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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在很小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梦想,可能会坚持到长大,也可能中途就夭折了。地瓜这么坚持,让姜云川有些不忍心了。他向萧斐的方向微微的转了一下头,就被对方清咳一声警告了。
于是也只好硬了心肠,说服自己这都是为了地瓜好,江湖毕竟险恶,他一个单纯的孩子,在这山清水秀的村庄里快乐一生,一直将闯荡江湖当做一个梦,然后怀揣着一个美好的梦然后过着踏实幸福的生活,多好啊。
这么想着,他竟然会有想流泪的感觉。
“你知道我小时候有什么梦想吗?”他听见自己这么问,对方自然是茫然的摇头,他本也没想会有人来猜什么,便说:“我的梦想就是你现在的生活啊,轻松,自由。”
“这还不简单吗,你搬到这里来住就好了啊。”地瓜单纯的表示不理解。
姜云川苦笑了一声:“人啊,总觉得别人的才是好东西。我生在一个大家族,家人有几十个,旁支亲属几百上千人,仆人更是多得数不清,无论我是想做什么都有很雄厚的的基础,可是也有同样的风险。谁都想当家主,即便我不想,他们也认为我想,把我寄情山水的真实性情当做扯幌子掩饰野心。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他们愣是要想的复杂了去。”
“那你说明白不就行了吗?”地瓜甚至好心的举例,“你看啊,我不喜欢种田,我就跟我爹我娘说了,他们就让我去放牛了。”
姜云川眼神温柔,在黑夜里仿佛一汪水,他说:“你这么单纯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蹚江湖那个浑水呢?”
萧斐觉着话是越说越远了,干脆插嘴问道:“江湖是个什么样啊,听你这口气好像人间地狱啊?”
姜云川转过头,赞赏的看着萧斐笑,然后轻轻一咳,稳住声音不让地瓜觉察异样,说:“我从京城过来,一路上遇到的事真是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我先给你们随便说一个吧。”他就开始讲了,心里却因为这句话想起了古意,下午他没跟着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夜深了,故事也讲了几个了,天上繁星如水,明天有事好天气。萧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睡了吧,剩下的故事,姜公子就每天给讲一个吧。”
姜云川也有些困了,随声附和,只有地瓜精神抖擞的不情愿,但最终胳膊拗不过大腿,踢踢踏踏的去自己卧房了。
萧斐偷偷问姜云川:“你刚才说的故事都是真的?”
姜云川狡黠一笑:“一半真一半假。”
“那你遇到麻烦的时候,又没有武功,你是怎么脱险的?”萧斐尖锐的又问一句。
姜云川结舌,可不待他想出答案,萧斐已经摆摆手笑着走开了,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挺拔瘦长的身影,也无奈地摇着头笑了。
回房间躺下,舒展了一下筋骨,过了一会听着所有的动静都没了,连风也静悄悄了,他转到后窗,拿出火石不停地敲打。没过多久,那个影子般无所不至又像烟雾般几乎不存在的古意站在窗外,姜云川吓了一跳,怨怪道:“悄没声息的,你是鬼啊!”
古意没有做声,等着姜云川再开口:“下午你怎么不在了?”
“太空旷,会被发现。”声音平稳无波,如深井幽潭,面上也是毫无表情。
姜云川点点头:“这个地方很安全,你也不用总是跟着我,帮我去找找那个湖吧,关于游记上的记载,我也说给你听了,照着去找吧。对了,你现在住在哪?”就着月光,也看不清楚他到底怎样了。
古意想了一下才点头,说:“树林里很多藏身之处,殿下不必担心属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三爷的。”
姜云川接住了,点点头,古意便瞬间消失了,他拿着信回床上,月末的天空只有点点繁星,这点亮光看不清字,他也不敢贸然点灯,便把信压到包裹起来的绸缎衣衫里,躺下睡了。
破晓时鸡叫,萧斐就起来了,他拿了漱口的浓茶水和刷牙的青盐到院子,就看到姜云川已经站在那里了。
“姜公子,怎么起这么早?”
姜云川回身,眼睛清明,看来已经起来有一会儿了,他说:“睡不着了,就起来了。”
萧斐先用浓茶水漱了口,然后重新倒了一杯又拿了青盐罐给他,说:“真没想到你能起这么早。”
姜云川看得出来萧家对待礼节上是有讲究的,就算地瓜大大咧咧的有点缺心眼似的,但是他也没有逾距的时候,对待他这个客人也算礼貌。所以他也赶紧漱了口,先刷了牙,才说话:“以前跟夫子上课,都是寅时三刻就起来的。”
“那现在起这么早,你有什么打算啊?”萧斐问道,“要去找你心心念念的湖?”
