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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第一節度假村風雲之大出洋相
鮑丫頭連破兩件疑案，又是倭寇殺人放火，這一來日本鬼子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即使安分守己的日本僑民也飽受貶低，對他們防而備之，敬而遠之。
鮑銀燕繼承鮑母的衣缽，成了專破有日本人牽涉在內各類案件的專業戶，不管是刑事訴訟還是民事糾紛。連警察局、租界的偵緝處、巡捕房都離不開母子倆。
事情往往出人意料，接二連三的怪事發生在自己家中。此話怎講？
西郊度假村建了一個大型競技場，燈光設備、座椅看臺均屬一流，除了定期接待由沙漠諾夫介紹來的俄國大馬戲團外，承包各類會議，時不時地提供雜技團的專場演出。
但是最近出鬼了，外省市的藝術團體來此演出，經常出紕漏，上海人稱作“出洋相”
首先是“落活”，又叫大褂出彩，現代人稱作“大戲法”，中國首屈一指的魔術絕活，被外國人稱之為“永恒的秘密”。
演出十分精彩，藝人身著肥大的長袍馬褂，利用毯子或者身體的某個部位護托，變出想像不到的鍋碗瓢盆，糖果食品，甚至玻璃水碗，碗里還有金魚游動。
表演者平中求奇，出神入化。僅如何將這些東西帶在身上就極不容易。出完彩，大褂脫去任由觀眾檢查，絕對沒有掛鉤繩索之類的東西在上面。
這檔節目特別受觀眾喜愛，十分叫座。
誰知道接連兩天失手，第三天演員嚇得不敢上場，演出大受影響。班主只好忍氣吞聲，退票處理，卷鋪蓋滾蛋。
換了一家江湖雜耍，雖說是草臺班子－“湖北四杰”班，但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節目精彩火爆，尤其是“飛刀華”，演員名叫“華仔”，年紀輕輕，一手飛刀絕活，令人贊嘆不已。
一個小妹子背靠木板，舒展雙臂，成十字架形狀，面帶微笑，從容自如；華仔站在兩丈開外，將8把短刀飛擲在女子周身，“叮叮咚咚”驚心動魄，卻絲毫不傷及她皮毛，演出間從頭至尾喝彩聲不斷。
然同樣的也失手傷了女演員。
滄州來了一家飛車走壁團，借大劇場演出。就是一個3層樓高的大木桶，男女演員騎兩輪摩托在桶壁周圍上下飛旋，還做各種驚險動作。觀眾圍在四周觀看，大呼刺激、過癮。
也是不到三天，同樣是車毀傷人。
慘案一傳十，十傳百，嚇得不少演出團體談虎色變，不敢問津。
度假村的周董、李總被搞得焦頭爛額，無以應對。雖說沒有死人，但是臭名遠播造成惡劣後果，也大大地影響經濟效益。
問題出在哪里呢？李忠回家一說，母女倆一致認為，有人從中搗鬼，而且是內鬼。
這個鬼是誰？一個還是數個？無從得知。眼下談捉鬼還為時過早，首先要弄明白這三起出洋相的原因，要說演出失手也不是不可能，但接二連三的出紕漏就不正常了。極有可能演出時中了暗算！
怎樣中暗算的？暗器是什麼？傷在哪里？也是個迷。所以首先要拜訪這三家，弄個水落石出，才能言及捉鬼。
於是開了個家庭會議共同商量，先奔赴湖北，找到“四杰班”，將飛刀華失手的原因作為入破口。
鮑母的媳婦吳惠蘭自告奮勇地陪同妹子一塊去，她出自湖北“吳家班”，土生土長在鄂北，同是江湖藝人好說話。丫頭的婆婆也伸出援助之手，那一帶是她打游擊的根據地，熟人不少。先到漢口，再打聽“四杰班”，眾人都說這主意不錯。
姑嫂二人由水路逆流西行，在船上就打聽到“四杰班”的所在地距離漢口不遠，好像就在一個名叫“羅漢灘”的長江邊上。真是無巧不成書，那里就是前年在黃石北殲滅大島由三郎的地方，丫頭親身經歷過，真是天從人愿。
憑著雙槍李大姐的信函，請漢口地下黨聯絡站的同志幫忙，找到鄂北游擊隊，派向導直接送到“四杰班”的大本營。
