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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俞从尹家出来并没有急着回城里去,在本村和附近的村子打听了买卖土地的事情,又让雪竹留了些方家的帖子。
帖子上印制有方家的地址和联络的方式,不单可以找到方家,还可以找到方家的铺子去询问,到时候有卖地意向的人家就会主动找上门来。
今年云城这一带并没有什么大的灾荒,农户的收成都还过的去,除了一些个别因家中突逢变故的需要卖土地,今年卖地的人家并不多,但是眼下赶着年关,还是有穷苦人家卖地过年,方俞询问到好几处有卖地意向的农户收了帖子。
没去到两个村子天就暗了下来,方俞觉着乘坐马车到底还是慢了些,舒适度上虽然还可以,但也只适合出短门和出游,办事需要效率高还得是骑马,不过他没什么马术,还得临学。
这事儿得尽早提上日程,君子擅六艺,若是不会骑马,以后会吃很多亏的。等回去以后,他要寻个时间去买两匹好马在家里圈着,没事的时候就骑练一番。
而这次出来的主要目的还是收地,对于卖地的事情他并没有做太多的功课,回去后他便又安排了两名下人去芳咀村附近的村子打听散布买地的消息。
别的太远的村子若非是土地特别肥沃,他暂时不打算去买,一方面是经费有限,再者是隔得太远到时候也不好管理。
事情交待出去后,他又自行做了买地的功课。
士农工商奴,像当今商籍和奴籍者是不能买卖囤地的,商籍者没有私人的田产,只能租用别人的土地来用,且租金比寻常籍贯者的租金要高数倍,所以商籍者不是特别需要,并不会沾染土地的事情,而奴籍者是根本就没有资格买地。
再来说能买卖土地,卖土地又分为活卖和绝卖,其实也很好理解,活卖便是只卖出一个年限,五年、十年、二十年........
卖的时间越长,价格也就越高,卖的时间越短价格就越低,等卖地的时间到了以后,农户可以按照当初卖地的价格再把地给赎买回来,若是没钱或者不去赎买,那土地便继续归于买家使用,这使用的期间买家不会在给卖家钱。
而绝卖则是指一刀断,土地绝卖以后就彻底失去了土地,以后也不能去赎买了,但是这也是土地最高的一种售卖价格。
一到灾年,干旱啦、洪水啦、蝗灾啦.......百姓收成不好的就有大批的农户卖地,不卖地就没有饭吃也交不起赋税徭税,没有了土地之后,这些农户很多便沦为了佃户,也就是没有自己私产、没有生产工具,只能租用别人土地依附于人的农户。
这些佃农十分悲苦,租用东家的地后,不单要耕地种植,东家有婚丧时还得充当仆役上门免费帮忙,逢年过节得送上地里的瓜果蔬菜、家禽拜访,若是遇上刻薄的东家,那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
方俞也查了佃农租地的收益,不同地方也不尽相同,有和东家四六分的,也有三七分的,富庶繁华一些的地方佃农的地位相对高一些,也存在过五五分的情况。
而这分成里,是佃农占少的那一头,好比四六分,那就是东家六,佃农四,四成的收成里,还得缴纳各种税款,所以佃农忙活一年下来,几乎没有剩余,不过是一年不被饿死罢了。
这还是情况好的时节,若是时年不利,没有收成,那可得穷死,只能再给东家借粮食过日子,第二年又借种子播种,这种时候东家就会要求自提一成分成。
方俞感慨,幸好他是士籍读书人,否则光是挖地也能把自己给挖没了。
过了些日子,方俞手头上买到了三十二亩地,其中十二亩良田,二十亩薄田,都在芳咀村附近的村子。