姜云川近乎投降的无力一笑:“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行不行啊。”
萧斐严肃的点点头,最终没忍住破功笑了出来。姜云川无奈的叹口气,说:“地瓜听不懂,你总该明白,我是真的喜欢这里,想在这里久居。”
“好啊,欢迎你。”萧斐很没有诚意的说道。
姜云川也不再纠结这一点,问道:“你一会去田里吗?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萧斐说了句随你意就回房放东西去了,再出来就去东厢房拿工具。
姜云川堵在门口,脸色像门神:“我昨天才说了,你就忘了。”萧斐疑惑的一歪头,他不厌其烦的再说一遍:“晨起不要空腹干活,对身子不好。”
萧斐还是不在意,伸手去拨他挡着门的手:“哪有这么讲究,再说我也不会做什么,也没那个工夫。”
姜云川不依不饶的拦住他,说:“熬点粥也好,实在不行,晚上泡上黄豆,早起我帮你磨豆浆。”
萧斐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怎么敢劳烦你。”但是他不松口,姜云川就不松手,他们的力气有差距,这么僵持下去大好的早晨就浪费了,他只好妥协:“好,我听你的。”
姜云川这才闪开了,跑去厨房盛一碗昨晚剩下的小米粥,从烧水的锅灶上添了夜里仍旧用炭火保着温的热水勾兑了,端给他:“哪怕是剩饭,你也好歹喝一口,明天就有热乎的。”
萧斐被这热切的关怀感动了,接过去喝完了,给他看空碗:“可以了吧?”姜云川重重一点头,放下碗筷就跑出来,却看到萧斐不是拿了锄头而是扛着扁担挂了两个木桶,问道:“干吗啊这是?”
“浇菜!”
菜地和别的田不在一处,萧斐解释说种菜要很大的水源,所以一般都是种在河边池塘边。
这里和麦田玉米地完全是不同的风景,没有成片的规模,一小畦子一个种类,模样不同高低不一颜色各异,看着姹紫嫣红真是堪比御花园,最可贵的是,这些还能吃。
姜云川蹲在菜畦埂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指着油嫩嫩的青菜说:“这个是前天伯母炒的那一盘吧?”
萧斐看了一眼油菜,点头说:“还有点眼力嘛。这个开了花很好看,灿黄灿黄的一大片。”他担起木桶说,“你在这看着先,我去挑水了。”
“你挑的动吗?”看着这么瘦,真有担起两桶水的肩膀?
“这菜地我从十二岁开始侍弄了,难不成那水都是你给我挑的。”萧斐说完就走了,姜云川决定跟过去看看。
脚下的小路是人为踩出来的,那里原本有很浓密的长草,是人拿了镰刀割去,然后走的次数多了变成了路。尽头是个水潭,并不清澈,但是也有青蛙居住在其中。
萧斐灌满两桶水,轻轻松松的担起来,稳稳的往回走着,木桶轻轻的摇晃,却没有洒出多少水来。姜云川这么看着,似乎也不是很重,下一趟他也可以试试看。如果将来有一天他能如愿来到此处做一个快乐的农夫,这些是他必须要承受的。
可惜他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那两个木桶的分量,就仅仅是一条扁担加上两个木桶的重量,他担着走到池子边都觉得肩膀磨得生疼。放它下,他对萧斐说:“你可真行。”
萧斐轻轻一笑:“我第一次挑也是这样的,但是习惯了就好了。”
“怎么才能习惯?”
“肩膀上,磨掉三层皮,让那一块变成硬茧一般,就成了。”
姜云川有些吃惊:“那你就是这样吗?”说着把手放在萧斐肩上,利落的扯开他的领口,抬手去摸他的肩膀,虽不是滑嫩细致,可也不是结了硬茧那样粗糙。
萧斐用力拿出他的手,不高兴地甩开,拉拢了领襟,愤愤的说:“你这是做什么!”
姜云川做个无辜的表情:“总不能每次都被你骗吧?真当我傻呀……”
“是是是,你聪明,你上天入地千变万化!”萧斐呛回一句,夺过木桶来灌水。
姜云川见他这样,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过分,姜王朝风气开放,可在怎么说他适才的举动都有一定的侮辱意味,便涎着脸去帮人抬水,好声央求道:“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萧斐把水放一边,正色说:“姜公子,说话行事请注意分寸,这里民风淳朴,刚才的事被人看见会很不好。”
姜云川诚恳道歉,连连保证不会再犯,萧斐也就不计较了,他对自己说:一个娇惯长大自我成性的公子哥儿,你还能指望他更多吗?
不过,姜云川却暗暗的对萧斐上了心,之前他只是觉得这人热情又精明,话里藏话也很会察言观色,但是这两天相处,却不懂他为何甘愿做个农夫,总不至于和他一样,这是从小的梦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