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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富贵,我好饿。”佟蔚蓝抹了抹自己的肚子,好像又下去了一些,在现代的时候,整天费尽心思想着减去脸上的娃娃肥,现在倒好了,不用减自然饿的皮包骨,她很想吃肉,哪么一根肉丝都是可以的。
渐渐的她问到了肉的味道,虽然跟想象中的感觉不一样,但是却仿佛诱惑着她一样,让她想慢慢爬过去。
身边的李富贵的肚子给予她最真诚的响应,“咕噜噜……”他也饿的眼睛发绿,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一块树皮。
“给。”他纠结了许久之后扔给了佟蔚蓝,“刚发完大水,粮食都给淹了,现在哪也找不到吃的,你没瞧见草都让人都扒没了么,要不你咬我几口得了。”
佟蔚蓝一脸茫然,“但是……我闻见肉味了。真的。你也闻闻看。”
李富贵眼神一暗,深吸了口气,没接着她的话说,只是伸出手把刚要站起来的佟蔚蓝又按了下去,笑道:“错觉而已,你是饿糊涂了。”
“是么?”佟蔚蓝看着手上的树皮,摩挲了好一会,喃喃道:“我产生了幻觉么?”
前几天,她被李富贵背着跑了出来,当时还是让挺吃惊的,没想这家伙平日养尊处优,要是真动起腿脚来,还比较利索,在李富贵实在体力不支后,他们相互搀扶着跑到附近的一个山上,暂时藏了起来。
不过山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饿疯了的人们,把山上能吃的东西都逮了个精光。现在即便是山中之王,估计都要绕行,给这些人让路。最后他们只能吃孩子,李富贵就说见过好几个哭着闹着,最后把孩子煮了的人,没办法,孩子可以再生,但是人的命只有一条而已。
想到这儿,她突然有些恶心,刚才的味道让她浑身发麻,但是实在是不愿往那处想。她看了看李富贵,把手上很小的树皮又掰成了两半,递了过去,“你也别饿着。我胃小,吃不了多少。”
李富贵抬头看着她,眼睛里闪了闪,站起身后,大大咧咧道:“你吃你的,小爷我再找找吃的去。”
佟蔚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虚弱地靠在了已被剥了皮的树干上,他当自己是傻瓜么?又来这套,原先以为他会把自己再倒手卖了,或者可以换点吃的,但是他却没有。每次都笑嘻嘻的捂着肚子回来,说找到好吃的了,结果晚上还不是被肚子里的声音吵醒。
她把剩下的半个树皮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衣服的内里,先留着,等他晚上睡着了,硬要塞在他的嘴巴里。
这样悲惨的日子终于在第二天逐渐好转,山上有人说,朝廷赈灾的银两终于下来了,重灾地区都开城门,让灾民们进城喝粥。
本来佟蔚蓝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就要爬下山,去喝口白白的米粥,但是让李富贵给拦了下来,他说这突然开城放人,一定会死伤无数,别没事儿赶着喝救命粥之前反倒把小命给葬送了,再忍两天。
果然,山上有人带回消息,说一开城门,那灾民们蜂拥而入,光踩死的就两三百人,被维持秩序官兵打伤的人就更不计其数。佟蔚蓝这才觉得李富贵并不是个纨绔子弟,脑瓜子还是比较聪明的。
就在第三天的晌午,李富贵从捡来的席子上爬起来,慵懒的抻了抻身子,冲佟蔚蓝笑道:“走,丫头,咱吃香香粥去吧。”
两个黑煤球一样的人相互搀扶着走到了城门的地方,看到高高的城墙上挂着几个大字“兖州府”。
“山东兖州?”佟蔚蓝嘟囔道。
“哟,丫头还知道兖州在山东呢?”李富贵戏虐道,“看来平日里没少听他们说评书。想当年,我在兖州!!哇哈哈哈哈。”本来就没什么力气了,他还拉开架势要给她说上一段。
“神经病。”佟蔚蓝白了他一眼,心道就是个失心疯,心里正骂着,就闻到前方飘来的阵阵粥香。
“粥,粥。”她咽了口唾液,有些热泪盈眶,之前饿的时候,胃里疼的死去活来,李富贵从山上挖了点野草,硬生生的让她吞到肚子里。再后来,她都感觉不到疼了,胃小了,就是喝口水,都撑了。