羅漢灘荒無人煙，“四杰班”有點像草莽英雄占山為王。這里有山有地，緊鄰長江邊，得天獨厚，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著，作為訓練特技人員的場地再好不過。
姑嫂二人各自亮出家底，一個是湖北吳家班的小師妹吳惠蘭，一個是鄂北游擊支隊政委雙槍李大姐的兒媳，有要事面見大當家“銅鈸僧”。
寨門上值崗的報知二當家“快鞭陳”，他緊蹙眉頭，面有難色：“二位遠道而來，理當簞食壺漿以迎之，怎奈小寨的規矩……”
吳惠蘭笑道：“我聽說了！貴班只接待江湖武林好漢，不與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通好。我們怎敢壞了貴班的規矩？不過小妹是個戲子，又是青衣花旦出身，若是武旦或刀馬旦還能獻丑。不過我們這行當，“霸王別姬”這出戲自小經師父親授，一段虞姬舞劍也算是武功之列，權當濫竽充數，不知可入二當家的法眼？”
不等對方答應就說：“請借兩把寶劍一用！”
吳惠蘭以口伴奏京胡曲牌“夜深沉”，抑揚頓挫，邊哼邊舞。兒女都上中學了，身段還是那麼婀娜多姿，嗓音又甜潤，一句話，棒極了！看得寨子里的男女雙眼發直，打心底里佩服，武功加舞藝，美不勝收。哪像他（她）們一個勁地拼命！
舞到一半有人喝道：“老二也不知寒磣，這是待客之道嗎？”一個龐大和尚阻止。
吳惠蘭嘎然而止，像模像樣的衽了一福。然後套著丫頭的耳朵：“妹子，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鮑丫頭好勝心本來就強，一聽嫂子吩咐，正合心意，指著一個剛才在練九節鞭的漢子說：“小妹也剛剛窺得此道，就在這位仁兄手上討教一二！”
她不在江湖上走動，不懂規矩，哪知討教就是叫戰，還以為自己虛心呢！說罷解下腰里的亮閃閃的鞭，在下首站定，一拱手：“請！”
這一舉動簡直是上門“挑梁子”！“四杰班”的人大驚失色：這女子是什麼人？如此霸道！
那個使九節鞭的漢子武功不弱，平時自以為是，心想她不過三拾出頭，能有多重的斤兩？花拳繡腿而已。微微一笑：“在下就陪姑娘玩玩！”把九節鞭繞在脖頸里，轉了三個圈花，煞是好看。“好！”頓時有人喝彩。
丫頭才不管呢？你玩你的，我打我的。手中的九節鞭向前一蹴，槍扎一條線；就勢一掃，刀揮一大片。漢子急忙迎戰，揮鞭阻擋。
兩下只交手了數個回合，外行人都看得出來，漢子手忙腳亂，敗象已露。大和尚又叫停，沖著他說道：“你不是人家對手，相差太遠。從此以後就把這條規矩免了吧，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於是主客謙讓，到客廳坐定上茶。主位是大當家“銅鈸僧”、二當家“快鞭陳”、三當家“猛叉殷”以及四當家“飛刀華”。
客位是嫂姑二人。
老大問：“二位女英雄，千里迢迢來到這荒山野嶺，有何見教？”
吳惠蘭說：“見教不敢！這是我小姑子鮑銀燕，申城西郊度假村的老板娘，為了……哎呀，我也說不清楚，小妹，還是你自己說罷！”
“是這樣的！奉了當家的指派，一來慰問受傷的小師妹。二來，諸位不等結賬就率團匆匆離去，前兩天的門票收入扣去場地費，余下的小女子帶來了，請當家的受下！”
三當家收下，連聲稱謝。
“還有一件事，諸位當家的身手不凡，技驚四座。華兄失手實屬反常，據小妹判斷恐怕演出時受歹人暗算所致！”
“一語中的！在下出刀時，手臂突然中了暗器，無蹤無影，無聲無息，無色無味，頓時舉不起來，才傷了師妹。”飛刀華顯得很沮喪。
“可不可以讓我看看傷口！”
“行！”華仔脫了上衣，裸出右臂，與平常一樣，不經他指出，絲毫看不出異樣。上臂處有一個極細的小紅點，一根極細極細的繡花針之類的暗器嵌在體內，無法取出。
