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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县城主街上十分热闹,各种小商贩占据道路两侧,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来往的行人比白天多很多。
一辆马车停在街角,身穿赭色长衫的古孟从车上下来,衣衫上绣着代表试前贡士绿竹图案,他头戴东坡巾,手持一把折扇,显得书卷气十足。
以往他就是以这身行头出没于秦楼楚馆之中,备受追捧,睡姑娘都不用给钱。
接着,青衣小帽打扮的秦墨跳下马车,赞道:“果然热闹,窥一斑而知全豹,小小一座县城,就已经显示出大宋的繁华。”
古孟哼道:“繁华有什么好处,不光你我能看出来,辽人、金人、西夏人也能看到,所以他们才会对大宋虎视眈眈,挖空心思想在这块肥肉上咬一口。”
秦墨白了他一眼,说:“照你的意思,我们应该穷的叮当响,就不会被人觊觎了,对吗?富不是错,错的是仇富心理,自己没有本事发家致富,只懂得靠发动战争达到目的,这是野蛮人思想。”
古孟反驳:“财不外露是一种境界,自己不懂得收敛,就不要怪被人惦记。再者,明知道自己没有保护财物的能力,就更应该小心一些,不是吗?”
秦墨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他的注意力被旁边的小摊所吸引。
小摊上摆着的是各色棉布,花花绿绿甚是喜人。
一名身穿灰布长衫的人站在摊子前面,问:“布怎么卖?”
小贩笑着回答:“单色布一丈三百文,花布一丈三百六十文。”
客人伸手摸了摸衣兜,传出零星的铜钱碰撞声,显然是钱不够,最多有个三五十枚罢了。
但他脸上并未露出任何羞愧之色,反而趾高气扬的问:“可否关扑?”
小贩脸上的笑意丝毫没有减少,点头说:“可以,三十文一次,四纯单色布一丈,五纯两丈,六纯一匹,如何?”
“扑!”客人数出三十枚铜钱放在摊子上,小贩从摊位下面拿出一只粗瓷大碗,以及六枚成色相同的崇宁通宝。
客人接过铜钱,双手合拢对着吹了一口气,然后松手,铜钱落入碗中发出叮当声响。
所谓的四纯,指的是六枚铜钱中有四枚正面朝上,五纯、六纯以此类推,其实就是一个概率上的问题,纯数越高出现的几率越小,全凭运气。
此为以小博大,赢了便可以很少的钱获得价值较高的物品,输了也只是损失一笔小钱而已。
六枚铜钱中有四枚正面朝上,客人脸上乐开了花,小贩表现的十分淡然,并不觉得自己赔钱了,动作麻利的取出一丈蓝布交给对方,嘴里还很客气的说:“您运气不错,下次再来。”
“好嘞。”客人拿着布高兴而去。
小贩继续满脸堆笑,和新的客人攀谈起来。
由此可以证明小贩通过这种方式赚过不少钱,输赢早已经习以为常。
古孟见秦墨对此很感兴趣,说:“不光是布匹,很多东西都可以拿来关扑,包括文宝斋里那些价值连城的文宝。”
秦墨眼眉一挑,说:“为什么每次去文宝斋都时候,伙计都没有提过这事儿?”
“你不提,人家当然也不会提。”古孟解释说:“这是买卖双方的一种默契,文宝在文士眼里属于高档之物,关扑则是贩夫走卒皆可做的俗事,店家才不会主动提呢,会降低店里的档次。”
秦墨恍然大悟,说:“盘口在哪里,我们这就过去吧。”
古孟皱眉,说:“既然你觉得丢人,我们不去也罢。”
秦墨正色道:“我什么时候说押注丢人了?”
古孟指了指他的衣装,说:“那你干嘛要换衣服,把自己打扮的跟个小厮似的,为什么不穿童生服表明自己的身份。”
秦墨嘿嘿一笑:“自己往自己身上下注,总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再怎么说我也是天下第一童生,要脸。”
他只是名头大,实际上出了县学没人认识,换套衣服就能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古孟气的不轻,指着自己的一张老脸说:“那我呢?我就不要脸了吗,全城的人都认识我,我怎么办?”
秦墨左思考状,片刻之后说:“没关系,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把注下在自己学生身上,天经地义!”
