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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邑县城,许府。
虽然是家道中落,从名门降格为大户之家,但是架不住山中无老虎,猴子自然也就能称大王了,许家仍然是下邑县排名靠前的家族。
而且许家保持着名门之家时建造的府邸,光是门口两座石狮子,以及高大敞亮的朱漆大门,就足以让那些刚刚升格为大户的人相形见绌。
府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家主许晟脸色不太好看,一副病怏怏姿态的许承志靠坐在躺椅上,旁边站着低眉垂目的许承业。
“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晟沉声问道。
许承志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许承业抬起头,说:“父亲,我这样做是为了挽回咱们许家的脸面,同时也能为弟弟报仇,让姓秦的小子付出代价。”
许晟火冒三丈,怒道:“你们闹够了没有?承志少不更事,犯下过错有情可原,你已经到了加冠的年龄,怎么也这么的不懂事!之前我们许家成为县里的笑柄,你为弟弟报仇是没错,可是为什么要搞的世人皆知?”
现在,大家都在说许家子弟仗势欺人,以试前秀才的身份挑战新晋童生,是为以大欺小。
许承业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说:“待儿子打败秦墨,胜者为王败者贼,谁还敢说咱们许家的不是。至于以大欺小,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我已经开出对秦墨有利的条件,他也答应了,所以用不着怕别人乱嚼舌根子。”
“你懂什么!”许晟瞪了大儿子一眼。
作为家主,许晟身负中兴家业的责任,奈何他资质有限,虽然在年少的时候成为文士,最后却连秀才都没能考中,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
两个儿子还是很争气的,老大许承业十四岁文宫觉醒,十七岁考县试成为童生,十八岁通过府试,紧接着又获得试前秀才文位,也就是说他能以十九岁的年龄成为秀才,已经赶上了许家的先祖。
老二许承志天生聪慧,同样是十四岁文宫觉醒,十六岁便以第二名的成绩入学县文道学院,很多人都相信他日后的成绩肯定在哥哥许承业之上。
两个儿子都是县文院里的佼佼者,许晟觉得脸上有光。
但是二儿子入学还不到一个月,就因为嫉妒同窗,暗中联合舍长害人,最终落个文宫碎裂和被学院开除的悲惨结果。
许晟心里不服,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要报复秦墨,但打听到秦墨和古孟、贺昶还有县尊徐灏的关系,不得不临时打了退堂鼓,暂时决定忍气吞声。
因为颜铭也被学院开除这件事,许家还赔了不少银子呢。
二儿子被废,他只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大儿子身上,没想到大儿子也去招惹秦墨,你应该把精力全都放在三个月后的院试上才对,先拿到文位才是最实在的。
许承业并不体谅父亲的苦心,说:“反正事情已经搞的世人皆知,您总不至于让儿子当缩头乌龟吧?”
许晟语带不悦道:“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以后不许你们私自做主任何事,回房休息去吧。”
……
听泉草庐里,墙壁上挂着四副字,都是古孟写的,分别是双字的【连字成兵】两幅,三字、四字各一副。
本着贪多嚼不烂的理由,他拒绝为秦墨写第五副。
其实当天下午的时候,秦墨已经掌握了这四副字的行书写法,并且用篆体进行尝试,也获得了成功。
许承业挑战秦墨这件事,不但在县城里传开了,文道学院里也是人人皆知。
转眼到了第三天正午,学子们结束上午的课业,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往膳房用餐,而是三五成群的去往学院大门口方向,不一会儿便聚集了上百人。
其中还有不少身穿白底墨兰秀才服的人,他们也来凑热闹。
许承业在几名同窗的簇拥下出现,他环视四周,没有发现秦墨的踪迹,用轻蔑的语气说:“那小子不会害怕了吧,所以不敢过来应战。”
“双甲童生也会选择当缩头乌龟?”一名狐朋狗友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说。
另一人与之唱双簧,说:“双甲童生怎么了,咱们许少是试前秀才呢,就算只是用最低级的乐器,也一样能轻松获胜,明知道是必败的结果,秦墨当然不敢应战。”
“爽约是很无耻的事情,那他以后就不能叫秦双甲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语带嘲笑道。
几个人很有默契的齐声问:“那该叫他什么?”
尖嘴猴腮的家伙扯着嗓子说:“秦龟甲!”
“哈哈哈!”
