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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灯光照到的地方，全部都是人。
或许是因为车灯过于亮的原因。
其实在这些帐篷间，是能看到一些星星点点的，这些灯光，大多数是一些煤油灯，蜡烛发出来的。
亮度很微弱。
纪少龙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正好看到一个大概三四岁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啃着一个煮的地瓜，一脸天真地盯着他看，但是，这个小男孩却是不吵不闹，很是安静。
或许是因为看到陌生人了。
一个年轻的男人，从一个帐篷里面冲了出来，将那个小男孩给抱走了。
“这……是什么地方？”
眼前的这一幕，多少还是让纪少龙有些吃惊的。
张逸之说道：“这些人，曾经都是翻斗村的人，翻斗村被强行拆掉之后，他们被赶出了世居的地方，接下来，就开始了漫长的打官司，可是这些年打官司，上访，几乎已经耗尽了所有人的耐心和钱财，这些人没了工作，没了收入来源，最后都聚居到了这里，形成了我们岭右省唯一一个贫民窟。”
他的话，让纪少龙的心口微微颤抖了一下。
纪少龙见过因为强行拆迁而剩下来的贫民窟，那是很多年之前了。
可是，那个时候的他，看到的所谓的“贫民窟”，都是用彩钢瓦打造出来的房子，可是眼前的人，比起那个时候，那些人来说，还要差。
大概在去年的时候，上面公布了全部的贫困人口数字，在连续多年的扶贫工作取得胜利之后，很多省份，几乎已经消除了贫困。
他记得，在岭右省的年度工作报告上，岭右省上报的贫苦户，已经不足二十家。
可是眼前这密密麻麻的帐篷，估计就有一个一百多家，看来，政府的工作报告里，还是有很多水分的。
打死他也想不到，在青城市这个省会城市的角落里，居然藏着一个这样的“地狱”。
“纪省长，我带你去的地方。”
张逸之说完，在前面带路，穿过了大概十几个帐篷之后，来到了一间破布搭起来的帐篷前面。
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正在帐篷前忙活着。
他是在将一堆烂木头砍掉。
然后很整齐地码在一边。
或许是因为后面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他突然回头，看到了纪少龙他们三人。
从后面看，这个中年男人白发苍苍，身材佝偻。
纪少龙还以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至少应该60岁以上了，可是当他看清楚那个人的脸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跟他的年纪，应该是差不多的，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
“张主任！”
那个男人看到张逸之，似乎有些兴奋。
将手里的工具丢了下来，在身上随意擦了擦，又看到了纪少龙，接着，脸上的笑容全部都消失了。
“纪省长，这位是翻斗村之前的村支书的儿子，叫范长贵，老支书因为连年上访，被关押了好几次，身体最终还是没能扛住，过世了，现在这里，是范长贵说了算，我觉得，你很有必要跟他好好聊聊。”
纪少龙听到这里，赶紧伸出手来，说道：“范长贵同志，您好，我是纪少龙。”
要是平常人，听到纪省长这个称呼，早就屁颠屁颠凑过去了，但是范长贵没有，他冷冷看了纪少龙一眼，一点表情都没有，那只手也没伸过去，反倒是笑脸迎向了张逸之，说道：“张主任，这一次有消息了吗？上面怎么说？”
这个笑容，是有些唯唯诺诺的。
张逸之看着面前的范长贵，说道：“长贵，咱认识也很多年了，你也知道，有的时候，我是有心无力的，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一位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他是中央派来的。”
说完，又看向了纪少龙。
范长贵又是冷眼看了纪少龙一眼，说道：“张主任，多少年过去了，我已经不记得了，每一次都有中央派来的人，每一次都说是来解决问题的，可是事情解决了吗？越解决越糟糕，我们翻斗村的村民，对这个官那个官，早就失去信心了，我们只相信自己，我们承受太多太多了，我们经不起一次一次燃起希望，又失去希望的那种感觉了，张主任，你明白吗？”
张逸之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纪少龙，有些不太明白。
按理说，翻斗村这么大的事情出了，去远京上访的人应该不会少，可是这些人，却最终没能引起中央的重视，只能说明一点，这些上访的人，都被岭右省驻京办给拦下来了，可是，翻斗村的人为什么会信任张逸之呢？
这不太科学啊。
“长贵，你也知道，为了帮你们，我耽误了太多年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现在早就是省领导了，但是这么多年，你也知道，我能做的事情，真的太少太少了，今天我给你带来的这个人不一样，他是那个人派来的。”
说完，他用手指了指天。
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是曹伟江。
范长贵咯噔了一下。
整个人怔了一下。
看向了纪少龙，有些微微激动问道：“你是曹书记派来的？”
纪少龙点了点头，说道：“对，我是曹书记派来的。”
原本以为，说了这个身份之后，这个范长贵就会信任他了，没想到，他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曹书记，好一个曹书记，如果不是他，我们至于这么惨吗？当官的都是一样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张主任很多次告诉我，曹书记是清白的，可是，他若是清白的，他的姐姐和弟弟，为什么可以如此横行霸道，你是曹书记派来的，我更不能轻易相信你了，你走吧，我们翻斗村不欢迎你。”
说完，用手朝着远处一指。
意思是让纪少龙离开。
苏战在一旁听着，对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脾气有些上来了，怒道：“都跟你说了，是帮你解决问题的，你怎么这么犟呢？”
这话一出口，纪少龙就生气了。
刚要发怒，范长贵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犟，你若是经历过我们这些苦难，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犟了，未经他人苦，莫言他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