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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宣?”
见许宣点头之后,云珠想了想又道:“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的那个?”
呃……
许宣愣了愣,黛儿捂着嘴巴“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些天来,有些事情也已经传开了。
前些日子,许宣为打探消息,在茶楼酒肆间流逛的时候,偶尔也听人说起过这首诗,大抵都是调侃的态度。那样的场合,或许有些人也识句读,但总得说来,有学识的人不会太多,因此谈论的东西也就不可能太高端了。横竖难得遇上一首大家都能说上话的诗词,不论好坏,也都可以让人津津乐道一阵子的。
许宣这些天基本是足不出户,偶尔附近邻里会过来让他帮着写写信……即便这样的时候其实也少的可怜。所以也并不知道这诗如今连背后作者的名字都被人挖出来了。想想便也能够知道,若没有人在暗中推动,那自然也不可能。
不过,他对这些看得并不重,所以表情上倒也看不出尴尬之类的情绪来,甚至云珠说起这些来的时候,他也跟着扯着嘴角笑笑。
随后那边才将某些与如今许家的气氛不太相容的情绪收起来,想了想又道:“许公子与我家小姐也是有交情的。”说着又看了许宣一眼,眼神中带着稍许古怪:“小姐也曾几次提起许公子你,只是,如今小姐害了病,容颜颇有些憔悴……许公子,应该不会介意吧?”
呃……有什么好介意的?许宣微微疑惑,起先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随后才反应过来。当初为了打发程子善,许宣随手扯了些东西。在他自己这里,这些其实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毕竟他的心思和这个时代很多观念并不合流,虽说这多少与他本人的刻意为之有关,但是事情做出来之后,便也觉得不太厚道了些,于是随口提醒许安绮几句,顺势在某些方面稍稍做了一些挽回。
这些时日以来,关于许安绮、程子善以及某个书生的传闻,常常在坊间被人提起。据说,传言甚至还影响到程家的决策,另外,程子善这些日子正在忙碌着提亲的事情。当然,也只是据说了。
云珠是许家的人,从她的言谈举止便也可以知道,她和主家的关系已经到了比较亲密的那一层了,很多家中的秘辛似乎也没有避开她。因此,关于程、许两家的矛盾,她当然不会相信谣言中所谓“因爱生恨”的说法。不过,事情本来就是复杂的,空穴又岂可来风?另外一方面,这样的事情,无论做怎样的解释,都有些画蛇添足、越描越黑的味道,许安绮也不可能真的和一个婢女做什么交代。
云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这时候见自家小姐病倒,这书生便匆匆过来探视,自然也觉得把握住一些东西了。看这书生的相貌,算得上谦和标志,配小姐也是够的。至于才华么,大概没有什么,想到这里,心中有些遗憾,看许宣的眼神便稍稍淡了些,不过也只是片刻时间。
随后又想,也没关系罢,如今的情况下真心挂记小姐的人并不多……有才华又如何?有才华的人做出的腌臜事情还少么?横竖只要能对小姐好,小姐自己也愿意,自己一个下人,便也没什么闲话可说的。小姐如今正病着,一般人自然不能见,不过若是他的话,又要两说了。
但是,想想许安绮如今的状况,便也有些担忧。男才女貌,才是佳配,这书生若是以貌取人,该……怎么办呢?
云珠这时候有很多的想法,许宣自然也不可能清楚,不过她的神情上也没有刻意去做遮掩,所以大概的方向他还是能把握的,于是觉得有些无言……这算不算自己挖了坑把自己埋了呢?
风吹进许家的厅堂里,灯火摇曳起来,杯中的茶水还有着丝丝余温,不过气氛有些沉寂。胡莒南看着佘文义随意的姿态,心中很多的事情的节点才真的被打通。原先准备打个哈哈先糊弄过去的打算随后便被放弃掉了。想了想,胡莒南看了先前说话的年轻掌柜一眼:“你叫什么?”
在座的许家掌柜中,胡莒南算得上老资历了,他这时候既然站着说话,那年轻的掌柜便也不好再坐着,于是站起身来朝胡莒南拱拱手:“胡掌柜,在下刘世南。”
“那么刘老弟……”胡莒南点点头表示知道,随后又问:“你手中打理许家何处的生意?”
“在下不才得很,最近才开始接管无锡的经营。”
“无锡么……”胡莒南沉吟片刻,随后语气中带上几分疑惑:“若老夫不曾记错的话,那边负责任的应该是老顾才对罢?”说道这里,胡莒南四下看了看:“对了,怎得不见老顾?”
胡莒南说完,等了等,不见有人说话,便又问了一遍:“老顾来了么?”
这时候很多人也都反应过来了。
“对啊,顾掌柜今日为何不曾前来?”
