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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辰了,外面又在下着雪,会是谁呢?沈默奇怪道。
这会子己入了戌时,也就是现代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在现代还是早着呢,可在这元代的冬夜里,大伙儿早该烤会子火休息去了。又有谁会夜间来访呢?
“是王护卫求见。”丫环禀报道。
“远图?这会子他来做什么?”沈默微一皱眉,回道:“快请他进来书房叙话。”
茗娘收拾起了小几上的笔墨纸张,出去又冲了一壶茶,又拿了些茶点来。这才向王远图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王远图正色还了一礼,等她出了门去,这才向沈默行了礼道:“远图夜中来访,搅扰了。”
“不说这些客套话,远图随意坐吧。”沈默指指小几另一侧的炕台道。
王远图也不客套,斜斜的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即不喝,也不放下,眼睛只盯着那清绿的茶水,踌躇起来……
“说说吧。是有什么想不通?”看着王远图,沈默淡淡一笑道。
“少爷喝的这茶水与旁人喝的却有所不同。”王远图犹豫了一下,端起杯子浅浅的啜了一口,却论起茶来。
“如何?”沈默仍是微笑着望着他。
“还不错!虽是略有些青涩之味,不过却更有些清气提神的意思。”王远图点头道:“少爷行事,每多出人意表。远图有时也不知道少爷脑中如何会有这么些弯弯绕绕。虽说事前远图总是看不通透,不过事后一品,少爷的想法却多有深意。就如这茶一般,远图还是头一次喝到这般提气爽口的茶水。”
“呵呵,所以呢?”沈默点点头,继续问道。
“少爷明鉴,远图心里确是有些事想不明白。”王远图纠结着道:“属下今日与邹大哥喝着酒聊了一场,听着他的意思,佛帅竟是想推少爷为明主,带着大伙儿驱逐鞑虏,光复我汉人江山。”
“哦?竟有此事?”
见沈默口中虽是这般说道,脸色却是毫无动容,王远图叹了口气道:“少爷果然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推徐寿辉上台?”沈默脸上又浮出一些笑容问道。
“正是!少爷若是成了俺们佛军之主,下面哪个敢有二话,远图立时提了他的人头来见你!便是邹普胜、赵普胜、李普胜这几位老哥哥,也必没有不服的!”王远图恳切得望着沈默道。
“嗯,这几位可都是跟着彭帅多年的亲传弟子?”沈默没有回答王远图的疑问,却转而回问道。彭莹玉传了不少弟子,都是按着普字辈来起的名字。所以名字中都有个普字。
“正是。彭帅诸多弟子之中,这几位都是声名最响的。邹大哥铁匠出身,却是能文能武,幼时跟随一名方外道士学过些本事,行军布阵安营守城,都是把好手;赵大哥双刀无敌,人称‘双刀赵’的便是,横财在他手下,也走不出百招……怕是只有芷若小姐联手方能胜他一筹;李大哥水上功夫了得,名号是叫‘李扒头’的,当年在巢湖,被人反绑了双手双脚扔去湖中,竟然也逃得性命!”
“那也该叫个‘浪里白条’啥的,怎么叫了李扒头这么个名号?”沈默饶有兴趣的问道。
“这是因为李大哥快意恩仇,出手狠辣……当年那些害他的人,一个个全被他用铁锄斩断了脑袋,所以被人论到——‘休惹巢湖李扒头,锄头之下见人头’。”王远图笑着解释道。
“周王可也是彭帅的弟子?”沈默忽然截口问道。
“那时属下还未在彭帅帐下。不过听说他是彭帅记名弟子,并未得到彭帅真传。所以……”王远图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这才道:“所以才享不得福,撑不住那场富贵。”
“当时彭帅那些亲传弟子可在?”
“邹大哥和周普胜周大哥自然是在的,赵大哥与李大哥虽也是入了彭帅的门墙,只怕人却未必跟在身边。”王远图略一思索,随即答道。
“那彭帅如何定下要周子旺来当这大位的?”沈默紧接着问道。
“这个属下去不得而知……”
“那你便好生想想吧……若是想得通了,便不用再跟我问什么了。”沈默一挥手,不再说话,只端起茶碗品起茶来。
王远图虽不知道端茶送客的典故,可却听得明白,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他脑中一愣,一时乱糟糟得想不明白,为何周王当了大位,沈少便坐不得这大位?难道是和周芷若姐妹有关?却又不象……只好起身行礼道:“即是如此,俺先退下了,回去再好生想想少爷的话……”
“嗯,去吧……”沈默淡淡的把手中的茶碗一饮而尽。
除夕终于在暄天的爆竹声中走来了。午后沈真便带着沈默去到祠堂里,由族长沈越带着全族男丁参加祭祖的仪式。磕头上香祈福的,折腾了好大一气工夫,这才在傍晚回到了家里。
女人们去不得祠堂,在家中早己摆起了丰盛的家宴。只等着当家的男人们回来,便要吃起团年饭。张家的几位客人也都一起围坐在桌前。按说张家的两位姨娘本不该上桌,只是一者是客,再者也是张家没了主事夫人,这才如此安排起来。
刚刚入了座,先是沈绣娘与张无忌两人一起来到桌前,跪下磕头道:“祝爷爷奶奶父亲(沈家老爷太太并沈师傅)喜庆平安,如意吉祥。”
沈真呵呵一笑,一挥手虚抬了一下,道:“快起来,这天地上冷。”早有下人扶了他二人起身,沈母也笑着拿了红绳穿着的大唐时候的开元通宝,给两人挂在脖上,是为压岁钱。
等绣娘与无忌也入了座儿,一旁周芷若姐妹也上了前来道福。沈母早就看着这姐妹二人与自家儿子有些意思,生的极美不说,居然还都是练家子,这以后有她们护着儿子,自是放心不少。却是亲自上前扶起姐妹俩。笑道:“我的儿,你姐妹也学绣娘与无忌小儿一般跪了来讨压岁钱么?真要想跪,却不急在此时,过了年且寻个机会,还有得跪呢。”说着话,竟是一人一只金晃晃的镯儿套了上去!
