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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座高宅大院朱门紧闭,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晃,似在怀念昨日光彩,偶尔有人进出,无不来去匆匆。
“繁华依旧在,人去客不来。疏梅戏残雪,谁知个中味。”
高墙内,积雪轻掩青翠,风吹来,化作满园琼花,须臾绽放,芳华不输寒梅,三尺青锋绕身旋转,一树红花点点飘飞,待抛剑举起酒壶,梅花雪花交织成迷蒙的幻境,饮酒的青年去小亭拿起书卷。
老军政大臣失势,京都温府顿时门前冷落车马稀,温家嫡系早回了封地,只留下几家旁支守护祖宅,国王旨意传开,开国公侯纷纷离京,温府子弟无人愿意呆在京都,恰此时温轻寒外出游学归来,留守责任自然便落在他身上。
“少爷,有客来访。”老管家说时收起酒壶,温轻寒涩然一笑:“温伯,我不是说过,除非姐姐传信来,谁也不见吗?”老管家边递名帖边叹气:“少爷离京数年,小姐哪知你何时归来,待天气暖和些,就去凌波城接回小姐吧。”
“一袭青袍半壶酒,满园红花自剑舞。春来飞燕觅旧巢,七分欣喜三分闹。”
“姐姐!温伯,快让人收拾厅堂,我去迎客。”
温轻寒扔掉书册就往外跑,路过雪地中长剑时脚尖一挑,雪花中亮起一道青色弧线,不偏不斜插进三丈外悬挂的剑鞘。
“乌云,关在梅英府中半年多,闷坏了吧。”
温府大门外积雪盈尺,一人一马在雪地嬉闹,战马不时抬蹄,将雪团踢向主人,高垣边回击边整理,黑色学兵服如同绣上朵朵白花。
“带你出去,跑起来就不想回城,多少次害我在野外露宿,让师姐打梅英骂。”
碗大的白蹄抬起又落下,却没将积雪踢飞,乌云过来用头蹭掉高垣背后雪团后,在他正得意间昂首一拱,高垣轻飘飘飞出,落地时皮靴入雪不足半寸,乌云还要闹,他连摇手身子晃动,衣服上再无半分雪痕,方将乌云牵到石桩拴好,温轻寒已迎出门来。
“校尉好兴致、好武艺,请——”
“温兄迟来些,会更可惜府门前大好雪景。”
名帖上既无官职更无姓名,却让人一眼看出身份,高垣暗道令狐清果然没说错,温轻寒绝非池中物。有意不让人清扫门前积雪,不料让高垣一语道破用意,温轻寒更添几分兴致。
一杯热茶喝去三分,高垣笑道:“温兄好耐心,真不想知道教官近况?”温轻寒也笑了:“校尉正要告诉我嘛。”
“我宁愿去战场冲锋,也不想与文人斗心机,你赢了。”高垣放下茶杯,将温轻柔现状简单告知,温轻寒笑了:“校尉为何不提草原战事?”
“各有苦衷皆身不由己,其间详情你大可去书场品茶细听,要远比我说起来精彩。”
“既如此,校尉可有兴趣,去书场听听旁人评说。”
高垣唯有认输:“温兄,你既然猜出来意,又何必为难我呢?”
