赶尽杀绝!传闻中一样狠绝冷血!
马车辘辘,车窗外冷风呼啸,凤离靠在车壁,长睫微阖,眼底带着淡淡的阴影,花狐看着心中不是滋味,十分痛恨那个可笑清高的乌蓝。
什么东西!一个不知世事艰难的世族米虫!
迟南杀害了多少凤翼无辜子民?凤翼所有的将士百姓都期盼着公子铲平了迟南,为他们战死冤死的亲人报仇,数十万的忠烈枯骨在这些贵公子眼中抵不过个人私情。
这些人永远只看到他们眼中的自以为是的忠义孝悌,摆着正义的面孔指责公子无情狠毒,他们看不见荒野尽头,多少将士枯骨埋沙,何人为他们讨一个公道?何人守护他们的忠义?
她此生最厌恶这些自诩风流不羁,不知世事艰苦的贵戚公子!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些人在乎他们的风花雪月,可知那些战死将士也有亲人恋人等待他们回归?他们的性命谁人来偿?
“公子,上官颉要见你”寂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凤离睁开冷然的眸子。“带过来”
“是”
上官颉走上马车的时候,情绪平静下来,摘下易容的面具,此时的上官颉神情冷肃,满脸胡茬,一身落拓。
仔细看,会发现上官颉与上官昀有三分相似,曾经凤离从未真正在意过,即使知道他与师父的关系,也从不过问,这是他们师徒之间的默契。
“凤离,败在你手中的确是我技不如人,但我觉不信斗不过你!”上官颉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瞳深处皆是斗志,输了,他不冤枉,但他不愿就此结束一切!他要活下来!即使使尽手段他也不想死!
凤离看了他一眼:“所以我势必要你死”
“哈哈哈!凤离!我们位置对换,若此时是你输了,我也不会放过你!我们有一点相似!”上官颉大笑,继续道:“那就是再如何卑贱低微,也绝不会轻易就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只有活着!哪怕如狗一般活着,也有翻身的一日!”
“如果有一日,你被斩断手脚,眼瞎耳聋被割舌,会如何?”凤离低笑,似是说着玩笑,却令大笑的上官颉陡然停下笑容,认真地看着他。
“你不会这么对我。”
“为何?”
“因为你会直接给我个痛快,凤离,你不是这样不干脆的人。”若不然,也不是他上官颉的对手!
“也许真有那么一日”凤离冷笑,怎知他不会?
“因为我那位大哥?”上官颉拊掌冷笑。“凤离,你不会因为他而放过我,只会因为他而推迟杀我。”
所以他刚刚才会在寂夜冷剑斩下的瞬间借着上官昀的名号让凤离暂时不杀他。
“不过,我还真的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亲自来一趟,看来我那位大哥当真是不一般”上官颉不知想到什么,眼眸幽暗深邃。“我什么都不如他,明明是一母所生,他却得尽所有人的眼光,因为他那双与我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我永远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甚至还要依靠着他才能悲哀活着!”
凤离没有打断他,上官颉似乎沉入痛苦的记忆,需要一个倾诉的突破口。
“他自生下来就受到父皇的钟爱,天资聪颖,几乎是指定的继承人,但我生下来的之时母妃因为难产而亡,连带着我也被世人唾弃!被父皇厌恶!因为我是克死母亲的不祥之人!”
“我不甘心!凭什么他生活在巅峰受人尊敬,我却零落尘埃被最低贱的奴才践踏!我拼尽一切努力,努力活着,终有一日要站在最高峰让世人看看,谁才是最优秀的!”
