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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仪在街上信步行走,一边在人潮之中穿梭,一边在心中苦思冥想。
“所谓的‘度量’,其实就是一个人的忍耐力与容忍极限,《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而俗话也有云:忍常人所不能忍,方才能成常人所不能成,韩信能忍胯下之辱才成就‘兵仙’美名,伍子胥草间求活才能三年归报杀父仇,并亲眼见证兵圣之威……”
“既然是度量的考验,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忍过所有磨难而不移本心,应该就能通过考验;无论成功或失败,这幻境肯定会就此结束,如今幻境还在延续,难道我这十几年来经历的苦难,还不算是终点?之后还有什么苦难能比前者更加艰辛?”
苏仪想起他在幻境中度过的十几年经历,由于幻境的特殊力量,这十几年时间其实不过是弹指一瞬间而已,如同走马观花。
尤其奇特的地方是,苏仪对自己历经的生活场景的记忆十分模糊,并没有积累太多生活阅历;但他被折磨的那一幕幕却是被铭记于心、每一丝痛苦的感觉游荡在心海之中,记忆犹新。
但苏仪挺了过来,面对磨难而面不改色,面对死亡而慷慨就义,他不知道,究竟还要忍过多大的苦才能算是证明自己的度量?
苏仪想起了一些疑点。
“按理来说,自国百姓就算再怎么憎恨官僚,也不可能当真胆大到拿棍棒驱逐后者;敌国皇帝的‘爱才’是真,但也惧怕‘苏将军’的才能,否则不可能将我丢在牢中十几年,直到战争结束、一统天下之后才召见我,他不舍得杀我,却也不敢放我走……对于皇帝的询问,我是否答错了?亦或者是其他一些没能发现的因素,导致这幻境仍然无法终结?”
“也罢,就让我继续在这幻境中生活下去,看看前路究竟还有什么坎坷等待我去跨越!”
苏仪坚定了自己的意志,与此同时,九鼎山中,已经有几人结束了十万阶的考验。
老者在用木衡量过每个人的抄卷之后,几人欢喜几人愁。
项一鸣、项承与韩修竹都达到了四斗,而那位十二三岁的少年也在合格者之列,其他几位就不是那么幸运了。
“合格者继续前进,未成者就地举鼎。”老者平淡说罢,即刻消失。
一位项家青年立刻唉声叹气道:“唉,我原以为自己能攀上十二万阶的,结果却一时失误,只得三斗。”
“一鸣哥,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苏弥天是自家人不打紧,但你们可别输给韩开啊!”
“嗯,我会努力为项家争光,一飞,走了。”项一鸣点头说道,并向那位小少年招了招手。
“好!”项一飞立刻跟上。
韩修竹轻咳两声,对留在十万阶的几人说道:“几位同窗,小开也许很快就会结束考验,若是你们与他碰面,请尽量不要为难他。”
“虽然我看韩开这人极为不顺眼,但看在修竹兄的面子上,我会给他一分薄面的。”
另一人也附和道:“放心吧,我们本来就不想理会……咳咳,我们不会为难他的。”
韩修竹苦笑一声,也转身跟上了项一鸣的步伐。
项一鸣一边爬山,一边望向十五万阶的方向,眉宇间掠过一丝忧虑之色。
“也不知苏弥天能否通过第四项考验,若是他能成功,则福泽再上一层,对在场的所有主战派人士帮助巨大。”项一鸣喃喃道。
“哥,我记得前面三项是才学的考验,后面三项则是欲望、志向与度量的随机考验?”项一飞问道。
“是这样,所以我有信心达到十五万阶,之后就不确定了;可苏弥天没有项家人的优势,却仍然遥遥领先我等,真可谓是天顾英才。”项一鸣感慨道。
一直沉默的项承开口了。
“我听说那负责出题的老头子狡猾的很,越是有才华的人,他就越要出难题来考这人,指不定要怎么刁难苏仪。”项承撇嘴说道。
“不得无礼!那位老、老前辈是我项门先祖敬重之人,怎能用这种口气去评论他!”项一鸣低声骂道。
“你怕被那老头子听到,我可不怕,而且我只是道出事实罢了,听说当初咱们项家有位先辈,原本有登顶之器量,但在十五万阶的时候受到那老头子的刁难,说是考验欲望,结果却只是幌子,暗中隐藏着度量考验,真是狡猾透顶;若不是那位先辈受到刁难,怎会止步于十五万阶?”