“校尉为难?呵呵,话说反了吧。”温轻寒说时招手,吩咐进来的杂役:“贵客临门,去让人准备酒宴。”杂役站着没动,目光看向高垣,依礼节该告辞了。
“今日走,明日来,大不了陪你去书场。”
高垣起身告辞,温轻寒含笑送客:“方才既不愿去,何必再徒然往返,刑徒恶奴自成一营,校尉如有空,轻寒随时恭候。”
目送高垣牵马离去,温轻寒嘴角上挑脸有笑意,老管家在旁问道:“少爷,他还要来?就不怕受牵连嘛。”
“温伯,他如独自来,不必再通传,直接迎进厅堂,若是跟有亲卫,只推说我不在家。”
远离温府后高垣翻身上马,很快融进迎接节日的人流中,公侯离开京都,街道上更加热闹,平民百姓忙于置办年货,战争将来临的消息还未曾扩散到民间,朝堂官府又是另一番忙碌。
“拿去,李长弓调令,快滚吧。”
军政部考功司,以前凌波标营总教官,如今考功司长官,华森硕大的案桌上好几堆卷宗近尺高。
“总教官,你给调配司打个招呼,让别给我派过去一群没见过血的军官。”
“调配司在五号院,郎中姓南,外号难说话,你要够胆就去找。”
赖在公事房还要纠缠,几名校官走进来,怀中全是厚厚的卷宗,高垣都为华森烦恼,天天爬在公文堆中,是武将还是文官,行个礼自顾自走了。
校尉,手握一营兵权,听起来蛮威风,走进军部才知人微言轻,几乎看不到武尉,校尉官服到处见,冷不丁眼前就会晃出个将军,高垣行礼时都觉胳膊发酸,心神远比体力消耗快。
“兄弟,麻烦你再去禀报一声。”
银票递上没人收,老招数失效,高垣只能陪着笑脸说好话,尽管南郎中门前的亲卫们大多挂着武士衔。
“高校尉,我都让训斥三次,再禀报,会让赶出军部去。”
亲卫队长为难地推辞,心说若不是破军校尉,禀报一声如大人不见,就会让你快点腾地方,等候召见的人多着呢。
“不等了,兄弟,有空来我营中喝酒。”
“哪个营?敢在军营饮酒!”
屋漏偏逢连阴雨,客气话方说完,身后不远处有人喝斥,高垣回头一看忙站好行礼,今天出门太不顺当,军政大臣正沉着脸站在面前。
“破军校尉,我没听错吧,你要请人在军营喝酒。”
“回禀大人,破军营地还不知在哪,一时失言请大人责罚。”
军政大臣脸色稍缓:“营地没划好,你来调配司干什么,让军官去哪里报到,滚去军令部。”
高垣行过礼就要溜,军政大臣又是一声喝斥:“停下,顺便把人带走,梅若雪,你的亲卫队长。”
“校尉,亲卫队长梅若雪报到。”
高垣回礼的胳膊僵在了胸前,半张着嘴说不出话,呆呆望着从军政大臣身后走来的女军官,面容与华岳有三分相像,个头大概比华岳还高几寸,看不出年龄,应该和华岳差不多。
“大人,能不能换个人,我——”
军政大臣沉下了脸:“你做过亲卫队长,知道其职责,换人?你有权利提这个要求吗?!”
“卑职服从军令!”
军政大臣冷笑一声进了调配司,高垣有气无力回个礼:“走吧,亲卫队长,到军令部去。”
走出军政部大门,梅若雪快步跑向侧旁,高垣扫一眼就收不回目光,一百多人牵着马站在雪地,头盔衣甲落满雪花,各队前面,军官手按在刀柄上,似乎时刻准备拔刀搏杀。
“亲卫队应到一百三十人,实到一百三十人,请校尉检阅。”
军政部派个女亲卫队长,亲卫队员上过战场见过血,高垣心中爱恨各半,亲卫队长换成李长弓多好,可他也明白那绝无可能,忠于皇家无疑是保护安全的盾,背叛皇家就成了砍脑袋的刀。
“怎么会有两个女队?”