丫頭點點頭，若有所悟：“明白了，這件暗器實在少見。四當家暫且忍耐一時，不可輕舉妄動，小妹即刻同嫂子回申城，稟報母親，商量對策，想辦法取出暗器，抓捕兇手，還四當家和那位小師妹一個公道！”
幾個當家的見她年紀不大，口氣不小，似有不信。
吳惠蘭說：“諸位有所不知，我婆婆是名震上海灘的神探鮑母，這位小姑子也不同凡響、名偵探鮑銀燕。請耐心等待，假以時日定有好消息傳來！”
真是人的名聲樹的影子，幾個當家的大驚：“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鮑偵探，失敬了！多謝，多謝！”
客套一番後告辭，四位當家的送出寨門，手下趕了一架馬車送二人到漢口，再坐大班輪回申。
在家休息兩天，稍作準備後鮑丫頭攜家書單槍匹馬北上天津衛，投奔大老爺、也就是鮑金花的兄長鮑金龍。請他老人家出面到北平，會晤天橋“落活王”王春山，調查失事原因。
王春山同“曇子劉”等一批北平天橋著名的藝人組團南下蘇申杭賣藝，首站蘇州一炮打響，沒想到第二站就鎩羽而歸，賺的錢僅夠來去車馬費，“落活王”還落了傷，晦氣到家了。
鮑金龍在平津一帶名聲不小，各路朋友甚多，這次他親率申城演出場的老板娘、據說是他家當年的丫頭，到北平來慰問各位。
全體南下的藝人假“天昇”茶樓為老少接風，茶會上，鮑銀燕一來代表董事長、總經理向諸位表示歉意，二來詢問“落活王”演出失手的原因。
果不其然他因受傷所致，與“飛刀華”如出一轍，左右肩頭各中了一針，丟臉不算，還受了不少罪，因為體內的暗器不好取，既小又細。
好個鮑丫頭！大顯身手，就在茶樓上當場獻藝。取出一柄西醫外科醫生的手術刀，消了毒之後，隔開患者雙肩上的少許皮肉，用特制的強磁力吸鐵石吸出繡花針，當場痊愈。
丫頭妙手回春，令諸人刮目相看，贏得如雷般的喝彩，聲震茶樓。又得知她就是赫赫有名的鮑神探之女、名偵探鮑銀燕，無不翹大拇指！喜得鮑老大眉開眼笑，不住的叫好，老臉上增光啊！
事後索性再陪她回一趟老家－滄州，找到“飛車走壁團”，問明詳情，受的是同一種暗器，同是傷者，不過傷勢較輕，占了演出服的光，因為厚。不用隔開皮肉，一下子就吸出來了。
丫頭順利的北方行，名聲大噪。鮑金龍在電話里對她贊不絕口，向胞妹鮑金花訴冤，說是當年沒把她收為女兒，如今他成了大舅，悔之不及！
鮑母高興得發瘋：“大哥說什麼夢話！她不是姓鮑嘛？正經八百的鮑家子孫，從此以後改稱您為伯父大人，您別忘了分給她一份遺產就是！”
後來丫頭又意想不到地獲得一份家產，數目相當可觀，後話不表。
再把“飛刀華”傷治好，接下來就是捉鬼了。
鑒於三方面受傷者的情況來看，作案的射殺點應該是演出場的高處。於是她就在度假村的多功能廳里展開勘察排查，并且悄悄地進行，因為案犯已經鎖定就是本公司的員工—燈光設計兼操作員，他由青年聯合會推薦來的，是個啞巴，人倒是蠻機靈的，各方面也表現不錯。
作案動機不言而喻，是沖著神探鮑母或她本人來的。眼下首先就是核實操作員是不是真的啞巴？如果是，說明他隱瞞真相，冒充啞巴閉口不說話，以免因口音而暴露出他也是日本鬼子，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如果不是，說明此人城府更深、更狡猾，捕捉他極不容易。
轉眼，春節即將來臨，度假村也迎來一年一度的營業高潮，各間小別墅早已滿員告罄，一直延伸到元宵節。
除夕晚上的年夜飯也是一場重頭戲，一個月前就已經訂滿。無論包房和大廳均供應團餐，西點暫停，不然廚師忙不過來，就連總經理李忠都穿上工作衣下廚房，董事長周金榮則在大門口充當迎賓。
稀奇的是老板娘鮑銀燕今天也在場，指揮人員布置舞臺，晚上7：30起，大廳里臨時搭建的舞臺上演出文藝節目，邀請京、越、申曲、評彈名家獻藝，末了還有隔壁西郊動物園的獸類表演。人獸濟濟一堂，歡慶喜樂。
