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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元彪去单位报了个到,在办公室坐了不足五分钟,就匆匆坐电梯下楼了。
早上**点钟的万福路,车流如潮。霍元彪几次想从人行横道上奔过去,都没有成功。开车的人仿佛都迟到了似的,都在踩着油门急匆匆地赶。霍元彪甚至还看见一个头发梳得油光光的家伙,闭着眼睛开过来,差点压到了霍元彪的脚趾。正好后面有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不紧不慢地横着马路。霍元彪见机会来了,赶紧跟了过去,这才安全横过了万福路。
霍元彪迅速往左边巷子里钻,来到一家宾馆。霍元彪从宾馆的前台要了半小时前寄存在那儿的一个纸提袋,然后熟练地钻进宾馆一楼的男厕所。锁好门,霍元彪就开始脱衣脱裤。他把纸袋里面的衣服穿上,又从里面取了一顶金黄色的假发,戴上。再取出一瓶胶水和一条弯弯的黄胡须,用胶水在胡须上面涂了一涂,在自己的下巴上贴上。又从里面摸出一幅乌黑的墨镜,端端正正地戴上。
霍元彪再次来到宾馆前台,里面的服务员已经用英文称呼他“Sir”。霍元彪也不用英文回答,而是用地道的江南话说:什么Sir呀Sir的!穿红色衣服的两个服务员顿时目瞪口呆。霍元彪一边将那个纸袋递过去,一边说:这袋子再寄存两小时,我中午以前来取。两个服务员都没有说话。她们真不敢相信:刚才那个人怎么一下就变成了穿着条纹衣服、长黄胡子、满头金发、墨镜几乎罩住半边脸的会说江南话的老外了呢?
霍元彪很快拦了一辆的。开的士的是个光头,他一边开车一边光着头往后打量。霍元彪说:看什么看,去南雅医院!
光头摇着光头,踩着油门,很快就把霍元彪送进了南雅医院西门口。付了车钱,霍元彪急忙朝B栋404病房走去。
404病房有三个床位,靠门的病床上躺了一个牙齿基本脱落的老头,他正张着嘴巴呼吸,中间病床躺着一个小女孩,见霍元彪走进去,小女孩急忙用被子蒙了眼。最里面的病床上,躺着霍元彪的同事王昭阳。王昭阳似乎较为清醒,他对霍元彪说:No,No,你找谁?
门口那个老头子似乎也看见了霍元彪,眼珠子勤快地翻着,呼吸好像在加重。霍元彪对王昭阳说:昭阳,好些了吗?
王昭阳说:你到底是谁?你找错人了!
霍元彪取下胡须套,摘下假发,微微地对王昭阳笑。
王昭阳说:霍元彪!你这是怎么了?
霍元彪竖起一根手指,移到嘴边,轻声地说:嘘——
霍元彪重新套上胡须,戴上假发,走到病房门口,将房门关上。那个长着一对死鱼眼睛的老头正瞪着他看,呼吸更加急骤了。被窝里的那个女孩,开始在被窝里喊妈妈。霍元彪急忙走到王昭阳床前,低下头,轻声说:我只呆几分钟,知道你今天下午要转往北京医院,我不能不亲自过来看看你。昨晚你老婆告诉我,北京医院治你这种病是完全没问题的,你就放心好了。
王昭阳说:你工作这么忙,不必来看我的。
霍元彪抓了抓自己的左脸,可能是套着胡须,有点痒,接着又说:那怎么行呢?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那年,单位搞体检,医院把我弄错了,说我是肺结核。我住院时,没一个人敢来看我,只有你,派你老婆看了我,我是一辈子不会忘记的。
王昭阳想说话,霍元彪抢着说:你不要说话,听我讲!你也知道,单位每搞一次体检,就会有一大批人住进医院。
王昭阳还是要讲话,他说:隔壁就住着监察室的毛副处长。营运处的马科长住在三楼,还有,王芙蓉处长住在五楼。
霍元彪有点紧张了,他嘴里“嘘”了一声。他说:这我都知道,这也正是我为什么这般模样来看你的原因。你也许不知道,除了这三个以外,A栋楼里还住着我们单位九个人。
王昭阳“啊”了一声,问:哪九个?
霍元彪轻轻地说:郭副局长长痔疮,听说昨天才开的刀;张副局长鼻子里长息肉,据说也要开刀。
怪不得张副局长说起话来,嗡嗡嗡的,原来里面有息肉。王昭阳附和着又问:还有谁?
霍元彪又抓了一下自己的脸,急急地说:办公室的王平,喉癌;计划处的罗青梅,子宫肌瘤;科技处的江海处长,精神分裂症;人事处管劳资的朱明学,青光眼;法规处的吴杰军,脑动脉硬化;信访办的孙周,耳聋;还有就是,财务处的孙处长,据说是性病。
王昭阳一口吐出三四个“啊”来。他完全想不到,一次体检竟会让这么多人住进医院,真是太可怕了。
霍元彪从内衣口袋掏出一个包,友善地说:兄弟,这是一点心意,望你早日康复!
王昭阳好像很受感动,很真诚地说:把你破费了,你能来看我,已是万分感谢了。
霍元彪说:快收好,不多,一点心意而已,别让住院的其他同事或者家属看到了,那样,就不好了。
接着,霍元彪深沉地说:兄弟,你下午去北京,我就不来送你了,单位马上要开会,有两个领导要讲话,我得赶快回去写稿子。
房门口那个老头看来情况有点不妙,好像只有出气的声音。中间的女孩也一直在被窝里喊妈妈。
霍元彪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病房。
望着那身斑马服,王昭阳既是感动,又是内疚。感动的是,他霍元彪化着装,来看自己;内疚的是,那次老婆顺便看了他霍元彪,其实是走错了门,本来是去看马副局长的,楼层弄错了,走到他霍元彪病房。因为这事,老婆还被自己骂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