“报告校尉,军部扣押的各府护卫,有男也有女!”梅若雪脾气显然不大好,方才在军政大臣前失礼,事出突然还能原谅,当着部下的面看不起女兵,是可忍孰不可忍:“校尉如能说服军令部,不接受各府女护卫入营,标下立即上报军政部,带亲卫队离开破军营。”
梅若雪话不多但故意透露出的信息不少,破军营女兵不会少,亲卫队去留是整体行动,关键时刻只会服从她的命令。
“弟兄们,哦,姐妹们,尽管我不喜欢有个女亲卫队长,但真的很高兴你们加入破军营,以后我的脑袋就归亲卫队,还有,方才在军政部,突然看到军政大臣和女亲卫队长,我一时吓住有所失礼,梅若雪队长,给你敬礼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
行一个标准的军礼道歉,回一个标准的军礼原谅,高垣暗自咬牙忍住气,梅若雪嘴角轻挑含着笑,亲卫队员脸上神色不变心中都在偷笑,第一次交锋队长赢得漂亮校尉输得磊落。
“城外有的是现成的营地,能让你轻易入驻吗?过来,位置就在这,自己去看看,等改造好后会通知你。”
在军令部等半天就得来几句话,高垣出了门就上马出城,梅若雪带亲卫紧随在后,她衣甲上有几点污泥,方才去逗乌云,没提防吃了点小亏,暗骂主人不可爱战马更顽皮。
一出城乌云就撒开蹄子加速,高垣有意不拦阻,飞驰一阵心情舒畅,一侧头就看见梅若雪领哨人在旁撇嘴,另一侧又是一哨亲卫在警戒,官道上乌云放不开速度,甩不开跟随的亲卫队。
“你们骑术不错,改天再比试。”高垣自找台阶下,梅若雪催马与他并行,目光不时看向乌云,又是喜欢又是恼恨,嘴上却不忘职责:“校尉以后去哪,要先告知标下一声,亲卫队长听说你当过。”
“军部派人在改造临时营地,我们去看看,快到了。”
“改造?哼,军令部太小看人,大概在营地外部署兵力呢。”
高垣不由看过去,不无担忧地说:“破军营全是歪瓜裂枣,两群人还有血仇,军部自然要预防万一。”梅若雪气得杏眼圆睁,心说你才是歪瓜裂枣,见高垣没侧头只好追上去出气:“校尉,开国公侯府挑选护卫很严格,不光要武艺精湛,长相谈吐都有要求,哪个歪瓜裂枣能混进去做护卫。”高垣脸一红不接话,梅若雪人长得像华岳,脾气更有一比,只占便宜不吃亏,就不知武艺怎样,但想来也不差,要不难以让战场下来的亲卫队员服气。
离营地位置还很远,一行人就让巡逻的军士拦住,一路盘查好几次,等进了营地,高垣觉得像监狱,估摸外围警戒兵力不下两个营,应该全是清一色的骑兵,大概随时准备包抄追击。
“梅队长,你觉得怎样?”在营地转悠个遍,营房、马厩、训练场一应设施齐全,比在大草原时强多了,至于外面监视的兵力,高垣权当作派出去的警戒部队。
高垣所想大多是如何练兵,梅若雪看重的却是怎样控制兵变,收起图板回答道:“若是炸了营,标下很难保护校尉突围,只能被动防守等候外围救援,这营地不怎么样,入驻后还要加强中军防御设施。”
“你在观察军营还是监狱?”
“列阵练兵行军打仗有校尉指挥,标下首要职责就是保护和监视你,帝国破军校尉。”
高垣彻底无语,当初做亲卫队长怎无如此胆魄,想到以后每天都要与她相伴,再没有兴致观看,谢过陪同的军官就上马离开。
快入城时,高垣勒住马,望眼身后整一个巡的亲卫队伍,红着脸试探道:“军营还没批过来,亲卫队住哪?”梅若雪的回答干脆利落:“按军制,校尉住哪亲卫队住哪。”见高垣窘迫得说不出话,梅若雪轻笑道:“小院标下曾偷看过,地方太小,校尉在京都也不宜张扬,出门带一哨护卫就行,标下让其他人暂时仍住在军驿。”
“你偷看过?算了,我不问,又是你的职责。”
“进城后,传令哨和内务哨跟我走,一队长领人回军驿去,每天允许放两队人上街去看热闹,别惹事更别吃亏。”
高垣彻底让女亲卫队长打败,明知阻止没用,便任由她安排,回到小院后叫来管家,简单介绍过两人身份,吩咐将空房交亲卫住,转身就去后院了。黄昏走出小屋,在院内转了一圈,不得不佩服梅若雪的机警,警戒哨明暗交错,与巡逻哨相互配合,小院没留下任何防守死角。
“校尉,明天怎样安排?”
“接着耍无赖,把一个人请入营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