李富贵也好不到哪去,每次佟蔚蓝吃完了,都询问他吃的什么,对方都只是笑笑道:“你哥哥我当然能吃到好吃的了,就冲着我这张脸,哪个妇人不赏我一口。”声音还带着自豪感,让佟蔚蓝错觉此人“卖身要饭还要显摆一番”。
她其实挺奇怪的,李富贵的家被抢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如果有一天,官府要是把家还给他,绝对会后悔在这吃亏的日子。
但是李富贵说,哪还有什么家啊,早让流民给抢光了,地契、银票都没了,府里该逃的逃,该跑的跑,而且被烧的一片废墟。不过老天念他家之前在寺庙捐的香油钱比较多,把他家一个亲戚早早给“安排”到京城去了,让他也在日后也不至于没“绝路”。
所以他毅然决定上京城溜达一圈,要是有亲戚在那边有本事,就帮衬着点自己,要是没机会就再回来,找个富婆从了,让她养着自己。
他说这话时虽然眼睛里透着玩笑之色,但是佟蔚蓝知道,还有个原因就是秋萍没了,本来她要成为通房,姨娘的,但是就那样被糟蹋了。
她不知道李富贵回去之后看到的什么情景,但是那种心情一定震撼到人的灵魂当中,不然他不会放弃一切,背井离乡。
“给。”一碗白白的米粥端到了佟蔚蓝的面前,拉回了她的思绪。这粥很稀很稀,比白米汤好不了多少,但是她却伸出枯黄的双手,颤抖着接了过来。
李富贵看她这般小心翼翼,就把她搀扶到角落,“喝吧。”
“嗯。”
“嘿,你这孩子,怎么又哭了啊!”李富贵有些恼了,自从把这个丫头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后,她动不动就哭鼻子,每次问她吧,又不说,只是吸溜两下鼻涕,就闷头不吭声。有时候他想,是不是救她的时候,方法不对,真伤了她的心啊,自己当时身上的全部家当可就十文了,如果不来这招狠得,哪那么轻易把她拽出来呢,更何况,其实自己在上一个驿站歇脚的时候就见着她被那个人牙子抽鞭子的可怜样了,还偷偷摸摸跟了他们三天,希望她别怨恨自己出此下策。
而佟蔚蓝想的却恰恰相反,她哭的稀里哗啦是因为打心眼里很感动,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虽然府里的人欺负自己,宋大娘也那般黑心,但是性命攸关的时候,是李富贵真心救了自己,这份恩她要记一辈子。
“别哭了。”李富贵不自然的伸出手给她抹了抹眼泪,“我李富贵现在也就你这么一个‘家里’人了,虽然我没什么本事吧,但是既然老天让我碰上了你,就不能亏待了。跟我去京城闯闯吧。”
他这么一说,佟蔚蓝哭的更凶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到白米粥里,气的李富贵直跺脚。
俩人别别扭扭地把粥喝完后,决定到兖州城的里面瞧瞧,听说生意人又开始摆摊了,有好多好玩意。
虽然外面难民众多,但是看着城里的人安然无恙,开心生活的画面,多少让人心里不舒服,山东大水后,城外有成千上万的难民无家可归,纷纷冲到兖州城来,没想知府立刻关门,不放进一个难民。最后走投无路的难民们纷纷南下,烧杀抢掠,毁了更多的家庭。
而直到京城来了钦差,带来了朝廷的银两拨款,才开始开门施粥,可耻之极。而且听人说,本来银两早就发下来了,但是中间的官员们私扣善银,耽误了许多时日,最后是四爷、十三爷领了皇命,亲自找回被私吞的善款,才让大家有粥可喝,暂时有地方可住。
兖州城里的大街两边卖什么的都有,风筝、丝巾,简单的首饰等等。李富贵在一个小摊前面站了好半天而来,他看着眼前的一块玉佩心里直痒痒,要是原先看见中意的,直接十两银子就扔下去了,谁还闹心啊。盯了许久,商家看他一身破烂,也没有要买的意向,就赶他离开。
“呸。”李富贵气闷,想找佟蔚蓝诉说一下心中的不满,一歪头就瞧见她站在一个古玩斋前面驻足站立,目不转睛盯着里面瞧。
“干嘛呢?”他走到她身后,戳了她后背一下,看见里面一个掌柜的拿着一幅字画给一个客人讲着什么,口沫横飞,激情四射。
“烦。”佟蔚蓝白了他一眼,伸出左手食指点了点里面掌柜拿的那副字画,“觉得如何?”
