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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金属门把的手一颤,“啪嗒”一声,浅蓝色封皮掉到地上。何以夏犹如一脚踏空,从云端直直往下坠,她闭了闭眼,浓密而纤长的睫毛颤动得厉害,后槽牙咯咯作响,“楚煜,你这样,又算什么?
她七年来一厢情愿的幻想都在这个刹那如数破灭,楚煜的苦苦哀求,痛哭流涕以及悔恨交加都不过是她凭空杜撰出来的。
这种恍然自失的痛楚让何以夏感到孤助无援,胸口憋着的浊气让她头晕目眩,险些栽倒。
楚煜瞧见她摇摆不定的身影,眸光愈沉愈冷,交缠的十指骨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几秒后,心绪稳了些,“我现在能给你的,只有这个。”
她要自由,他只好忍痛给予。
别的,他什么都给不了。
他不再奢望她的原谅,只因为他无法自我宽恕。
闻声,何以夏转过来看他,却看不清,视线模糊成一团,半响,她轻轻吐出个字,“好。”
金属锁合上的刹那,她仿佛回到七年前那天晚上,心脏骤然陷入死寂,从此,她的心,没有温度,没有柔软,只有冷,还有硬。
空旷走廊上飘着的高跟鞋声音,犹如鼓槌敲在心脏上。回国前夕,傅子祈曾问她:“如果回国后发现那个人比你过得好,会怎么样?”
“他不会比我过得好。”她笃定的回答。
何以夏的过于自信导致她判断失误,楚煜不仅没有如她意想般过得糟糕,而且还拥有她这辈子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他站在建筑行业的至高点,他的名字,在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比她过得好,好过千倍,万倍。
何以夏不记得她是如何回到办公室的,只记得三魂七魄清醒时,手脚俱是冰凉,仿佛在北极走了遭,天色渐渐暗下来,胃里猛抽,一阵翻涌,下意识往洗手间冲,却在离座时险些摔倒,她趴在盥洗室呕了半天,结果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何以夏鞠了把凉水漾到脸上,直起腰,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审视镜子里的自己,很多复杂的情绪往外涌,上次和楚煜做的时候没做任何安全措施,事后也没有吃避孕药,再加上最近胃口不佳,睡眠偏多,月经迟迟不来,一股寒意渗到骨髓。
她将右手覆盖到小腹上,对着镜子痴痴的笑,很久以前,这里也曾孕育过一个小生命,但,很可惜,被她弄丢了,如果这次再怀上,会不会弥补过生命中的一段缺失。
等何以夏意识到这个可怕的念头后,顿觉羞耻,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被她全部掐断,只做过一次而已,哪那么容易怀上。
她继续鞠了几把凉水漾到脸上,水珠沿着发丝往下落,扶着洗手台站了一会儿,顿觉清醒不少。
从洗手间出来后,何以夏从魏秘书那要来海华国际投资有限公司李海华先生的联系方式,看了眼腕表,还有二十分钟就到六点,这个时候发出邀请,恐怕希望渺茫,正打算放下手机,屏幕却显示号码已经拨了出去,就在她准备按下红色挂断键时,电话被接通。
听筒里传来一声英文,是纯正的伦敦腔。
她足足愣了半分钟,开口时,是英文,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对方沉默了一阵,就在何以夏以为电话被掐断时,对方再度开口,熟悉的中文,字正圆腔,还带点浅浅的笑意。
这种笑意,让她有种被人玩弄于掌心的恼怒,但克制着没有发作。
说明来意后,李海华爽快答应,随即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定下来。
何以夏颇感意外,挂断电话后去洗手间补了个简单的妆容,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她在前台借了把伞,站在路上拦车,蓉城的出租车本就不好拦,更何况是下雨天,这样一来,买车的念头就更强烈了。
大约等了半个小时才坐上一辆出租车,给司机报完地址后就一直看手表,事实上,她已经迟到了。
地点定在汉莎国际娱乐会所,她虽回国不久,倒是屡次三番听人提起这个地儿,据说是蓉城最好的综合性娱乐会所,设计颇有些逼格,价格更是高得离谱,但却深受蓉城的名流富豪青睐。
雨大路滑,司机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位于二环路的汉莎。
服务生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雨伞。何以夏这才腾出只手拍拍身上的水渍,然后往迎客大厅走,四周金碧辉煌,乍一看,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她从兜里摸出手机,李海华已经将门牌号以短信的方式发过来,99,虽然庸俗,但能理解,生意人,凡事都图个吉利。
人若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今儿个就算是天塌下来,她都不会出来谈这桩案子。
何以夏拒绝了服务生引路的好意,沿着路标指示牌往里走,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像直接从白天跨到黑夜。眼睛在短时间内很难从暗适应的状态中缓过来,所以,她刚踏上毛茸茸的地毯时险些摔倒。
宽阔的走廊静谧而诡异,两边是厚重的隔音门,只能凭着隐隐约约的安全指示灯灯光来辨别包厢的门牌号,她在廊腰缦回处停住,99号包厢就在眼前。
但她却莫名的恐惧,就好像这扇门,隔着天堂和地狱。
何以夏情绪稳了些,推开厚重隔音门的刹那,当场就被十足十的下了大跳,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震得脑仁儿都是疼的。里面人头攒动,年轻的男男女女蹦着跳着喊着,还有些人坐在高脚椅子上靠在吧台边上喝酒,光线昏暗的角落里还有几对半裸着的都市男女相互啃食。
数秒过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误闯了别人的地盘,正待退出来,刺耳的音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一道近似公鸭嗓子的男声传来。
“怎么?走错地方就想跑?这地儿也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何以夏没理,握住金属门把往怀里拉。
说话的男人绕过人群走向她,那人染着红头发,腿上裤子紧梆梆的,两腿间的那一包特别明显,他伸出条腿,勾住厚重的隔音们,意味不明的看她。
她干脆松手,笔直的站在那,“那你想怎么样呢?”声音里带点笑。
这声笑,闯了大祸。
那男人有一瞬的惊诧,眼前的女人都要死到临头了,她还笑得出来?这帮子人,有些是他的小跟班,还有些,是他千方百计才搭上的高枝儿,面上到底挂不住,眼底浮上些狠厉。
他没说话,只任着蛮力劲儿将她拽进包厢,且不忘踢上门,“陪哥几个玩会儿,要是高兴,这事儿既往不咎。”
男人说完话,甩开她的手。
何以夏险些一个趔趄,退了几步,站稳,手腕疼得很,她揉了会儿,两道秀眉蹙拢,厌恶全摆在脸上,勾着唇问:“陪你?出门前忘记照镜子了么?”
