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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清楚了:皇上太过爱才,宁愿放过朝廷钦犯薄相思一命,也不愿意将药采篱治罪。
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点,纷纷感动得不得了。可是那位被皇上垂青的朝廷重臣,却一点也不解风情,硬邦邦地道:“即便皇上今日要治微臣的罪,微臣也无法说出违心之话。她是我的师妹薄相思,这是事实。难道皇上要微臣为了自己保命,而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都不认了么?”
这话就像一堆冰雪,一下子就使周围的温度降到了冰点,平时看着尚书大人药采篱长袖善舞,能说会道,这会子怎么突然如此不通情理了?
骠骑大将军墨御一脸凝重,顷刻之后,觉得这事实在有伤皇上颜面,于是便起身出言将客人请走:“诸位,今日小女回家,本该是高高兴兴的事情,却不想发生了这档子事。让各位见笑了,还请各位先行回去,待药尚书清醒了,承认是他认错了,届时,墨某一定在凤阳楼再次宴请,向大家赔罪。”
墨御的话刚说完,原本静到极点的凤阳楼突然活跃了起来,只不过这表面活跃的气氛中,却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
连皇上都掺和进这件事了,哪个不怕死地还想留下来观战?墨御的话,恰好符合他们心意,纷纷站起身,客套了两句,便如潮水般涌出了凤阳楼。
有几个素日里和药采篱关系较好的,在擦肩而过时,好意地低声劝了两句,但药采篱却把脸偏向一边,不理不睬。好心被当做驴肝肺,那人哼了两声,涨红了脸拂袖而去。
被药采篱牵着的薄相思看得很是心惊,也很感动。这是药采篱经营了多年的人际关系,而今却因为她,全线崩塌……
人流散得很快,不多一会儿,偌大的凤阳楼就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七个人在这里:陈太后,上官权,月若迎,墨御,上官景,墨湘镜,薄相思。小二以及掌柜的见形势不对,老早就已经跑了。
凤阳楼下的街道还是热热闹闹的,小贩的叫卖声,车马压在路上的轱辘声……络绎不绝。偏偏在这样热闹的地方,旁边的酒楼上,却安静得诡异。
“药采篱,”上官权面如冰霜,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你确定,墨湘思是你的师妹么?”
“不是,”药采篱淡淡笑了笑。“皇上说错了,墨湘思是墨大将军的千金,微臣怎有那个福分做墨小姐的师兄?今日在这凤阳楼之上的,只是薄相思……”
“药尚书!”墨御急急打断了他的话,额头上已青筋暴起,“我家湘思十六年未回家,今日好不容易回来,你不来道贺便也罢了,还乱认错人。湘思自幼在静安寺长大,今日你竟然说她是那朝廷钦犯薄相思,你究竟安的是何居心!”
“就是,”在一旁的墨湘镜早就看不下去了,此时也跳出来,没好气地道,“尚书大人如果看不惯我父亲,直说就是,何必陷害我妹妹?”
药采篱紧了紧拳头,即便面对着凤国战无不胜的骠骑大将军,他的脸上也没有一点退让的表情。可是这一次,还不待驳回墨氏父子,一直冷眼观看的月若迎突然先开口了。
“回皇上,臣妾在宫中常见到昔日的御前女医薄姑娘。臣妾愚见,以为墨小姐同薄相思确实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月若迎掩下眼里的嫉恨,咬牙切齿道,“不过,臣妾的看法终究是没有考证的。众所周知,墨小姐从小在静安寺长大,何不派一名侍卫去将静安寺的隽尼师太接来,让她指认一下?”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的脸色顿时齐刷刷地变了。上官权好歹是皇上,平时便是不喜怒于形色的,因此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上官景怎么说也是深藏不漏的王爷,没点自控的能力,如今哪还能生龙活虎?他也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只有墨御,这个常胜将军,不常在朝堂官场活动,没有那般八面玲珑难堪的脸色怎么也收不回去。
隽尼师太是世人公认的佛教传人,一个人出名了,自然就有点心高气傲,这位隽尼师太也不例外。据说她为人耿直,从不屑于做小人,即便是当今天子请她圆这个谎,她也未必愿意。
月若迎这个主意,当真是戳到重点上了。
