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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明城的冬雨连续下了三天,梧桐巷的树干被吹得枝零凋败,一地残破的梧桐叶黏在湿漉漉的地上,一巷寂静。
后来赵越越回忆,如果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冲动,不会在爸妈发现她藏着宋靖珉照片后跟他们大吵一架,然后任性的跑去浙江。
这样赵卓卓就不会跟着跑去找她。
不会和她一起在那座陌生的城市里害怕彷徨的待了三天三夜。
后来更不会匆匆分别,都没有好好的道别,然后一别经年。
赵越越父母找到两人后,没有责备,只是带着她们去吃了顿好的。
赵越越父亲跟赵卓卓说:“你妈妈前天就去霖城了,你爸爸也在那,等会儿我给你订飞霖城的机票。”
赵卓卓问:“我妈去霖城干嘛?”
“先吃饭。”赵越越父亲给她夹了一筷子肉,又问:“敢一个人去吗?”
赵卓卓点头,“敢。”
最后还是不放心,赵越越父亲亲自把人送过去后才折回明城处理事情。
那天两个小姑娘,在机场,一南一北的分别,总以为只是短暂的,连拥抱都没有。
可赵越越并没有等回赵卓卓,直到爸爸回来匆忙帮赵卓卓办理了转学,某天带着人进出赵卓卓家的房子。
他们像看房的。
她再一次不管不顾的订了机票飞霖城,只是上机前跟爸妈打了声招呼。
她飞到霖城,打赵卓卓电话打不通,又打干妈的,等到干妈来接她,看着干妈一脸憔容她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进到简陋窄小的房子里,入门进去的里面,一张八仙桌上摆着四方相框,里面的人她怎么不认识,就是每次回家都给她带礼物的干爹。
赵越越一时没绷住,眼泪哗的淌下来,她太不懂事了,就这个情况还要干妈去机场接她,她心里疼得紧,忍不住抽泣。
一双宽厚的手掌环抱住她,在她头顶说:“不哭了,没事的。”
她却越哭越厉害,赵母忍不住又抱着赵越越伤心了一阵,后来赵越越□□妈擦干眼角,问她,“你爸妈知道你跑过来没有?”
她点点头。
赵母又给她擦了擦眼泪囔着鼻音说,“知道就好,以后别乱跑了知不知道,父母很担心。”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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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越越给干爹上了一炷香,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憋着心里的难受忍着想哭的冲劲问,“卓卓呢?”
陆母带着她走到房子里的唯一一间房间跟前,轻轻打开门,赵卓卓安静的睡在床上。
被子遮了大半张脸,“给她吃了片安眠药,终于睡过去了。”赵母说。
赵越越真的忍不住了,眼泪再次决堤,但她死紧捂着嘴不敢发出一声。
赵越越爸妈下午到来,本来就打算带着她过来的,只是想着等手续再办清点过来,但没想到赵越越自己先跑来了。
两人也没责怪她,抱着她安抚了一下。
这间房子连沙发都没有,就一套硬邦邦的木桌木椅当餐桌,赵母想给两人倒水,赵越越妈妈赶紧拦住她,握着她的手说:“都是那么亲的人,不用客气。”
赵越越闷在妈妈怀里掉眼泪,听着大人们谈话。
“林哥遇到塌方这意外谁都想不到,嫂子你放宽心一点,你还有卓卓那孩子,也还有我们,越越也跟你的亲女儿差不多,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别见外。”
“这是那套房卖得的钱,你拿着。”
赵母推回去,“你们快拿着,志林这几天的住院费抢救费各种花销都是你们在垫付,没坚持住是他命数短,这卖房子的钱估计都不够你们垫付的钱。”
“你别这么说,这套房卖了挺可惜的,你要卖我也劝不动你,但你跟卓卓真不回去了吗?”
赵母叹气,“不回了,我十多年前跟着赵志林奔波到那里,后来在那安了家,他现在在这去了,我们母女两跟着他,他在哪我们就在哪。”
沉默了会儿。
“卓卓的转学手续办理清我再给你送过来。”
“辛苦了,你们两也是跟着忙前忙后的,耽误了你两多少工作了。”
“嫂子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早就说好的,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家里住不下那么多人,最后赵越越父母给赵卓卓父亲上了香,卡还是硬塞给了赵母。
要走时赵越越说不想走,她还没见过赵卓卓呢,几人愣在门口不知该怎么说。
这时房门打开了,赵卓卓看着门口那么多人,又见着那么多人里的赵越越,哇的一下就哭了,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
三个大人坐在外边聊天,两个小孩关着房间门在里边,过了很久,赵越越红着眼眶出来,轻手轻脚关了门,她又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
等送走了赵越越一家三口,赵母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叹气转身回房,一转头,赵卓卓站在房门口,她刚才装睡的。
这两天都瘦了,瞧着怪可怜,赵母走过去抱住她,赵卓卓也抱着母亲,委屈伤心的哽咽,“我想老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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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越越替赵卓卓收拾书的那天,班里挺静的,尚林想着最后见赵小爷还是那天在教室门口,她匆匆说了一句联系上陆程了,然后就跑了。
跑了再也没回来过。
赵卓卓的位置很快被搬空,看着很不是滋味,怎么就突然转学了,谁问赵越越她都不说。
日子就这样过着,赵卓卓刚走那几天班里流言蜚语很多,各种猜测都有,但马秦毅尚林他们只要一听见就骂过去。
到后来,赵卓卓这个名字渐渐地不再出现在七班。
陆程回来那天,看着旁边空了的位置一言不发,甚至没有一句疑问,他坐下后就翻出练习册做题,挺出人意料的。
一个人竟然可以冷漠成这样。
所有人这么想。
放学后赵越越一个人骑车回家,从霖城回来那天,她在飞机上跟她爸妈说,“你们离婚吧。”
父母现在每天回家,反而她不想回去,到梧桐巷附近,仔细的找一条叫果果的狗。
那晚赵卓卓嘱咐她的,叫她帮她养好果果,她每次把果果抱回自己家果果都会又跑回来,去霖城前她还去赵卓卓家喂过果果,叫它乖乖待在家里,可是从霖城回来后果果就消失了。
她今晚又找了很久,还是没找到,她一个人站在巷子里忍不住哭了,默默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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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狂风,掀来一阵暴雨。
像一张血盆大口,短短瞬间淹没整座城,恐怖如斯,整个明城停了两天课,赵越越天天捧着手机窝在电脑跟前等赵卓卓电话。
她说了,她会主动联系她的。
两天后恢复上学,那天不知道学校抽什么风,教导主任和一个戴值班袖章的男老师堵在校门口检查仪容仪表。
学校大门口抓了一排人站在,没穿校服的有,染烫头发的有,化妆的,留长刘海的什么人都有。
也是那天早上,赵越越跟教导主任反抗没收手机,死揣着不交,教导主任气得吼:“赵越越,学校评了你两年的三好学生,你就这么做榜样的?交出来…不交?非逼着老师搜身是吗?”
