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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杜可风道:“施针之法不如交给让阿歪、阿哦。”
清流不由一愣。
杜可风道:“清流兄不用担心,阿歪、阿哦绝对是最佳人选,他们两人心意相通,两套针法同时施展,必能丝丝契合,分毫无差。至于他们的手法,那更无须担心,无尽僧学究天人,医术也有涉猎,两个小家伙都学过一些。”
清流大喜过望,外力中针法这关尤为重要,也是他一心担心的问题,这下竟有水到渠成,船到桥头自然直之感,暗叹老天有眼。心下又有些讪然,这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杜可风又道:“这几样药材虽然并非名贵,但都颇为少见,先看看孟家这里有没有,没有的话我去一趟回春堂,总能不教任何人察觉我的行踪。”
溪云、清流由此可知杜可风也知道回春堂是缥缈阁的据点。
溪云道:“杜兄为小弟尽心竭力,小弟感激不尽。”却是昨天从杜可风处学到了一句“小弟”自称。
杜可风立即发觉,不由莞尔。
清流又生疑虑,“杜兄,关于阿歪、阿哦的情况……”他对溪云的事可谓极为上心,一丝一毫都但求无误。
杜可风知道他意思,微微一叹道:“阿歪、阿哦……哎,这事不知对他们来说是福是祸,不过无尽僧这样做该有他的道理。”
原来无尽僧小小年纪便入世修行,只是一直未曾公开身份,为了寻索魔门踪迹,他又时常隐瞒身份,所以始终不为人知。
五六年间,他奔走天涯,南来北往,屡挑魔门贼子,平日路见不平也便出手相助,以无比坚定的佛心杀生斩业,超度轮回。
但有一日,他忽然自觉罪孽,杀气日重,渐难控制,便寻一深山,隐遁其中,以期自度。这一遁隐就一年寒暑过去,却始终未得解脱。他深山结庐苦修,偶尔下山化食,山下村里人便知道了他的存在。
有一日,他摘野果回来,门前忽然多了两个满地打滚的小娃娃。他只道是谁家孩子遗落了,送下山去,却无人相认,反而有人直说两个孩子命苦,求他收容。他只好带回山上,便是阿歪、阿哦。
与两个不染凡尘的天真小娃相处反而令无尽僧体会到天地初生的纯净,慈悲心逐渐压住杀心,整个人慢慢空灵剔透起来。
他与杜可风的交情正是这几年交下的,直到数月前,无尽僧不知为何,忽然决意赴死,传讯杜可风前来,希望他能帮忙代为照顾两个小娃。
杜可风见他无灾无病,精神健忘,不明白他何以如此。
无尽僧却直说:“迟恐不及,迟恐不及。”死志不改。
两个小娃这几年也学了些拳脚内功,但毕竟年幼,无尽僧希望他们有一分自保之力,故而将毕生修为分别注入两个小娃体内。
无尽僧修为何其强大,两个小娃娇弱的身躯哪能承受,为保护他们,无尽僧又设下禁制,可逐层解禁而发挥功力。
不过无尽僧半生杀戮极重,内息锐气惊人,凛然寒冽,阿歪、阿哦心志尚未修成,所以一旦动用这股力量,本性就会暂时被遮掩覆盖,随着外界危机的解除,才会恢复过来,形成类似阶段性失忆的效果。
在昨晚之前,阿歪、阿哦已发生过一次那种情况,那是无尽僧完成传功之时,两个小沙弥受不了,胡乱出拳踢腿,乱打一气。
杜可风得无尽僧提醒,已有所料,但怕他们毁坏了无尽僧的尸身,只好动手。
这番动手重不敢重,轻不能轻,纠结难过。拖到两个小沙弥力尽发昏,他也给打个鼻青脸肿,偏偏两娃醒来后都不记得这段,还跟他怄气,实在委屈。
无尽僧生前受过唐坤朗恩惠,算到他寿辰将至,备好了礼物,却连这最后时日也不等,急急就死,颇为令人惊奇。礼物也只好由两个小徒代为敬上,所以三人往贺州城来。
听杜可风简略说完,溪云、清流都为无尽僧叹息,以慈悲心杀生斩业,最后却选择自绝生机而亡,可惜可叹可敬。
此时贺州城一个偏僻院子中,一颗枝干粗壮,枝繁叶茂的大树正被打得猛颤不止,落叶纷纷。地上有个土堆,上面撒了些黄纸,土堆一头擦着一条木板,没有刻字,这是一个无名之墓。
