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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一天夜里,孟叔翻来覆去睡不着,嗓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痒得厉害。他摸起桌子上的杯子打算喝口水,发现杯子是空的,就披上衣裳到厨房里去倒水。到底上了年纪,家里又这样一种情况,就这么几步路,孟叔走的都想喘,他端着杯子坐在沙发上,觉得在这个黑夜里自己特别孤单,本来有一个平淡却幸福的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从来没有在孟婶面前流过泪,寂静的深夜里,他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哭,想嚎啕大哭,可他不能出声,孟婶还指望着他呢,还有他们的女儿孟婉,他真是,欲哭无泪。
他正端着个杯子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呢,就听“吱呀”一声,孟婉的房门开了。窗外的月光追着房门投到了客厅的地板上,将孟婉的影子扭曲成一条一条的细线,那细线随着孟婉的动作不断地扭动,就好像活物一样。
孟婉走了出来,一步一步的,踩在地板上没有声音。她像一个幽灵一样轻飘飘地经过客厅,走进了厨房。
孟叔一时有些没反映过来,他以为他在做梦呢,孟婉半夜出来做什么?这些天孟婉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出来吃东西,孟婉从来不离开屋子一步。孟叔仔细观察过,孟婉甚至都不去上厕所,她吃了那么多的东西,都吃到哪去了?这个发现曾经让孟叔更加忧心。
这大半夜的,孟婉到厨房干什么?
孟叔下意识地,放下了杯子,脱了拖鞋,悄悄地走了过去。
孟家的厨房是北向的,窗外是另一栋高楼,平日里都挡着阳光,夜里,月光也很难透进来,所以厨房里都是黑黢黢的。孟叔也不敢开灯,爬惊动了孟婉,而且,他也怕孟婉又会露出上次那样恶狠狠的眼神,那眼神让孟叔不寒而栗。
孟叔揉了揉眼睛,趴在厨房的推拉门外面,探着头正想仔细看看的时候,眼前突然冒出一簇亮光,与此同时,厨房里传来一阵“咯嘣咯嘣”的声音,好像是两样同样坚硬的东西放在一起死命的摩擦一样,彼此粗糙的外界面发出咯嘣的响声。
孟叔循着声音看过去,眼睛也适应了厨房里乍然亮起的光线,这一看之下,差点叫出声来,只觉得胸口腹部都像被什么搅过一样,闷闷得疼,而且特别想吐,可最终,他的眼泪却流了出来。
他看到他的宝贝女儿孟婉,整个人都趴在冰箱上,冰箱的门是开着的,那点光源就是冰箱里的灯光,孟婉就着灯光手中捧着一大块红红白白的冻猪肉正低着头“咯嘣咯嘣”地咬嚼着,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咬动的,冻得坚硬的好像石头一样的猪肉在孟婉的嘴里就像是一大块饼干,她咬着嚼着,向肚子里吞咽着冰凉的生猪肉。
婉儿啊,我的婉儿!
他的悲呼都被压抑在嗓子眼里,因为悲痛而浑身颤抖着,他不知道他应该跟自己的女儿说些什么,还是说,要从她的手里将那块冻猪肉夺下来,他已经乱了分寸。
“咯嘣咯嘣”,孟婉嚼得很快,四五斤的生猪肉她一会儿就吃进了肚子里,她合上牙关,左右磨了一下,发出了一种类似于狂笑的呜咽声。然后她走出了厨房,好像压根没看到孟叔一般从他的身旁走过,向大门走去。
孟叔还没缓过神来,孟婉已经打开屋门走了出去,孟婉走路的声音很轻,好像没有穿鞋子,连门外的感应灯都没有亮,可孟叔还是听到了她走向电梯间的声音。孟叔这才从震惊痛苦中缓过一口气来,这大半夜的,孟婉要去哪?孟叔也顾不得自己没穿鞋,忙跟了出去。
孟婉没有坐电梯,而是走的楼体。大半夜的,楼体里的灯都是灭着的,孟婉就在黑暗里不紧不慢地走着,走过一节节的楼梯向楼下走去。
孟叔也不敢跟紧了,总跟孟婉隔着半层楼的楼梯,缀着她的身影抹黑向下走去。
