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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进扑阳,已是街灯闪烁。我把车速退到二档,慢速游动,睁大着眼睛,努力寻找出城的路。
扑阳的树是那种叶子细小、生长稠密的桂花树,暮色之中,俨如密密麻麻的人群。早有人提醒过我:车到扑阳,遇到陌生人,千万别停车。外地司机最怕的是扑阳的撞车客,一不小心,车边就有人喊“哎哟”,然后问你是私了还是公了,私了的话,就乖乖掏钱给他(她),如是公了,就得送他(她)去医院做CT、做彩B、做全身检查,不耗你个三千五千,是脱不了干系的。
老婆是上个月七号跑回娘家靖江。她看见我车上载了个陌生女人,盘东问西,越跟她解释,就越解释不清白,于是我给了她一巴掌,把她打回了老家。我天天要上班,儿子天天需要人照看,离了她,家里真是一团糟。电话打过去好几次,也向她承认天大的错误,然而就是不肯给面子,一定要我亲自上岳母家的门,接她。这不,车到扑阳,天就麻了眼。
扑阳除了吸毒偷窃撞车的名声在外,城里的道路也增添了不少,弯弯曲曲,纵横交错。就在我留意前方岔道时,林子里钻出一个人,好像是个女人,背着抻包,慌慌张张的。我车速并不快,但我断定,那女的肯定和我的车有过摩擦!我心里“格登”起来,心想,这下完了,这次真的碰上“撞车客”了!凭我多年的开车经验,我断定这女的大伤没有,充其量顶多是红了一块皮。我想把车停下来,开门出去看过究竟,但我马上又改变了主意,我提醒自己:千万别出去,那女的若真是个“撞车客”,这不是明摆着设了个笼子,等我往里面钻么?我继续保持我的车速,一边开一边透过右边的反光镜观察车后的动静。
旁边正好有盏路灯,从反光镜里发现,后面的女人并没有倒下或者蹲着,她在和一个男的在拉她手里的抻包。我还发现,那女的在向我不停地招手。坏了!她被人抢劫了!然而,警惕性又一次向我敲响警钟:会不会又是一个圈套?他们在演“双簧”?我把车换成倒档,慢慢往后倒。一方面我有更多的时间辨别真伪,另一方面我还可以在识破骗局的一刹那,加大油门,仓惶出逃。我已经看到那个女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容颜。显然,这不是骗局。我刹住车,打开车门,对着那个男的喊:你干什么?那男的在做最后挣扎,他几乎把那个女的拉翻在地。这时,我听到那女的在骂:你这个挨千刀的,还不快来帮忙!
她当然是在骂我。
我操起车上的一把扳手,边跑边吼叫:你妈那个疤子!敢抢我老婆的包,我几扳手锤死你!
这一招,真管用。那男的放弃了,迅速钻进树林中。
我把那个长得有点像郑秀文的女人扶起来。她还没站稳,就将我紧紧抱住,嘴里咽咽地哭。
像郑秀文的这个女人也是靖江人。这样,我这趟车就成了她的免费客运。一路上,我问她的芳名和单位,她一概不答。她倦缩在驾驶副座上打颤栗。也许,这样的经历,她是头一次遭遇。我把庞龙的《两只蝴蝶》放出来,试图缓解她内心的紧张。可是,她发疯似地喊道:别唱了!让我安静!
真不知道这个像郑秀文的女人还有这般脾气。或许,她这股子要吃人的劲,是刚才那个男的给逼出来的。我这是怎么了?不与受伤女人一般见识!我专心开着我的车,有点像是在给这个女人开车。
车到靖江郊区时,这个女人说话了。她说她住在东城流星花园,希望我把她直接往那儿送,她说她一刻也不想走路了,她怕那些强盗。这当然好办,因为我岳母家,也在那个方向。举手投足之劳,没什么大不了的,搭都搭了五十多公里,还嫌这几步吗?
车到流星花园门口,这个像郑秀文的女人终于说了一句谢谢话,然后开了车门,对我摆了摆手。在她双手捧着抻包甩着长发即将离去之际,我发现副座上放着四张大钞。我明白了她的用意,我抓起钱,赶了过去。我说:小姐,你等等,你的钱呢!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我老婆此时正站在我眼前。她可能是刚从舅舅家里出来,舅舅就住在里面,我们结婚前,还去过他家。
我对老婆说:这是她的钱……
老婆哼了一句,气冲冲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