树干被打得皮开肉绽,林惊一张饱经风霜的俊脸面无血色,双拳也皮开肉绽,他完全没有运内息护体,只是凭肉体力量击打,这是人打树,也是树打人,他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但心中的痛必须以拳头上的痛来转移开去,不然心会炸裂。
另一边厅堂一片幽暗肃静,上首背身站着一人,他双手负在身后,体型高大雄健,黑发披散而下,黑袍质地奇特,如丝如绸,波折处隐隐有光,显得尤为尊贵雍容。
此时他身上生出一股冷冽气机,充斥整个厅堂,殷离、鬼哭站在下首,紧紧咬牙,脸色发白,苦忍这这尖针刺体的寒气。
“谁主导的这次行动?”声音低哑沉浑,正是返老还童的郝通海,他语气平淡,却更叫殷离、鬼哭惊惧。
殷离立即跪倒,“是属下自作主张,请长老听我解释。”
“哼!”寒气突然全部收敛,仿佛被郝通海瞬间吸入体内,“如果是鬼哭,我已一掌劈死!”一掌拍在左旁桌上,立即穿透桌面,形成一个与手掌分毫不差的空洞,没有半点声响,也没有半点木屑,好像那桌上造出来时就有一个掌印似的。
鬼哭身躯一颤,差点跪倒。他行事狠辣,但却自知在郝通海面前自己孱弱如待宰羔羊,若非郝通海看重殷离,自己上次甚至不会得救,就像这次的林振一样,不由暗幸自己认了一个好干姐。
殷离垂头看着地面,冷硬地说:“多谢长老开恩。”
“起来,说。”
殷离站起,面无表情地说:“殷离发现那两和尚离开黑风寨时在黑风寨监牢停留了不短时间,那监牢中还关着怪医连千秋,他们急匆匆隐迹离开,该是与横刀产生矛盾,当时情况,除非事关重大,他们没理由多作停留,所以我猜测溪云、清流两人之间有人出了问题,我猜是武功稍弱的清流,所以想趁此机会杀他。”
郝通海并不转身,冷冷道:“为何失败?”
“属下错估了另外几人的实力。”殷离咬牙大恨,怎么想不到溪云、清流随便遇到几人,竟然是不知草堂和苦寂寺的传人。
“你认为这算理由吗?”
殷离“嗦”一下又跪了下去,鬼哭也脸色大变,错估敌人实力在鬼火绝不算理由,唯有以死谢罪。
“殷离另有发现。”
郝通海又“哼”一声。
殷离不敢起身,接着道:“出问题的不是清流,那个溪云和尚,他体内至少有两股不同性质的真气,殷离觉得其中一股极有可能是——魔气。”
郝通海霍然转身,“你确定?”晶莹如玉的面容竟露出几分激动。
“只有……五成把握。”殷离想好再出口,不敢稍有撒谎。在郝通海面前撒谎只会带来灭顶之灾。
郝通海满意地点点头,“那小和尚竟从血池中死而复生?好,我亲自去会会他。”
鬼哭不由大感意外,长老竟然决定亲自出手!?他可是实打实的宗匠级高手啊,除了不理世事的四大宗师外,他已天下无敌。
“他们现在在孟家。”殷离却早有所料。
“好!”郝通海甚是满意,殷离是个人才。
殷离能得他看重,自然是因为殷离有这样的价值,魔门以最朴素的价值观来判断人。若非有这个发现,殷离难逃一死。
门外一侧忽然响起一缕极为微弱的衣袂振风声,殷离就要转头,却听郝通海道:“哼。林惊,让他去死好了。”
鬼哭未察觉,闻言心里发寒。
郝通海扫他一眼,鬼哭目光与他只一接触,立即低头,却感觉自己整个身躯连同脑中的想法全都暴露在他目光下。
“林惊并非一心投诚我们鬼火,只因林振做了蠢事,他们才不得不逃到海上,机缘巧合下托庇于我们。现在林振死了,林惊早晚要去,不死敌人手上,我们也留他不得。”
鬼哭咽咽喉咙,殷离不动声色
郝通海道:“你们尽快撤离贺州城,四大宗师中只有鲁炘是个威胁,偏偏他极有可能就会到这里来。”
鬼哭一吓,这才明白长老这次何以如此生气,若是惹出宗师,他们潜入贺州城的全体只怕一个也别想生离此地。
“是!”殷离躬身答应。
一阵风掠过,郝通海消失无踪。
鬼哭左右扫视一番,嗫嚅问道:“林惊的事不用我们出手吗?”
“他去了孟家,长老也去了孟家,就看他死在谁手上而已。”殷离说完,长呼一口气,忧虑地看一眼鬼哭,摇摇头,“你还是努力些吧,你知道鬼火的规矩。”
鬼哭左脸抽了抽,疤痕中褶出一缕惧意。
鬼火的规矩,以价值定人,鬼哭的武功经强行提升,勉强晋入超一流境界,但像刚才这个问题,可谓多余,他该自己想到的。
殷离道:“你知道我们就是魔门,但为何一向只自称鬼火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