周芷若姐妹听着这话颇有些深意,没敢接口。只看着腕上一人被套了一只金镯子,心中更是一动。对视了一眼,不禁俱都红了脸儿。沈母见状更是乐不可支,一手一个,拉到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旁边早等着的沈真房中的两名姨娘与沈默房中的星月姐妹也上了来磕头道福。沈母连忙叫着旁边的下人帮手扶着,笑吟吟得一人递去了一只小小的金锞子,却对着星月姐妹道:“好生养着身子,明年给咱们家添丁进口。”
星月姐妹又磕头谢了太太,这才起了身来。见着沈默一边关切的眼神,沈母又看看沈真,这才道:“今日家中团圆,你二人也坐上来一起吃罢。”
虽说是平日己经一起同桌吃上饭了,可听着团年饭竟也能和老爷太太还有少爷一起,星月姐妹顿时喜上眉梢,谢过了太太的恩典,这才并肩排坐在沈默下首。
沈真房中的两名姨娘,多年未有所出,眼看着星月姐妹也不过是家中少爷的姨娘罢了却是母凭子贵,居然团年饭中也上了台面。心中酸楚难挡,却不得不磕了头谢过赏,转去沈真身后伺候着。
沈默房里的茗娘、沈母房中的贴身丫环,并着绣娘的乳娘这时也一起过了来磕头。沈母俱都有赏钱布下。却是发到茗娘的时候,又笑道:“伺候好少爷,明年这团圆桌上少不得也有你的位儿。”却把茗娘说的俏脸儿徘红,只是低着头儿,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转去沈默身后伺候起来……其后各院各房的下人们都来磕头讨赏,沈母房中的贴身丫环替沈母一一赏了。众人这才开始进食。
沈真夫妇岁数大了,守过了子时便回了房歇息去了。沈默带着大伙儿玩起抹牌守着夜。初一清晨一大早,先有王远图、邹普胜前来拜年;又有胡三九、沈信、何福等人也来拜过;平安等一干府中管事的,也都按着身份,一个个的上前来拜年讨赏。只把沈默累得头晕眼花一般。好容易家中的拜完了,正想歇息一会儿,沈真却又道:“默儿且去走走各家亲友罢。”便这么得又派了份活下来……先是沈越家中一定要去的,亲近的几家亲友都得沈默去一圈儿。另一些不很要紧的,早派了下人送去节礼,便不必自去走一趟了。走到镇东的大槐树前,看着一名妇人正在给槐树大仙上着供品、点着香烛,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的在默念着什么,沈默却想起一个人来,敲了敲车前窗,向平安道:“咱们去陈仁美家!”
新的一年,谁都希望风调雨顺,心想事成。只有孩子们快乐的享受着这一年到头最开心的日子。手里还握着油炸的果子,一边跑着,一边笑着。不时的响起一声炮仗,散布开一阵阵硝石硫磺的香味。
怀远一家小院中,置了张小桌,摆了几只面儿捏成形,蒸成的供品,居然有猪、有羊,有牛,还有一只捏成了灯型,里面用菜油点起了一只灯芯。朱元璋站在桌前,正仰望着半晴半阴的天空,双手合什不知道在默念着些什么。这些供品的制法,还是他母亲教会他的,当年家里穷得要紧,母亲只好用面捏成些供品,蒸熟了来上供。可现在自己便只能用这些面捏的供品来供着父母兄长们……念完了祝词,朱元璋又磕了三个响头,蹲起身来,抓起一只面猪,一只咬去了猪头。口中含混道:“贼老天!俺便是不供你,且看你能把俺怎样!”
定远县城南,顺子家那座破落许久的小院中,喜蛋正在一张布满灰尘的小破几上摆着些枣馒头、频婆果和一碗饺子。三柱清香插在一只白面炊饼上,正袅袅的升起着烟雾。
“莲娘,你和孩子在下面可还好么?现在该和顺子哥遇在一处了吧。上次不是俺不救你们娘俩儿,实是俺见着的时候,你己经吃了那贼秃一刀,救不活了。今日是大年初一,俺特意抽了些空来看你。莲娘,别记恨我呢……”
正念叨着,身后忽然吃了一脚,喜蛋不由自主得滚去了一边。紧接着,一只穿着绣鞋的脚儿,踩上了他的脖颈!
战栗着顺着那脚儿向上看去,只见着一张披散着头发,惨白的脸儿,隐约着竟象是莲娘一般,喜蛋不禁大叫一声,便就这么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