不一会儿的功夫,满脸不情愿的古孟带他来到一处赌档。
赌档门口挂着一只灯笼,上面写着“宝”字,门口垂着厚实的棉布帘子,据说这种做法不是为了保温,因为就算是到了夏天,也不会更换成透气性好的薄帘子。
掀开帘子走进去,赌档里乌烟瘴气,形形色-色的什么人都有,甚至还有几个穿着衙差衣装的家伙,和其他人一样,高声咋呼个没完。
进来之后,秦墨便装作不认识古孟的样子,径直走向右侧的角落,那边设有木桌,端坐一名长着鼠须的干瘦中年人,背后挂着的匾上写有“四院之争”的字样。
“什么盘口?”他开口问道。
中年人见有生意上门,摇头晃脑道:“明天一共有两场比赛,马仲对严殊,马仲赢一赔二,严殊赢一赔三;秦墨对沈云,秦墨胜一赔二,沈云胜也是一赔二。”
“秦墨和沈云是一样的盘口?”他面露狐疑。
中年人用手捻着自己的胡子说:“秦墨实力很强,有天下第一童生的称号,但毕竟刚刚成为老童生,沈云已经参加过三次四院之争了,所以二人势均力敌,出现相同的盘口很正常。”
这家伙分析的还算透彻,秦墨拿出三张百两钱引,说:“押秦墨胜。”
“好嘞,三百两秦墨胜。”中年人拿起毛笔,在裁好的纸条上龙飞凤舞一阵,开好赌票,笑盈盈的递给他,说:“这位少爷,不在马仲、严殊身上也押点儿吗?”
从赔率上不难看出马仲的赢面更大一些,但是综合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决定还是稳当一些为好,万一马仲也被对方收买了,故意在比赛中放水,岂不是要跟着赔钱。
与其把宝押在别人身上,不如押给自己更保险。
他摇摇头,转身离开,这里面的味儿实在是太差了。
古孟厚着脸皮上前,还没等他开口,鼠须男像是屁-股上装了弹簧似的,直接跳了起来,扯着起了嘎调的声音说:“这不是古大才子嘛,您肯光临小号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啊!伙计……别愣着啊,赶紧给大才子上茶,上好茶……要不人家该说咱们不懂待客之道。”
古孟摆手说:“用不着那么麻烦,我下完注就走。”
鼠须男的热情丝毫不减,说:“那哪成呢,上茶是我们的事情,喝不喝是您的事情,待客之道不能免!对了,您要在谁身上下注?”
古孟正色道:“当然是本博士的学生秦墨,难不成你以为我会赌别人赢?”
鼠须男立即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说:“瞧我这脑子,您当然是押自己的学生赢,主要是见到您太激动了,我才问了那么一句混账话,您下多少?”
古孟咬了咬牙,将兜里的一百两钱引逃出来拍在桌上。
这是他的全部家当,所以有点儿肉疼。
不是他不相信秦墨能打赢,而是之前没有赌钱的爱好,第一次总是有点儿不习惯。
在书道大家面前,鼠须男当然不敢造造次,一改之前龙飞凤舞的写字方式,郑重其事的为古孟开好赌票。
本想着让古孟评鉴一下自己的字,谁想还没来得及开口,古孟就一把夺过赌票,转身跑了。
外面的街上,秦墨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摇头说:“至于嘛,又不是偷不是抢,再怎么说你也是县学里的博士呢。”
古孟哼道:“博士怎么了,赌钱从来都不是露脸的事情。”
秦墨正色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逛窑子很露脸吗,我怎么从来没见你羞愧过,而且还乐此不疲,经常为那些伺候你的姑娘写诗,你算过自己一共写了多少浓词艳曲?哎呦……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挨了一记暴栗,气呼呼的看着老帅哥。
老帅哥狞笑着说:“跟自己的学生用的着客气吗,你小子以后再敢口无遮拦,满头包都是轻的……喂,你又要去哪里,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你要是学不会新的攻击技能,明天赢不了比赛,咱们的钱就得打水漂。”
根据县学的规定,日落之后学子不可离开学院范围,违者做除名处理。
秦墨之所以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借了古孟的光,否则的话他休想踏出学院大门半步。
他对古孟的话充耳不闻,自语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当然要把本钱全都投出去,能平白无故的多赚一倍,这种好事儿哪儿找去。”
他带足了赌本儿,正是上次和徐家分红所得的一千五百两银子。
没办法,身为书道文士,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不趁着机会多捞几笔怎么能行。
本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他把赌本分成六份,分别在六个不同的赌档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