天上的月亮很圆,月光洒在地面上,银亮的颜色好像一地的冷霜,孟婉静静地站在月光底下,也似披了一身的冷霜,虽然明亮却很淡漠,虽然看似触手可及,却实际空无一物,那一刻,孟叔以为自己的女儿就要追月迎风而去,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孟叔躲在单元门里面,从铁门上的透明窗口看过去,只能看到孟婉的背影,他不知道孟婉为什么要站在这里,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是不是,还是冷冰冰的像个面具?渐渐的,孟叔却发现孟婉的影子在动,那一团漆黑漆黑的影子在孟婉的脚底上微微地抖动,好像那团难以视物的漆黑里面有什么不知名的事物正在扭曲挣扎,想要凭空而出。
孟叔还没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孟婉已经迈步向前走去。孟叔想也没想就推开单元门跟了上去。
一条一条的街道都空荡荡的,除了一些高楼大厦上的楼体灯还在亮着,这个城市都陷入了一片黑暗的虚无中。孟叔觉得自己好像走在一个空城,世界、繁华都已坠落,他和孟婉,是唯有的两个人。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孟叔没有穿鞋,袜子都要磨破了,脚底板疼的厉害,好像起泡了,可为了孟婉,他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终于,孟婉在一栋高楼之前停了下来。这好像是一个居民小区,孟叔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穿过小区门卫的,只知道孟婉停下来的时候,他也已经跟着走进了这个小区。
孟婉仰头看向高楼,高楼的窗户都是黑的,只有零星的几个窗户亮着灯光,这是一个沉睡的城市,只是不知道,那些容纳了几乎所有人的梦乡是苦的还是甜的?
孟婉突然纵身一跃,整个人一下子挂在了高楼的外面,她手脚并用,牢牢地攀住高楼,就像电影里的蜘蛛侠,却把孟叔吓了一跳。
孟叔忙向楼前跑去,正要出声唤孟婉,孟婉已经迅速向上攀爬上去,她的手脚弯曲的幅度很大,却能牢牢地抓住楼面,笔直光滑的外楼面似乎就是一马平川一样,孟婉很快就爬了三四层。
孟叔目瞪口呆,只是下意识地抬起头,向高空看了过去,恰在此时,孟婉也停了下来,她低下头,侧脸在月光下隐隐发白,双目在黑暗里灼灼生辉,她对着他,嘴角微微地一勾,似乎在笑,可那笑容淡得就像滴入水中的灰烬,瞬间就被淹没了。
“婉儿!”突然有一种特别不详的预感在孟叔的心底油然而生,他终于大声喊出了女儿的名字,孟婉却已经再次抬起头来向半空中攀爬而去,孟婉的速度越来越快,高楼上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一片夜色中,孟叔拼命的仰头,弯折的脖颈阻绝了空气的流通,他的眼前出现一片眩晕的光斑,身子一矮,萎顿在地。
孟叔醒来的时候,觉得透体冰凉,一些不认识的人围在了他的身边指指点点,也许是在讨论是扶,还是不扶。
好像两重天一般的苏醒,孟叔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他还是在自己的家中。可眼前陌生的人群和高楼却提醒着他,昨晚的一切不是梦。他爬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脚,果真磨起了血泡,昨天晚上,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少路。
后来孟叔一打听,才知道这里是离自己家很远的一个小区,还是一个高端小区,听说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孟婉到这里找的人,到底是谁?
拿着别人资助的公交车费,孟叔筋疲力尽地回了家,他出去的匆忙,没有带钥匙,给他开门的是孟婉,他还没走进来,就听到了孟婶的哭声。
然后是血腥味,浓郁粘稠,就像迎面被人泼了一盆狗血,心底瞬间升起一种黏腻厌恶的感觉。
“老头子,可怎么办啊!”孟婶一下子扑了过来,明明哭得歇斯底里却不敢拉开嗓门,哭声被压在嗓子眼里,一抽一抽的,就像铁搓磨在泡沫上,听得让人牙酸。
“这是怎么了?”孟叔冲进屋子,脚下就是一个踉跄,腿软的根本就支撑不住身体,他使劲扶住餐桌才堪堪稳住身形,发花的双眼几乎不敢相信客厅中间的地面上真躺着一个人,一个年轻的女人。女人的胸口上都是血,淡粉色的真丝睡衣被染成了一片黑红色。女人苍白的四肢无力地摊在地面上,难道,已经死了吗?