男人动了气,声音陡增,“哟呵?你穿成这样不就是出来卖么?卖谁不是卖?立什么贞洁牌坊?”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男人使了眼色,其他男人都往何以夏站的这个方向走,女人也都看着她,与其说是看她,倒不如说是等着看好戏更贴切些。
短短数秒,她就被包围得水泄不通,那些人越走越近,视线落到她胸前,眼睛都在放光,浑身汗毛竖起来,她笔直的站着,和所有人对峙,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应对之策捋了个遍,但却没一个行得通,她不可能冲过层层包围逃出这个包厢,也不可能以寡敌众,更不可能向朋友求助。
且不说她在蓉城的朋友有几个,就算救援应声而来,她恐怕早就被饿狼撕得粉碎。
掂量过权衡利弊后,何以夏决定暂时虚与委蛇地道个歉认个错,说不准处境会稍微缓和些,唇瓣微张时,一道女声传来。
“都活腻了么?知不知道她是谁的女人?”
这声音,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吧台边,有个女人款款走来。
是向微。
随着她走近,所有人让出条路来。
“这不是我煜哥哥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么?怎么肯赏脸来这种地方了?”向微摇晃杯里的酒,眯着双狭长的眼睛看她。
见着个“熟人”,何以夏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儿,向微看着面善,心却狠毒至极,使起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恐怕没几个人招架得住。
她,是领教过的。
在场的人听到“煜哥哥”三个字时,都不由得替她捏了把冷汗。
煜哥哥就是向微的竹马啊。
何以夏抿嘴轻笑,“你不也一样么?”谁又比谁干净多少呢。
向微有意无意的把玩高脚杯,狭长的眼尾凌厉狠绝,她今儿个化了个浓妆,戾气比平时重些。
“这种时候你不是该求我高抬贵手放你一马么?怎么还这么自持清高?”向微笑得肆意。
她不再接话,在向微出现之前,多少还有些胜算,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未知数,向微不可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什么都不做。
但她却不知道,她的沉默在向微看来就是变相性的认输,七年时间,终归是把她的傲骨磨掉不少,向微忽然就有点扫兴,但该做的,还是得做。
向微边喝酒边往吧台边走,“各位兄弟姐妹,今儿个,就算卖我一个薄面,她喝下三杯酒,这事儿就算翻篇。”
这话刚撂下,就有人唏嘘一阵,红头发男人头一个跳出来反对,“向姐,可没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啊......”
“南边儿的厂子要是不想再往下开了,你就使劲儿搞她,我权当没看见。”向微坐回高脚椅子,背对着一群人说话。
红发男人不再吱声儿,看来这帮子人里,数向微说话最有魄力。
何以夏这才看见她穿的是露背装,后背空空的,就腰上系两根绳儿,松垮垮的,眼看就要掉下去。她旁边还坐着个男人,低头玩手机,唇角带着笑,很安静,和这帮子人格格不入。
没一会儿,向微调好酒,吩咐三个年轻女郎端着,笑吟吟地往她这边走。
盛酒的杯子是喝红酒的小高脚杯,上面用金色的镶边分开了的,从下往上依次是一二三环,三杯酒下来也就是半斤多的量。
何以夏迟疑了阵,今晚上这状况,能用三杯酒解决问题,属上上策。到澳洲的头两年,她日夜买醉,从最开始的烂醉如泥到后头的千杯不倒,酒量自然比大多数人好得多。
后来,是傅子祈帮她戒的酒,而烟,她始终戒不了,瘾太大。
她接下酒,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灌进胃里,一阵抽搐,这酒她以前喝过一次,太烈,后来就不喝了,名字叫伏特加,最早产于波兰,是世界第一大类烈酒,酒精纯度大概在60度左右。
这向微,还真够狠的。
但这三杯酒,还不至于撂倒她。
何以夏喝完剩下的两杯,除了喉咙火辣辣的疼,味道也怪怪的,就是和以前喝的,好像不太一样。
但具体哪不一样,她说不上来。
“我可以走了么?”她晃了晃空酒杯,唇边挂着笑,似是挑衅。
向微轻笑一声,狡黠的得意在狭长的眸子里迟迟散不去,“你随意。”
她没半分留恋,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包厢门在身后阖上的刹那,一颗悬着的心才安然落地。
但她没听见包厢里的谈话。
“向姐,先前是我错了,你这三杯酒够狠的,估计那娘们儿出了这门就得倒!”红发男人咧着嘴,笑得猥琐,那可是60度的酒啊,凭他的酒量,够呛,更何况,那还是个娘们儿。
向微勾了勾唇,手搭在红发男人的肩上,压低了声音,“还有更狠的,我在里面加了好东西。”
红发男人似懂非懂的笑起来,狗腿似的问:“向姐,什么好东西啊?”
她眯着眼笑,“三.唑.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