良田是以十二两一亩的价格买入的,薄田则是八两,合计支出了三百零四两,因着他都是买的绝卖的土地,虽然买的不多,但是价格花的高,也是掏光了私房钱,用了先前回乔家小乔分给他的二百两,又加上从县衙领到的五两月钱,外带从自家公账上支了一百才把钱给清。
他初做土地买卖,十分良心,不似一些老油条东家,买了地还拖欠地款许久不给。总之他是干不出来,天大地大农民最大,大家都想赶紧拿到钱过个好年。
其实也有诸多农户是想活卖土地,但是方俞现在想有一些自己的固定资产作为起家发展,暂时就不考虑活卖的土地,手续多一些麻烦不说,主要是年限到了还是别人的东西,让他觉着是租用了别的地一样。
但是若想赚钱做生意的话,其实还是活卖的土地更加划算一些,万一农户赎买不起土地呢,万一到了时间没人再继承他的土地呢,那不就是以低价得到了土地嘛,不过这些都是假设有赌的成分,最直观的还是活卖的价格要比绝卖的低上不少银子,有了土地的使用权后,转手再一租给别的佃农,就坐等收益了。等以后他手上宽裕起来了,还是要入手活卖土地的。
手头上有了地后,外加之前又去村子里留了帖子,慢慢的也有佃农问上门来打听租地的事情。
今下云城的绝大多数收地的东家都是给佃农四六分,只有少部分是三七,方俞初来乍到,以同等的条件租土地出去,竞争力是远不如本地有口碑做了许久的东家的。
方俞便给愿意租用他们家地的佃农四六,然后前三年东家提供种子,前一年提供耕地的农具,如果遇上灾年,主家免费提供种子,并且不会涨租地价格。
佃农听到如此好的租地条件,前来上门打听的无一不留下签字画押的,后头在佃农里的名声越来越大,每日都有人登门询问,结果没有几日地就被租用完了,毕竟一户人家,只要子女人口多一点的一口气就能租用七八亩地去。
他手头上三十二亩买进的,十亩朝廷赏赐的,还有原来自家的五亩薄地,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十七亩地,根本就不够租用,后来的佃户因未租到地还还颇为遗憾。
买地租地的事情折腾了好些日子,方俞日日早出晚归,从书院下课回来有时候还得赶着去村里实地考察一下土地,看租地者的家庭情况等等一堆烂谷子碎芝麻事儿,可把他累的晕头转向的。
白日在课堂上夫子不讲学的时候都有点昏昏欲睡,以前累也并不会这样,讲堂里冻的很,谁还睡的着,但是他们家小乔心疼他,每日来送饭要摸摸他的手,还要摸摸他的脸,瞧着他的皮肉冰手,回家便赶着工给他缝制了好几件夹棉。
夹棉缝制的紧实,穿在院服里头既不显眼臃肿还十分的保暖,很是好穿,不单如此,他的鞋子里也纳了兔毛里子,脚塞进去软儿暖,每日早晨他最爱做的事情便是赤脚塞进鞋子里。
有了如此一套防寒保暖的装备,他就是在课上打了一阵瞌睡醒来也不怕感染风寒。
“前些日子让你们自选题目写交上来的文章,竟是这般模样,一个个都写的是些什么!”
一沓文纸摔在讲桌上哒的一声,方俞被突然而来的训斥声呵的一个激灵。
他放开撑着头的手,振作起精神来发现张夫子不知何时进了课室。
眼瞅着今日夫子的气压极低,他默默做端正了些,若是再惹夫子发怒,指不准会被多留许多课业,明日可又是放假的日子了,比起夫子多安排的作业,他还是更喜欢自由读书写文章的感觉。
“让你们自选题目写,不是为了让你们觉得今日留下的课业简单拿来敷衍于我,也不是让你们挑选自己平日里擅长的好交差,一个个全选了自己素日里常写的那几篇,难道乡试也考你最擅长的题目不成!”