孟婉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女人的身体就摆在她的脚底下,她轻轻地踢了一下那个女人说:“爸爸,你看,我们所有的痛苦都是从这个女人开始的,可实际上,这样黑心肝的人也是不堪一击,而且,特别难吃。”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乌黑乌黑的舌头像刚刚染了墨,唇色却很鲜艳,她的手指按在女人的胸口,食指无名指轻弹,仿佛翻飞在钢琴上的手指,只不过,弹得却是一曲黑色死亡之曲。
“婉儿,你……”孟叔的身子抖成了一团,内心深处的悲凉伤心却更深重地攫住了他,他想起昨天半夜咬在她口中的生猪肉,再想想这个胸口一片黑紫的女人,他颤抖地伸手指向孟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要枪毙的事啊,这是要枪毙的事啊。”孟婶抽抽噎噎地嘟囔。
孟婉冷冷一笑说:“谁会知道?只不过,报应,会一个一个降临。”
孟叔和孟婶抱作一团,不知所措,他以为所有的噩梦都已经发生了,他没想到,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噩梦永无止境……
于是,他打听到彼岸花开这家店铺,今天就来了。
“老板,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啊!”孟叔说完又呜呜哭了起来。
“叔叔,您放心吧!我们一定帮你的女儿!”张天宇一口应允下来。
孟叔这才抱着相框颤颤巍巍的走出了店铺。
当天晚上,张天宇自告奋勇非要一个人去,说是要试试自己最近法术修炼的如何。钟灵答应了,到了午夜,张天宇就开工了。
古城路很安静,很冷清,深更半夜,一个人都没有,一颗一颗粗壮的法国梧桐彼此枝叶相交,在地上投下一片又一片的浓重的阴影。一阵风吹过,将地上冷却了的纸灰吹了起来,纸灰打着旋向他冲来,张天宇用手遮了一下眼睛,抹了一手的纸灰。
鬼拿钱?
张天宇冷冷一晒,还是想买通鬼路?
静静地站了半晌,眼前还是一片安静,藏头露尾,以为小爷会怕你吗?
他掉头就走。
可那种感觉又来了,黏黏地贴在他的背上,好像有什么窥视的眼睛不离不弃地看过来。
“谁!”张天宇猛然转过头去,身前的影子被斜斜的夕阳打的又细又长,向着远处无限的延伸,他的眼光顺着阴影向前看去,遥远的路口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好像扭曲的水印一般,那黑影逐渐地拉伸变大逐渐成为一个人的形状。人影渐渐向他们走进,落在他的眼里也越来越清晰。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长裙,身形曼妙。女孩的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内里仿佛有火焰滚过。
在离他七八米的地方,女孩停下了脚步,她静静地盯着他,缓慢地歪头,脖子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张天宇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好似他的脖子也随着她一起转动了一样。
“他在哪?”女孩突然开口。
“谁?”张天宇被问愣了,脑海中飞快地在搜索女孩的名字,怎么看起来这么面熟,他肯定是在哪里见过的。
“他,我看到了,你把他收走了。”女孩歪着头,声音呆板,几乎没有升降调。
被我收走了,那岂不是……他意识到有些不对。
“把他还给我——”好像只是一瞬间,女孩就挪到了他的面前,她假面一般的面孔紧紧地贴上来,一只手卡住了他的脖子。“把他还给我!”她几乎是在嘶吼,声音很高,却没有尖调,她的手指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掐住了他的气管,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可脖颈的通路被她堵住,那咳嗽就闷在了肺里,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胸膛。
张天宇伸手去推她,手底下传来一阵麻酥碎乱的感觉,仿佛他是伸手按在了一块破碎的花生酥上一样,他一低头,头皮立马麻成一片,原来这女孩身上的黑色长裙根本就不是什么裙子,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虫子很小,挤挤挨挨地汇成漆黑的一片,却仿佛每一个都有一双恶狠狠的眼睛一般在盯着他。
虫子……孟叔故事里的孟婉,所以,才有点面熟吗?
难得她就是孟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