墨湘镜瞧见墨御难堪的脸色,不禁有些疑惑:“父亲,您怎么了?孩儿觉得贵妃娘娘这个主意甚好,不如就将隽尼师太请来,早日还妹妹清白,也让咱们的药尚书赶紧死了这条心!”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语气竟有些咬牙切齿,仿佛他与药采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不过当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放在这上面,所以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墨御抿紧了双唇,久久没有说话。上官权眸色深沉,若有若无地扫过薄相思。他眉头紧锁,看来,上官权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正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上官景突然一抚掌,哈哈大笑道:“瞧你们一个个,都阴沉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发洪水了呢。”
上官景一说话,气氛顿时松懈下来不少。上官权满意地看着他,微不可察地向他点了点头,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 息。月若迎则美眸紧紧盯着上官景,其中意味复杂不明。
她不明白,为什么上官景要在这个时候插话,在她就差一点点就能揭开薄相思的面具时。
“贵妃娘娘虽出身高贵,但怎么说也只是一介妇人,思虑不周全也是情有可原的,”上官景笑嘻嘻说道,但转眼,他就板起了脸上,数落着墨湘镜道,“不过你啊,从小就在学怎么待人接物,怎么还是如此胡闹?隽尼师太年事已高,你竟然让她为了这么一件芝麻大的小事,而从静安寺千里迢迢来长安,你满腹的礼仪这会子上哪去了?再说了,隽尼师太虽不问世事,但慈悲之心一直存在。就算这墨小姐真是薄相思假扮的,你让师太去揭穿她,亲手将一个好好的姑娘送入地狱,师太又于心何忍?”
字字句句,表面上是在指责墨湘镜,但同时也给了月若迎一个响亮的耳光。
月若迎苍白了脸色,不可置信地看着上官景。那视线还没有维持多久,就立即转向了陈太后:“太后,不知您如何以为?”
这里最老的人就是陈太后了,如果陈太后也同意让隽尼师太进京,那么即便是上官权,也没有理由反驳。
这位从进凤阳楼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陈太后,被突然问到是脸上却没有慌乱,一派的从容不迫。
慕应从一开始就站在陈太后的旁边,现在他小心翼翼地搀扶起陈太后,慢慢来到争论不休的众人面前。
“月丫头说得对,薄相思既然是朝廷钦犯,就绝不可姑息,”陈太后刚说完这句话,月若迎的脸上就露出了志在必得的表情。但下一刻,她却话锋一转,慢悠悠道,“但小景说得更对,隽尼师太年事已高,确实不宜将她请来。哀家也是一日不一日的人了,最是明白老年人的辛苦。你们,就多积点德吧,不要为难隽尼师太了。”
“哪里话?谁说太后娘娘老了,依儿臣看,太后娘娘倒不像是母亲,像姐姐呢!”上官景不正经的嬉闹声响起,抬眼看他时,他已经笑眯眯地钻到了陈太后身后。而后者,正一脸慈爱地看着他。
“太后,您……”月若迎有些不敢相信,陈太后竟然不偏帮她。但质问的话才说出了三个字,就无法继续说下去了。月若迎狠狠地咬了咬牙,转过身对上官权道,“皇上,臣妾以为,师太虽然年事已高,但薄相思之事,毕竟关乎……”
“闭嘴!”上官权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冷声道,“朕看你确实是恃宠而骄了,竟然敢反驳太后!”
这一场凤阳楼上的闹剧,围绕着薄相思而展开,但这个事件的的中心人物,却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默默旁观,没有说一句话。
月若迎虽然心中恼恨,但她上头毕竟有陈太后压着,且又被上官权严厉警告了,此刻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多说了,只能心里暗暗咒骂。
药采篱见形势如此,也只靠月若迎是靠不住了,而他自己又无法相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此刻突然想起身后的薄相思,便连忙转过身来,急切地说道:“师妹,你快告诉他们,你不是什么墨湘思,你是我药采篱的师妹薄相思!”
两双眸对视,一双眼睛里充满关怀,急切与担忧,而另一双眼睛……只是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药采篱的眼神。
这一下,不止药采篱的眼睛了,其他六个人的眼睛也都齐刷刷地望向了薄相思。有的盛满希冀,有的充满怨恨,也有的满载着担忧与心疼……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等着薄相思的答案。可是,在六双眼睛的注视下,薄相思却保持沉默,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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