她挺不当回事的,冷淡的瞥教导主任一眼,“行你搜,男老师搜女学生校服口袋,不怕笑话你们来。”
她今天早上算是出名了,她无所谓,反正手机打死不交,她跟两个大男人一点不畏惧的唇枪舌战,不管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多惊奇或佩服。
她知道自己刁蛮无理,也随便了。
教导主任气得冒烟,吼她,“不交就别进去,别上学!”
“不上就不上!”她吼回去,无所谓的站到被抓的人堆里去。
她刚站好抬起头,不经意和不远处的宋靖珉对视上,她不知道那一眼是不是天意,但她很快移开视线。
用余光感受着宋靖珉进学校,她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他看到了多少?他看多久了?那一眼应该只是无意间的吧?
赵越越还是忍不住失落。
原来这才是现实,她第一次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样子,是这样的。
曾经她宁愿多绕两条路装去买一瓶水也要每天路过那块公告栏,像不经意的。
翻墙进学校偷照片都要捂得严实挑在黑夜。
慌忙跟爸妈抢回那张照片,藏在背后。
一腔孤勇跑到浙江都不敢真跑去找他。
她一直藏着自己,永远只出现在他背后,小心翼翼的远眺,心惊胆战的和他缩短距离。
到最后,她就这样子,在这样一个没有太阳,空气冷湿,平平无奇的早晨。
像个泼妇一样的,撞进他视线里。
赵越狱不愿接受现实,她委屈,像一直考一百分的小孩突然只考了个九十分,那样的难过和无法接受。
一排罚站的男女看着赵越越站进他们的队列,他们投去佩服的目光,却突然的,看见她在掉眼泪。
所有人傻眼。
教导主任和男老师也愣住了。
李明觉自行车刹在学校门口,一条长腿支棱到地上,散漫的,没什么表情的看了眼教导主任和男老师。
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瞧见站成一排的人堆里,他同桌,在掉眼泪。
收回目光,他凉凉的看着教导主任,因为校服衣拉链拉到了顶,埋着小半截下巴:“我同桌怎么了?”
一个李明觉,一个赵越越,都是级组上的红人,教导主任都认识。
被李明觉盯着,教导主任不自觉吞咽口水,捏着理捏着据说:“学校早就规定不让带手机,既然不交,那就好好罚站,站到交为止。”
毛病,李明觉轻嗤。
一颗栗子头又朝一排人里看了眼。
他掏出自个手机在教导主任跟前晃晃,问他要收么?
教导主任憋着气,学校对艺术生是比较宽容的,而且要不是看他刚破了省记录,教导主任一定恨不得此刻灭灭他这傲劲。
李明觉收了手机到他同桌跟前,伸出手,“手机拿来。”
赵越越不想让熟人看见自己这衰样,不言语偏了头,更不会交出手机。
李明觉没多大男女有别的道德观念,不说话是吧,行啊,他自个动手。
李明觉当着所有学生和老师的面,微微弯下身,伸手捞进赵越越的校服裤。
在赵越越惊恐的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换了自己的手机扔她裤兜里。
而赵越越的手机,他揣进了自己的校服衣兜里。
看着李明觉明目张胆的举动,所有人都惊了。
赵越越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明觉,问,“你干什么?”
李明觉也学她不回话,扯着她一条手臂往学校大门走,他身高腿长,长得也帅,一群人眼神跟着他游走。
到了教导主任跟前,只见这人偏头对矮他一个头的女生说:“喂,交手机。”
赵越越愣住,他的手机在她裤兜里,交他的手机?
见她没动作,李明觉没耐心,再一次俯身捞进她裤兜,利落的拿出手机,捏着个角递给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被他的举动惊呆了,没反应,李明觉皱眉,把手机扔给一旁的男老师,懒懒说,“可以放人了吧。”
不等回复,已经扯着赵越越进了学校,他还不忘大爷般的转回头跟那老师说,“麻烦老师你帮我们把车停车库去,赶着上课考清北呢。”
到了楼梯口,赵越越挣开他的桎梏,“你的手机怎么办?”
李明觉手插进兜里,耸耸肩,“无所谓。”
把她的手机还给她,李明觉上下瞧了她一眼,脸上还糊着泪痕,平时高傲得要死,现在为了个破手机站学校门口哭。
李明觉嘲她,“怎么那么丢脸啊,赵大小姐。”
赵越越被怼得不知道怎么反击,终于找到骂人的词,她同桌已经大摇大摆的上楼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