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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争,比任何人想象中的还要久,一共持续了近十五年。
这是一段极其黑暗的岁月,近百年的布局让宁虚四处都布满了笙归的手下,以至于到了最后几乎没有谁敢相信谁。
甚至不止如此。
因为最初引发天下乱的便是谁也未曾想到的陆家。
——陆家百年来镇压的妖兽大举入侵,气势汹汹地吞噬了不少的城池,引得一片生灵涂炭、横尸遍野。
原来陆家那个看上去温雅有礼的三老爷居然也是安辰北手下的一员。
谁也未料到。
陆繁是红了眼眶回去的,看着他的父母、祖上拼尽了性命守护的地方变成一片血海,而他的三叔还信誓旦旦地说着只要跟着笙归,陆家会重新获得千年前的荣耀。
他这才知道,原来他的三叔和他的二叔一样,都是那样的充满了野心,只不过一个大大咧咧地彰显了出来,一个在暗地里小心地谋划。
陆繁不能忍受因为他们家的野心而造成了如此的灾祸,在战争爆发伊始,自愿请命去除尽天下所有的孽畜妖兽,甚至亲手弑去他三叔的命。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的京子也成了一位小小的修仙少年,跟随在陆繁身后,为故乡报仇。
而后,异动的便是恶海。
海潮汹涌,还好早在之前就被人预料到,连忙组织人手将那里沿海城镇的人们散去,死气四处弥漫,甚至那个上古传送阵处亦有松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离落终于知道笙归带她离开是想要做什么了。
死气向来滋生不断,可是如今助长的便是他们。
当年的黑龙能够凭着一己之力将元周和宁虚彻底划分,甚至吸附了元周大陆所有的生机,造成现在的天下格局。
危险而又野心勃勃。
即使笙归已经九阶了,他也更愿意让这死气附身于一个渡过了重骨之劫、天下最适合的少女身上——剥夺黑龙的意志,让少女只唯他所用。
只可惜,在战争开始两三年后他想着直接带走少女时,却发现她根本就已经不知所踪。
实际上,她和瑾容以及阮颜君三人共同去寻找其他三龙的墓穴。
宁虚的战火让她几乎预测到了他们的打算,曾经他们精心挑选出体质偏斜的稚子,将其拐到元周,只是未雨绸缪,想为死气寻找一副合适的身躯;而墓葬的发现更是让他们喜不自胜,因为黑龙最初在其余四龙抚育之下,第一个化形便是龙,于是他们又打起了龙骨的主意。
两边都紧紧抓着,却没有想到两边都出了意外,以至于迫在眉睫之下,门派的线报清晰地表明了有可疑的人正往着小如仙等地前往。
还好,她的手上有一枚青龙墓葬里的龙珠。上面镌刻的符文在请教了天鹰堡的各位长老以后,凭着感应以及对于青龙的理解,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其余三条龙的墓葬。
比起雪域那一次要顺利许多。
四条龙曾经驻守着这片天地,后感到生命垂危时,抚育了黑龙,却从未想过黑龙是滋生不断的邪祟与死气化成,最后也因此而失了性命。
即使神魂已去,它们也不愿意自己的身躯被有心人利用残害它们曾经守护的生灵。
因此身为青龙认定的人,离落与它们交流以后,都纷纷将墓葬彻底化成了虚无,使得那些人永远也无法找到他们的尸骨,并且也将它们的龙珠赠予给了她。
五千年前黑龙作乱,也有它们一份责任与愧疚,当初黑龙本就是趁着它们虚弱与不备才将它们杀死,而汇聚了所有的传承与力量的龙珠却足以让从小受到它们鞭策的黑龙打回原形。
于是在战后的第十年,她终于用着龙珠将死气重新逼回于世间的各个污泞角落,再也无法作乱。
或许值得庆幸的是,这也误打误撞让恶海重新恢复成了五千年的容貌。
元周大陆虽然依旧灵气皆无,可是死气失去了力量,只要度过百年的时光,灵气依然会慢慢地恢复。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彻底明白了笙归的大图谋。
——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有宁虚,还有元周。
他要创造一个属于他的天下。
只是有差别的是,他想用死气和邪祟来打开局面。只要死气源源不断地夺取着生机,那么便能永远地保持着屹立长存。
他为了仙缘付出得太多了,割舍得也太多了。
他心底是后悔了,即使学识渊源,能力出众,甚至已经站在了整个宁虚的顶峰,他也是无时无刻地在后悔。
他想要挽留一些东西,想要重新将曾经被时光带走的给换回来,可这些无一不是被规则之力给禁制的,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禁术!
可是苍天不公,负了他,他从小就踏上了修仙之路,万年已过,却独自一人在这世间,仙缘无望。无人能体会他的苦楚、体会到他的孤寂、体会到他内心几欲发疯的偏执。
于是他决定反了这天道。
只可惜,无论是死气的沉匿,还是手下的打压,都无一不是召显着大势已去。
战后第十二年,没有谁找得到他,甚至是安辰北都并不能时时刻刻联系到他的主人——笙归。
在此之中,安禹南来见过她一次,眼底带着浓重的血丝与疲惫。
她知道之前是他救了阮二的一条性命,她也知道他在这场战争中他并非像他兄长一样表现得狠戾坚决。
她想让他收手,因为再跟着那个人,真的就万劫不复了。
可是桃花眼的男子笑了,笑出了眼泪,半晌,才哑声道,“我是安家的人。”
“我从小就在逃避着安家的责任,可又离不开安家的掌控。我失去了很多,这其中我最后悔的便是你。”
“我知道这次安家大概完了,可是这最后一次,我不想懦弱了,也不想再逃了。”
“我会背负着安家的姓氏,与我的亲人一同承担应有的后果,无论是什么。”
他说着。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她旁边的瑾容,轻声,“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想要参与进来吗?”