“顾掌柜?哪个顾掌柜?”有人偶尔问上一句,大概也是许家新聘的某地掌柜。
“顾士鹏啊!”旁边有之情的人便回答他,随后小声地做一番简要解释,先前问话的人便恍然地点点:“哦,原来是他啊……”
顾士鹏,要说起来也是许家一众掌柜中比较知名的人物。此人早年是江湖草莽出身,许惜福三十五岁那年去无锡开拓市场,生意的途中遭遇匪徒劫道。生意人走南闯北,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遇到这样的事情,往往散点财,把人保下来便无事了,钱财,毕竟只是身外之物。所以,按照惯例,这也是遇见惯匪大致的处理方式。
江湖人毕竟也有江湖的规矩,若想在这一行长久下去,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应该的。只是那次的情况又有不同,对方大概真的豁出去了,不仅劫了钱财,还想要害人性命。若不是当时顾士鹏正好经过,从匪徒手下救下了许惜福和一众掌柜,许墨的招牌怕是在二十年前便要砸掉了。
随后面对许惜福的重金酬谢,顾士鹏也只是摆摆手,淡然说了句:举手之劳,不敢受谢。许惜福见他衣衫褴褛,但举手投足间颇有任侠之气,便起了结交之心。之后的总总虽然也不是特别清楚,但前因后果便是这样来的……顾士鹏最后也成为了许家的掌柜之一。
即便成为掌柜的顾士鹏,依旧另类得很,他为人不贪财,但也不迂腐。性情直爽,即便是经商也带着几分侠气。这种性情对做生意来说,自然算得上几分偏狭,但是,却也让他交到了不少关系过硬的朋友。在后来许墨的几次危机中,顾士鹏也是一马当先,出了极大的气力。
所以,说顾士鹏是许家的铁忠,这话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可是,今日这般重要的聚会,他居然不曾前来!
“哦,是这样的……”刘世南拱拱手笑笑,开口说道:“顾掌柜前些时日出行,不慎摔伤了,如今正在无锡静养。原先他说什么也要赶回来,但是,在下当心舟车劳顿,对他的伤势有碍,所以让人将他安抚住了。这次,无锡方面,在下便是全权代表。”
摔伤?胡莒南闻言愣了愣。顾士鹏的身手他是见过的,可以徒手阻止奔马的人,居然摔伤了?
开玩笑呢罢?
这时候,和胡莒南有着同样愕然的人也有不少。大家毕竟都是许家的老人了,彼此知根知底。许惜福曾经试图拜顾士鹏为师学习艺业的事情,他们也都是听说过的。所以,这时候即便见那叫刘世南的年轻后生一脸笃定的神情,但心中也并没有就相信了。不过,随后也将一些事情联系起来,明白过来的人便相互对视两眼,进而保持着沉默。
胡莒南也明白过来了,心中不由又叹息一声,有些人,真是煞费苦心啊!不过心中虽然这般想着,嘴上还是说:“老夫不信!”
刘世南闻言愣了愣,他说这话也并没有期待胡莒南会相信,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也就可以了!但是却也未曾料到他居然这般直接便说出来了。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胡莒南也只是平静地望着他,到底是商场老人,一个淡漠的眼神,便叫刘世南有些乱了方寸。随后,刘世南眼神闪烁,不由自主地朝远处的佘文义看了看。佘文义这时候依旧一脸淡然,只是在刘世南望过来的时候,才微微眯了眯眼睛。
果然……胡莒南将一切看在眼底,心中的明悟又更甚了几分。
刘世南调整了情绪,随后笑道:“胡掌柜,您是前辈,只是对于在下,居然如此不信任么?”顿了顿,也不等胡莒南说话便接着道:“关于大小姐的事情,您是不是给解释一下?”
虽然刚才有些慌乱,但刘世南毕竟也非庸人,这时候立刻就将话题引开了。果然,他话音刚落,有人便附和。
“是啊,老胡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大小姐在方家居然过得不如意么?”
“胡掌柜,到底出什么事了?”
七嘴八舌。这时候都带着几分迫切。
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许墨这次的危机空前巨大,程家联合很多墨商一起,对许墨进行了全面的狙击。徽州府这边压力自然很大,但是许墨在其他地方的经营所遭受的打击也不小。不过,即便如此,许家掌柜中一些最具实力的人还是没有失去信心,毕竟,还有杭州方家这层关系在呢。这时候陡然听说许安锦在方家失了势,便都有些惊惶起来。
“其实……”刘世南的声音幽幽的想起来:“在下还听说,方家二公子……”
“准备休妻呢!”
轰隆!
他说话的语气很轻,但是听在胡莒南耳中,便是如同一声炸雷,耳中“嗡”地一响,整个人微微有些恍惚起来。
“什么?”
“竟有此等事情!”
许家其他的掌柜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有几人甚至直接从椅子上惊得站起来了。即便有几位年纪稍长些的仍旧能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是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的时候,杯中的茶水也泛起圈圈涟漪。
胡莒南深吸一口气,又望了佘文义一眼,那边扯了扯嘴角,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