老夫子在讲台前吹胡子瞪眼,坐在下头的书生大气不敢出。
“邱研起,把你的文章拿下去!看看你的选题都写了几回了,没有五回也有三回,写了那么多也就罢了,心得论辩还是一成不变,也不见得有半分进步。”
叫邱研起的书生低着头上前去拿文章,又被夫子指着文章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回去再择选三个写。”
“童进生,你这字要是再不好好练练,到时候去乡试考官看了你的字还未看文章便要先打个低分,拿回去,此次放假把四书选一本抄写三遍交来。”
童进生暗暗叫苦,却还只能恭敬称是。
一些脸皮薄的上去直接被骂了个面红耳赤。
“梁闵胥,怎的连你也躲起懒来了,今日说的便是你,总挑选自己擅长的来写,给你们布置自选,就是想让你们查漏补缺,我也好看看别的文章,这次次交擅长的,如何能把短处提起来。拿下去,以后自选不能再选治国策。”
梁闵胥一脸菜色,他素日就是不得夸赞也不似今日一般被如此训斥,实在有些扫了颜面,不过也暗暗庆幸了一下今日夫子是一视同仁把大家都训斥了,就连坐头一排的元容都被说了两句。
底下的方俞暗想着不妙啊,原本就严厉的夫子今日跟吃了炸药一样,来一个喷一个,到他这儿还不知如何。
思绪未敛,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夫子下一个便喊了他的名字。
方俞站起身,正要上去拿文章,夫子紧锁着的眉头却舒展了些:“这回的选题倒是以前未见你写过,一改往日花团锦簇的风格,文章框架不错内容都写得不错。”
张夫子抬起头看了方俞一眼:“前时告假多日,回来文章倒是进步不小,看来告假之时也有潜心钻研,你能如此求进好学,老夫也甚是欣慰,但切莫骄傲自满,往后便也要同此次文章一般好生对待。”
言罢,张夫子又冲台下的诸人道:“下去你们也可看看观摩一二方俞的这篇文章,有你们可学习之处。”
方俞挑眉,那日天冷手僵他也只是简单的论述了一下,生怕写偏了选题,违背大众口味到时候被夫子罚些文章,却是没想到会得夫子夸赞一番。虽然内心早已经不是学生的年纪,但此番被赞许,还是让人神清气爽的。
他从讲台上下去,一路上收到了好几个羡慕的眼神,其间也不乏夹着愤恨的目光。
“方兄,你的选题是何,可否借我一观?”
下课后,方俞正收拾书箱准备走,还真有同窗上前来询问今日夫子发下的文章。
所谓是好的东西便要吸取精华,方俞倒是挺欣赏这种积极进取的学生,十分大方的把文章递了出去:“我写的是农桑耕种的,随意看看便是。”
话音刚落,前方便响起了一声轻蔑的嗤笑。
“研起兄,与其在这里看同窗的文章,倒是不如在灵玄洞山赏梅会上多听几句名士之言,想必感悟还更为深刻。当日名士云集,不少举子皆会前来,听说还会讲学分享乡试经验,到时候必定是受益匪浅的一场出游,何必再此浪费时间。同窗之间的水平说到底都相差无几,大家都是秀才,谁能比谁强多少。”
两人同时瞧过去,见是梁闵胥,邱研起客气道:“梁兄此言差矣,同学政出游固然能收获不少,但那也是数日后之事,今下总不能停滞不前不学习了。方才张夫子独独赞扬了方兄,那便说明方兄此次的文章确实出众,诸位同窗也是知道的,夫子素来严厉,少有赞许。我后进文章不得进展,多学习优秀的同窗一二也有助自己写好文章。”
“优秀?研起兄未免也太瞧的起有些人了。”
方俞自是知道梁闵胥开口闭口的提灵玄洞山赏梅这话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讥讽他没有帖子前去同游,他也懒得看梁闵胥一副小人之态,并不想把放假的时间花在怼他的功夫上,便对邱研起道:“邱兄,在下还有事便先行告辞了,若是文章你要观览,那便下次回书院上课时再归还给我罢。”
“多谢方兄。”
“告辞。”
梁闵胥见方俞不搭他打话而公然离去,心中愤然:“不过是侥幸受夫子赞扬一回便目中无人,注定不是长久之相。”
方俞急慌慌出了书院,今儿中午雪竹来送饭时说舅舅把他要的东西做出来了,他急着去验货,没有回家先去了林玄的工坊,拿到了心心念念的钢笔。
林玄按照图纸所画,钢笔做的同图上的外形无二,方俞扒开笔盖,颇有一种久别重逢之感。
“外形上是和你要求的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内在的部件却是过于精细难做,笔尖中的缝隙实在过于狭小,尚未寻到法子做出这般小的,你且先试试写着如何。”
林玄把笔做出来便迫不及待的去通知方俞来,钢笔能否成功,他倒是比方俞还更着急知道。
方俞看了一眼笔尖,确实缝隙比一般钢笔要宽,能明显看到有一丝缝隙。
“舅舅这是用磨具做的笔尖?”