听到两人的对话,韩修竹忧心忡忡。
“希望那老前辈不会太过刁难苏弥天,否则这样一位大才止步十五万阶,着实是人族的损失。”韩修竹默默祈祷道。
苏仪仍然迷失在幻境之中,他在其中已经度过几十年岁月。
在被释放之后,苏仪在一处乡间的江边盖起一座茅草屋,就此定居,以垂钓耕种为生。
寒暑轮替,春秋更转。
这几十年时光过的如此缓慢,然而苏仪所等待的“更艰难的磨难”并没有到来,那出题的老者仿佛已经将他遗忘在了时光长河之中。
无情的岁月剥夺了苏仪的青春,掐灭了苏仪的希望之火。
他已经垂垂老去,满头花白,腿脚无力,不得不依靠拐杖行走。
苏仪明白,等到自己在幻境中永远合上眼的那时,就是他考验失败的那一刻。
每每想到这个,苏仪就感觉心境越加焦虑一分,即使以他的淡定性格,面对这种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道路时,也不免的心急如焚。
焦虑的火焰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烧,比任何鞭笞与拷打都更加折磨人心。
苏仪越是焦急,时间的流逝就变得更加缓慢。
到了后来,苏仪已经难以分辨,他与苏诗儿所经历的日常生活,与他在幻境中度过的几十年磨难,究竟哪个才是“现实”了。
“莫非我的九鼎山之行当真要止步于此?”苏仪感到极为不甘。
所幸,在这些难熬的岁月中,苏仪除了垂钓与耕作以外,还有些不错的消遣,那便是不定时地开设短期私学,为南村中的孩童们做启蒙教育。
苏仪也因此获得了许多为人师的经验。
而更让苏仪感到欣慰的是,他所教授的学生中,有一位极为好学的穷人家少年,即使是停学时期,后者也会时不时地跑来江边,向他请教不懂的问题。
苏仪也耐心为他解答。
八月的一天,这少年再次拜访,问道:“先生,我听村里的长辈说过您年轻时所遭受的种种磨难,心中越加钦佩,难怪村里的大家都这么敬重您!只是学生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赐教。”
“你且说说看。”苏仪微笑道。
“先生曾举先贤之例子来教导我们修心养性,您曾言:韩信若不能忍胯下之辱,则无后世的兵仙;伍子胥为报父仇,一路乞讨方才逃到吴国;司马迁为了让《史记》问世,不惜忍受大辟之刑;勾践卧薪尝胆,成就复国伟业;其余重耳、卞和、孙膑、文王等人,不外乎忍辱负重,方才能成就千史伟业,却不知先生您忍苦耐痛,却又是为了什么大目标呢?”
少年诚恳请教,这一番话语投入苏仪的心湖中,却激起了百丈巨浪。
是啊,苏仪屡屡用这些先贤的事迹激励自我、教育他人,他自己却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因素:他忍辱负重,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有目的的忍辱负重,究竟有什么意义?
“当局者迷”果真是一个神奇的概念,苏仪时至如今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他在这场考验中所欠缺的,就是一个“目标”啊!
仿佛是天公配合苏仪的心情一般,屋外陡然间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少年一时回不了家,便早早在苏仪的草屋中睡下。
苏仪独自坐在门前思考,时至黄昏时,雷雨渐消,不久后却狂风大作,卷走屋顶的大片茅草。
苏仪的思绪被打断,正想去收回茅草时,却突然见到一群野孩子嘻嘻闹闹地出现,恶作剧地将茅草抱走,还对他大作鬼脸;苏仪此刻年老,腿脚不便,无论如何都赶不上这群孩子,只能大声喝止,然而却毫无用处。
苏仪叹息着回到门前。
入夜,风雨复来,家中漏雨,苏仪哀叹着,将屋顶的茅草拢了拢,以不至于滴到那少年;斜眼一看,那少年正巧蹬了蹬被子,竟然把原本就破旧的被子踢破了一个洞。
苏仪感叹生活的艰苦,心中却是有了些许明悟。
第二天,那少年早早醒来,苏仪对他说:“你昨夜所问,我已经总结了答案,你可愿一听?”
“请先生赐教。”少年拱手道。
“我之所以忍辱负重,目标十分简单。”
话音落下,苏仪抬眼望向雨后的清阳碧天,念出了诗圣杜甫的经典诗作: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