凤离长睫一颤,指骨微青,心头陡然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直到有一天我重新得到机会让父皇看到我,我重新做回皇子的身份!父皇年岁渐老,储位一直空悬,他想传位给我大哥!但是……哈哈哈……”上官颉嘶声大笑,好像有什么事十分好笑。
“但是我大哥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那是北漠皇室血脉的象征!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迟南的一国之君!曾经让他受尽世人敬仰的眼睛最终也让他与皇位失之交臂!而我!是所有皇子之中最优秀的!如今我才是迟南的国君!”上官颉狠狠一拍胸脯,沉声道。
凤离垂眉不言,事实如何他不知,他只知那人从来心不在朝堂,一心痴迷医术。甚至对于上官颉也并非不闻不问。
“可我没想到,最后会败在他徒弟手中,凤离!你知道我在得知你是他徒弟之时是什么感受吗?!又是他!又是他!为什么又是他!”上官颉额角青筋暴起!阴魂不散!一生都无法摆脱他的阴影!
当他走投无路,几乎死在齐凉苏璃的手下时,上官昀的人出现在他身边将他带走,那个叫乌蓝的人,是他母亲在漠北之时的哥哥的孙子,现如今的漠北皇太孙!
乌蓝想拜上官昀为师,但上官昀不答应,上官昀说他一生只收一个徒弟!他的徒弟竟然是凤离!
他听到时简直要立刻冲上去杀了上官昀!又是他!他的徒弟将他打落尘埃,如今他却跑来救他!算什么!
但是凤离怎会因为上官昀是师父就放过自己?或许上官昀太清楚,才会出现,可笑自己是他一母所生,所以才有此“殊荣”?让凤离的师父亲自来救!
上官颉不再说话,如今他当真可笑至极,即使明知凤离不会放过自己,但他更想看看他大哥如此在意的徒弟,如何让他痛苦!
他不是在乎吗?但凤离却不会在乎他!
马车驶入西临郡,天色已暗了下来,凤离等人在镇子中的客栈中休息一晚。
上官颉诡异的安静配合,看着凤离不语,等着凤离见到他大哥,不知自己的那位大哥在凤离身边看到自己是什么表情?
次日凌晨,乌蓝找上门,挡在门口要求见上官颉。
“凤七公子!不去凌雪岭?”乌蓝双手环胸靠在客栈门口,如今上官前辈就在凌雪岭,凤离既然问了,总不该躲着怕见。
“乌公子,你有闲心在此乱吠,不如早日启程,说不得腿快还能赶上我们公子”花狐施施然走下台阶,对于挡道的乌蓝实在瞧不上。
“他已经走了?”
“你以为呢?还等你不成?”
“他倒是胆子大,也有脸去见上官前辈。”乌蓝冷哼一声,转身立刻赶去。
“乌公子,本姑娘若有幸杀了你全家,你是不是每日要给本姑娘磕头烧香?以显示你的宽宏大量?”花狐讽刺道。
乌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一个小小的狗奴才,胆敢侮辱本公子?”
“乌公子做不到,就不要恨别人为什么不这么做”花狐冷笑,没有看他一眼恶心自私的嘴脸,转身回客栈。
她已经从残风那里得知这位为何对他们公子百般挑刺,不过是嫉妒罢了,救上官颉是希望让上官前辈能认同他,收他为徒,教他迟南剑术。
如今上官颉被公子劫走,乌蓝心里估计恨公子不识好歹的同时也暗自得意上官前辈眼光不过如此,收了一个如此无情冷血的徒弟。
这种人真让人看不起。
凌雪岭枫梧山的红枫早已落尽红叶,半山腰一片荒芜。
冬日的池塘枯荷残枝,衰败静谧,上官昀这段时日并未出诊,一人独坐幽篁,青丝如瀑,倾泻而下,直垂至脚踝。
他一袭蓝衣,赤足跪坐在条案后抚琴,五官温柔平静,指尖音符如水流畅。略显苍白的唇边含着浅淡的笑意,整个人比数日前削瘦,广袖迎风,温雅孤洁。
素指抹挑,信手拈来。眼眸幽蓝深邃如海,恬静安宁。
凤离只身立于不远处,素锦貂裘曳地无声,青丝如云,林中清风袭来,青丝逆面,看不清他墨色的瞳仁。
空气中极淡的香气,千里而来。
他下在她身上的香气,这种香早已失传多年,这世上唯有他能配出。
抚琴的上官昀指尖轻颤,蓝眸深邃如潭。
“翎儿,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