沒想到李忠的跟班和燈光師莫名其妙地大吵起來，一個貴為總經理的勤務兵，一個是殘疾人。據啞巴手寫告知眾人，這人用啞語手勢罵他爹娘，怒極了才爭吵的。
員工們憤憤不平，指責小跟班倚官仗勢，欺負殘疾人。在場的老板娘袖手旁觀，無動於衷，不住地點頭，若有所思，不知她站在哪一方。
中國人傳統的年夜飯開始了，觥籌交錯，歡聲笑語，跑堂上菜的川流不息，熱鬧非凡。
晚會也準時開幕，臺上霓虹燈高照，五彩繽紛。戲碼是：京戲“龍鳳呈祥”，越劇“郭子儀拜壽”，申曲“陸雅臣賣娘子”，評彈“錢篤召求雨”，名家獻藝，精彩紛呈，晚宴的人氣達到高潮。
9時許，晚宴結束，動物表演開始，頓時臺上臺下亂哄哄的，調笑胡鬧，歡天喜地。
最後是“群豬辭舊”，是從附近農村里選購來的，一共6頭。老板娘命人將豬趕上臺去，圍著臺中央一個大泔腳盆吃食，“呼哧呼哧”大聲吃喝，亂七八糟，不堪入目。
不竟如此，她還命燈光師下來，換小跟班上去掌控燈光，啞巴敢怒而不敢言。其他人也不解其意，一個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專業人員不用，幹嗎派一個毫不相幹的人上去亂搞？不要出事情嗎！
果然出事情了！群豬突然停止吃食，一隻隻滿臺亂竄，聲聲嚎叫，奪路而逃。有兩隻跌下臺去，就地一滾。爬起來四處亂拱，傻不拉唧的，朝桌子底下鉆，似乎受了驚嚇。
滿場的賓客被這突如其來的鬧劇嚇得不輕，年輕女子尖叫，小孩啼哭，只有少年男子、調皮的男童無限高興，爭著與肥豬嬉鬧，一時間又變成超級熱鬧起來，笑聲、鬧聲一片，甚囂塵上。
更奇怪的事發生了！老板娘手里多了一根九節鞭，指著啞巴責道：“小鬼子，束手就擒吧！”
“咿咿呀呀，哼哼哈哈！”啞巴支支吾吾地指手畫腳，表示聽不懂。
“別再裝瘋賣傻的了！警車一會就到，警察局里上老虎凳，不怕你不開口！”
“放你媽的狗屁！就你一個娘們奈何得了老子？”啞巴一開口，所有的人嚇了一跳。天哪，他是個“大興貨”！
老板娘把臉一沉：“少作反抗，不然罪加一等！劉隊長，動手！”賓客中沖出幾個大漢，餓虎撲羊似的奮力將他摁倒在地，雙臂反銬，連腳鐐都用上了。
真是“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剛才鬧哄哄的群豬上臺喂食，一會兒又變成捕捉小日本，還是個假啞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會變成賓客鬧哄哄的了！異口同聲地請主辦方解釋清楚，人聲嘈雜，炸開了鍋似的；就連度假村的員工也一致要求老板娘說明真相。
劉隊長說：“李太太，就在這里起訴這個假啞巴、真兇手吧！其中的奧妙我也不太清楚。”
“好！我就當場拆穿小鬼子的西洋景！”
鮑丫頭上臺去，先把豬轟到一邊：“去去去，這里不是你們待的地方！”臺下又是一陣笑聲。
“眾所周知，前段日子這里發生三樁案件，北平天橋的“落活王”王春山王老爺子，湖北“四杰村”的飛刀華，河北滄州飛車走壁團的年輕演員。都在演出時中了暗器，失手傷己傷人，罪魁禍首就是這個小日本！”
“哦！啊！”一片驚訝。
“他是怎麼作案的呢？臺前臺後除了多盞固定的照明燈以外，還有一盞隨著主演轉的跟蹤燈，就在舞臺右方下場門的上邊，有個突出的包廂，由燈光師掌控。就是這個假啞巴！”
“小日本在燈座上安裝一個鋼針發射器，里面藏了幾十枚特制的細針，燈光照到演員身上，鋼針便百發百中地射到他身上，無一幸免，危害不淺！”
“為此我走訪了湖北、北平、滄州三地，與受害人當面交談，掌握了第一手資料，仔細研究調查後，終於將他挖了出來，還受害者一個公道，也為本度假村洗刷罪名！”
“這麼一說，6頭豬上臺吃食，受傷逃下臺，也是中了暗器！”大家終於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