李富贵眯着眼睛瞧了半天,撇嘴道:“它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唔,看着还行吧。”
“……”佟蔚蓝知道李富贵在跟自己打哈哈,刚才到真忘了他大字不识一个的事儿了。
“这是董其昌的《婉娈草堂图》,明代书法大家。你猜这幅字画得多少钱?”
“一幅字画还能有多少钱?”
“你猜猜啊。”
李富贵本来就没心情跟她在这耗,敷衍道:“也就十两吧。”
“看,这就是你老去妓院听小曲儿的后果。”佟蔚蓝摇头道。
“嘿,小毛孩子怎么说话跟老家伙似的。”李富贵就不爱听佟蔚蓝这种口气,每次都像教育自己一样,自己可要比她大好几岁呢,“那你说多少?”
佟蔚蓝想了想道:“最少要两千两。”
李富贵一听这个数,先给了她脑袋一下,笑骂道:“傻了吧你,一副字能值两千两,孩子,你饿晕了吧。”说完还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别动。”佟蔚蓝有些嫌弃的拍掉他的爪子,“你别不信!”
李富贵见她躲着自己的脏爪子,心里有些不高兴,又摸了上去。
俩人一躲一摸,胳膊纠缠在一起,在门口就要打闹起来时,就听里面的客人喊道:“三千两?刘老板,你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听到里面的数字后,李富贵的耳朵动了动,停下了手,到耳朵边上掏了掏,一脸惊讶道:“三千两?!我没听错吧!”
佟蔚蓝趁机跺了他一脚,口中啧啧道:“这老板,比我想的还黑啊。”
“陈爷,我怎么敢狮子大开口呢,这可是明码标价啊,董其昌的字画您又不是不是知道,现在可都是这个价。谁让咱们皇上他老人家偏好这口呢。”掌柜的朝外一拱手,脸上挂起了崇敬之意,“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口味可是我们价格的衡量版,当年因为他独爱‘二王’的字,一副拓版都要好几千两。”
“不行,不行,我再考虑考虑吧。”那个被称作陈爷的人猛的站了起来,朝着他摆了摆手,朝着门口走去。
“陈爷,留步啊,陈爷,留步!”刘老板一瞧财神爷要走,连忙追了上去,拉着他的袖子说再商量商量。
经过不断商讨,两人以两千五百两的价格成交,刘老板欢送着他离开此处。
在送到门口时,瞧见李富贵和佟蔚蓝一身脏兮兮的模样,皱了皱眉头,甩了甩袖子道:“乞丐还有胆子往古玩店跑?小六子,来啊,多叫几个人守着,如今流民多,别让他们给抢了。”
“是!”
“我呸!你才是乞丐!”李富贵朝着他的背影吐了口痰,“小爷我当年有钱的时候,你得叫我声爷爷。”说完就要往上扑,想讨个嘴上的公道。
“算了。”佟蔚蓝拉住了他,沉声道:“不用你出手,自会有人教训他。”
“嗯?”李富贵扭头一脸询问,只听她道,“那根本不是董其昌的真迹,那是个赝品而已。”
“赝品?你怎么知道?”
佟蔚蓝耸耸肩膀,咧嘴笑了笑,“猜的~”笑话,康熙年间那副《婉娈草堂图》早被王鸿绪老先生给收藏着呢,怎么会流落到山东兖州这里。那个老板也不打听打听就做生意,早晚得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