许承业带头大笑起来,书道分院新晋童生班的人全都满面怒容,他们不相信秦墨会爽约。
就在这时,一个带有强烈挖苦意味的声音响起:“出身大户之家的人就是不一样,背后议论人的时候都不知道小声一些,真是没教养。”
“谁敢讽刺本公子?”许承业气呼呼的转过头,看到的正是秦墨。
秦墨拎着装文房四宝的袋子,面色从容的走过来,众人很自觉的为他让开一条路。
许承业气的咬牙切齿,偏偏又找不到反驳之语,只能用眼睛瞪着秦墨。
秦墨无视他的目光,自顾的走到人群中央,对着众人一抱拳,说:“承蒙各位同窗厚爱,前来观战,不知道哪位学长愿意担任裁判之职?”
一名秀才上前,朗声道:“本人不才,愿意充当裁判。”
“多谢学长。”秦墨谢礼。
片刻之后,许承业和秦墨相距十丈站好,自有童生班的同窗搬来书案,秦墨拿出文房四宝摆好,然后往砚台里注水磨墨。
许承业手里拿着一支竹笛,长一尺三寸,朴实无华,是最普通的笛类文宝,堪堪可以满足琴道文士使用。
在琴道中,笛子是排名第三的乐器。
再看秦墨这边,砚台旁放着两只毛笔,分别是紫竹春秋笔和三毫乾坤笔。
许承业舒展眉头,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他本以为秦墨会借来好一些毛笔,没想到两支都是普通货色,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趁着秦墨在磨墨,许承业开口道:“作为应战一方,由你先提出君子协定。”
秦墨头也不抬的说:“不许出现重复内容。”
这条约定针对书道文士的时候,是禁止写重复的字,对于琴道文士来说,是禁止出现相同的曲调。
许承业笑了,满脸嚣张表情,说:“我的要求是不许使用双文道。”
此言一出,童生班的人全都气坏了,秦墨只是个新晋童生,已经在毛笔的选择上做出让步,所能够依仗的只剩下书、棋双道,许承业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绝对是欺负人。
秦墨表现的十分淡定,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动作从容的放下墨条,结束磨墨过程。
担任裁判的秀才微微皱眉,见秦墨并不反对,便开口道:“君子约定即刻生效,比斗现在开始!”
秦墨伸手拿起三毫乾坤笔,文力透过指尖,在笔杆和笔锋上形成炫色光芒。
许承业双手持握竹笛,同样散发出炫色光芒。
远处的小土包上,古孟站在上面,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这边。
他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古博士,你也来了?”
古孟回头,是贺昶。
贺昶笑着说:“说实话我有点儿不放心,你觉得子翊能赢吗?”
古孟很有信心的说:“他一定能赢。”
信心来源很简单,前天他教【连字成兵】的时候,秦墨表现出的能力让他折服不已。
贺昶把眉毛一挑,反问:“既然你有信心,何必来这里观看?”
古孟白眼一翻,哼道:“观战是学习的重要过程,子翊虽然是个童生,但他能够让县尊大人受到启发,获得试前翰林文位,我只是个试前贡士而已,来观战岂不正常?”
“英雄所见略同。”贺昶笑着说。
对于他这种厚脸皮的行为,古孟表示一万分的崇高鄙夷,如果他不是学正,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古孟把头转向比斗现场,懒得再理他。
秦墨并未落笔写字,而是盯着许承业看。
他的这种行为让大家无法理解,作为等级低的一方,不管是选择攻击还是选择防守,都应该快人一步才对,如果被对方抢占先机,自己的处境会很不利。
许承业微微皱眉,他也觉得奇怪,但还是很从容的吹出音符。
第二个音出来出的时候,贺昶和古孟同声道:“《惊涛曲》。”
等到第三个音出来之后,几名观战的秀才做出同样的判断,秦墨心里有底了,三毫乾坤笔落于纸上。
一名秀才摇头说:“晚了!”
旁边几名童生一头雾水,比斗才刚刚开始,怎么就晚了?
秀才出声解释说:“这是《惊涛曲》第一曲第三小节,多数琴道类童生都能做到八音出浪的地步,许承业是试前秀才,应该能做到六音出浪。”
所谓八音,指的是第八个音节,出浪指的是浪花的声音,伴随着声音会形成半实体化的海浪,朝着对手所在的方向涌去。
随着更多的音节出现,海浪会变成汹涌的波涛,以奔雷之势铺天盖地而来。
他之所以判断秦墨必败,是因为书道文士在对抗《惊涛曲》的时候,最有效的是做法是【连字成兵】中的“排山倒海”四字,很显然秦墨下笔晚了,剩余的时间不多,根本不足以写出四个字。
而且,秦墨起笔的笔划跟这四个字没有任何关系,显然他不知道破解方法,岂能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