“正是。”
方俞加了墨水,因没有胶管,墨囊是铁质的,采用的是推拉吸墨储存,且笔尖上也没有铱粒,怎么说呢,钢笔算是复刻出来了,但是用着刮纸,且笔尖缝隙大,若是写字过于用力的话就会沁出墨汁,纸上生花。
他换着力道写了些字,颇为费力,但要是说制作失败吧,那也不尽然,写倒是也能写,就是违背了一开始便想要的便捷,再者笔全是铁质,拿在手里也重。
期待了许久,最后未达到预期,方俞心中还是有些叹惋,但这也并不怨林玄的技艺,主要还是现在的技术太落后了。
林玄是看出了这笔不受用,倒是比方俞更失望,须臾后又道:“要不我再试着改进一二?”
“舅舅能做出来已经实属出乎我的意料,原本也是我异想天开的东西,倒是折腾了舅舅,这只笔我且拿回去留作纪念。”方俞道:“不过我还是再想麻烦舅舅。”
“那日我在舅舅的工坊见着了石墨,回去左思右想,又有了新的主意。”
林玄颇有兴致:“你且说来听听。”
方俞当即便又找来炭条,开始画铅笔的制作方法,钢笔签字笔不行,铅笔的制作工艺要简单的多,就是没有钢笔,那铅笔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石墨磨成粉后和黏土及水充分混合,加入磨具成笔芯状烘烤制干,笔芯条便能做成,但是包裹笔芯的木头是个问题,后世技术是利用两块木板粘合压紧将铅笔包裹其中,但现在的技术肯定是不行的,胶水没有这么大的粘合性,也没有能把木头压制粘合的机器。
林玄看了他的新图纸后道:“可以选用松软些的木材,从中掏空一个孔,再将你说的笔芯塞进去。”
“不可,笔芯容易断开,若是留孔赛进去的话恐怕不容易。”
林玄又道:“可以将木材的长度缩小,再把孔钻的比笔芯稍稍大一些,如此便容易将笔芯塞进去,届时在往孔中淋入粘合鱼胶,待其烘干以后便也能固定上。”
方俞忍不住赞叹,不愧是工匠。
林玄没急着让方俞走,而是当即就把人留了下来磨石墨粉和黏土混合做笔芯,让方俞选出最合适的硬度。
一经折腾,方俞从工坊出去都已经月上柳梢头了,不过他心中却甚是高兴,因着总算是试出了石墨粉与黏土的混合比例,制作出合适硬度的笔芯,想必用不了几日铅笔就能做成。
方俞坐在马车上,卷起了车帘子,瞧着一路的灯烛,临近年关城里越发的热闹了起来,此时也还灯火通明:“似是闻到一股烤肉味。”
“主君好嗅觉,前头是房家巷了,巷子里崔武烤肉可谓是云城一绝。”
“我竟不知此处铺子,倒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铺子未在正街也闻见了香味。许久未下馆子了,舅舅也当真是个工匠痴,这么晚了也不备晚饭,正好我饿了,走走走,尝尝烤肉去。”
雪竹道:“那头巷子窄小,主君若是想去,也只能步行进去了。”
“这有何妨。”方俞叫停了马车,随着雪竹一道进了巷子,这头倒真是居民小巷,颇有些后世的旧居民区,而他们去的烤肉铺子门店也十分小,很似苍蝇馆子。
铺子虽小,但奈不住味道好,这当儿小铺子里坐满了在吃酒划拳的男子,已经没有位置了,方俞也未拿出士籍印寻位置,只受在老板的烤肉架子前等着,这头挨着炭火还暖和些。
听说烤田鸡是铺子里的一绝,他便要了两只,又零零星星拿了些菜,荤素搭配着。
嗅着烤肉在铁板上滋滋作响,发出肉质香味,香料粉与烤肉交相辉映,方俞忍不住长吸了口气搓搓手:“不知公子用饭了没有,且也给他带些回去。”
“方兄!好巧!”