“因为我想着,纵使生命那么长,可若与你永远没了可能,我又该怎么办。”
他桃花眼微微勾起,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而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再看见他了。
战后第十四年,她找到了笙归。
那时他正在一处深渊里,不复曾经的温和,形容癫狂。
他在这里搭上了数千人的性命,却依旧挽不回来他曾经最重要的东西。
“你想要找的是这个吗?”
她掏出一蝴蝶钗,上面的流苏坠晶莹剔透,像极了那个女人在最后烈火中的泪。
笙归定定地看着她手中的物什。
“那里曾今是仙师府吧,所以你才说许久没有回来了。”她淡淡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位仙师。”
“她呢?为何我找不到她的转世,也寻觅不到她的魂魄?”
笙归急切地问道,就像是一个最普通的世人。
“因为,化作怨魂的她,魂飞魄散了。”
“你永远不知道你曾经的年少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
她将蝴蝶钗交予在他的手上,想起当时女子心境的绝望,抿了抿唇。
“阿萱说,如果你还没死,就让我告诉你,她再也不想等你了。”
笙归看着手中的蝴蝶钗,手轻轻颤抖着,整个人像是泥塑一般,在大风肆起中的深渊呆了许久。
或许是想不通这个答案。
曾经为了追求仙道,他舍弃了她独自前行。
而现在,时光的枯寂让他孤注一掷地选择去挽回她,而她却不等他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
这万年的时光,他到底获得了什么?!
可能这个天下对于笙归而言,的确过于残忍,无论是仙缘,还是挚爱,万年为民做了那么多事,可终究不过是一场空。
这世间已无他容身之处了。
战后第十五年,在消灭最后一个据点时,天际一抹粉色的霞光自云霭中投射而出,朝她直奔而来。
她看着落在她掌心熟悉的蝴蝶钗,半晌,手指回拢将它握住,沉默不语。
原来,他也随她而去了。
魂飞魄散,连忘川都不可共赴。
……
这场战争,她从一个五阶的修仙者走到了七阶,可以说是天赋异禀。
而她也在这些如说书人讲述的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中,终于想清楚了一直从未想清楚的道。
世间之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因缘两字最难说清,平衡二字又岂非是常人可以估量。
所谓的正义和邪恶自古以来便是相依相存,难分难舍,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好比五千年前世间的浑噩,又好比战前的正派天下。
笙归一味地想着身为修仙者对于恶的约束,于是他便大肆动作,他看似在消灭恶的力量,却又何尝不是在破坏因果。
真正的天道在于一个悟字。
世间万物皆有存在的道理,无论正邪,他们皆有他们的因,他们皆有他们的果。
而当万物不按其根本而发展,谓之失衡时,就如同这次被助长滋生的死气,只有防止了真正的失衡,才可谓行之大道。
这其中掌握的是一个度,而这个度就是对于天下的品读,对于万道的接纳。
……
忘川,奈何桥。
身姿窈窕的女子懒懒地倚在桥头,百般无聊地望着上空——全是看不清的黑雾。
“孟娘,孟娘。”小姑娘一把抱住女子的大腿,仰着脑袋,白色长帽的四个字只能看清楚一见发,另外一个字——财,都快掉下去了!
孟娘无奈,只好为小姑娘正了正帽子。
“怎么了,阿安?”
“凡间的事情应该解决得差不多了吧。”常安期待地看着孟娘,“那我和哥哥可以去找落落了对吗?上次我还看见她那只云翼鸟了呢,就是太胖了,脾气也暴躁,看着我亲近落落,居然想要一屁股坐死我!”她小脸皱着十分生气,挥舞着拳头。
“现在可以了。”孟娘笑道,“她如今已经想明白了属于她的道,余生对于她而言只要一直秉持着,不忘初心,就不会出大的意外,甚至以后的某一天,待她飞升你都可以找她玩,不必受规则之力的限制。”
“可是现在她才七阶。”常安叹气,耷拉着脑袋,“算了,还是我找她玩吧。”
“说起来,我好像一有意识便成了神仙。那如今落落悟的道是唯一正确的吗?”她好奇。
孟娘揉了揉她的脑袋,“世上没有什么答案是唯一的。就好比你记得落落身旁的那个孩子吗?”
“就是冷冰冰拿着剑的那个?”
“对。”孟娘笑了一下,“他对于这天下的品读也有着他的见解。若是他会随着他的成长终有一天慢慢掌握着其中的度,慢慢地完善出他的道,那么以后他也会终成正果的。”
“这么说,世间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当然。就看他们能不能敌过自己了。”
“阿安不明白。”小姑娘撇嘴,“那个笙归也坚持了那么久,为何却没有他的正果?”
“他啊。他其实和落落所悟的道很接近,他们都参悟出这个天道的约束及规则,可是与落落不一样的是,他完全依附于这所谓的他感悟出的不完整的道,并将它当做真理;对于万物,他并未去接纳和包容,不容许自己的道被质疑,他自己也未曾反思。于是他就在这个错误的道上,愈行愈远,实际若有一天他一朝顿悟,或许也能够踏入为仙。只是他心魔早起,又选择放弃,所以才会铸成最后的后果。”
常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高兴地说道。
“反正对于知晓忘川存在也不会再影响到她的因缘和悟道了,所以我就可以常常陪着落落也没有关系了吧。”
“蠢阿安。”小少年面无表情地双手揣着衣兜,走了过来,“你看看那丫头还需要我们陪嘛。”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对未来充满迷茫的姑娘了。”
“而在这世间,她亦不是踽踽独行。”
……
“……我不管!我就要陪!”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