方俞正嘀咕着要给小乔也点些烤串儿,两人到时候一道吃点宵夜,这些日子他忙着,小乔在家里也忙的很,核算账目,准备年节的礼物,盘算过年要去拜访哪些亲友准备什么礼品,都是些细碎又繁琐的很的事情,好几天两人都一起在书房里各自埋头忙各自的。
正出神的时候便听见一声招呼,他听着声音似是从楼上传来的,出门仰头一瞧,烤肉铺子旁的二楼上开了一扇窗,上头探出了个脑袋,竟是上回在书院同他一起吃饭的李昀。
方俞笑着打招呼:“李兄,多日未见可还好啊。”
“尚可,时辰还早,方兄不妨上来喝一杯,有上好的岁寒春。”
说起吃酒,还是岁寒春,方俞调头就想走。
上一回在老丈人家吃了不少岁寒春,入口的时候清冽像冬日的雪水一般,并不觉多大的酒气甚至味道还不错,实则酒劲儿不小。他跟他那老丈人干了几杯,准确的说是叫杯子的大碗,几杯就不行了,第二日胃都还烧呼呼的。
他想着要推拒,那李昀却是热情的很:“我让小厮下来接方兄,顺道也厚着脸皮蹭吃烤田鸡。”
方俞无奈摇了摇头,对雪竹道:“你差个人带点夜宵回去给小公子,且通传一声,我随同窗吃点酒便回去。”
“是。”
方俞提着这头的烤串儿,随着李昀的小厮往隔壁的楼上去,初入是一道小门,上楼的梯子也似民居小房,若不是小厮提着灯笼,很容易便一脚踩空摔到。
他诧异李昀的住处是否就是在此,但若就住在此地,可不像是用的起贴身小厮的人家,正好奇之际,楼上的小门一开,没想到竟然别有洞天,屋子宽敞,陈设精致,哪里似外头看到的破旧。
这也就罢了,最让他吃惊的是里头有十数个人,男男女女,歪着斜着,莺莺燕燕劝酒娇嗔,一长桌的佳肴珍馐已经乱七八糟,似是吃了些时候了,男子大多已经喝的飘飘欲仙,各自揽着美娇娘说笑。
见他进来,诸人顿了顿,打了声招呼,见是李昀邀的朋友,醉醺醺的让他自便。
方俞:........
这哪里是什么民宅,分明就是声色之地啊~
“方兄,来这边坐。”
方俞瞧了一眼探头出来的李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来都来了,也不好折身就走,所幸李昀并未喝醉,人还清明着,身旁虽也有两名女子一名小哥儿作陪着,但也并未有过分逾距的行为。
“李兄这是........”
李昀自给方俞倒了一杯酒,笑道:“这不是最近年关了,勾栏瓦肆里客人众多屡屡生事,衙门查办的严嘛,这便在此处偏宅里宴饮。”
方俞悻悻笑了一声:“李兄好雅兴。”官府衙门扫黄□□,你们就躲在这里吃酒狎妓。
“我也不想来的,不过好友三邀四请的,也是不好次次都推拒,伤了情面。”
李昀举起酒杯:“来,我敬方兄一杯。”
方俞看着酒杯精致小巧,暗自松了口气,正要去拿,一旁的小哥儿竟先端起了酒杯,揽袖便要往他嘴边上送,他连忙自己端了过来:“不必麻烦,我自来便可。”
李昀见状大笑出声:“方兄可真是不解风情,此乃凝月楼的魁首玉公子,可是少有同好于人,方兄竟如此伤人心。”
这魁首倒是颇有几分姿色,不过浓妆艳抹的厉害,若不细瞧,还不辨男女,且眼角眉梢都是风情,一看便是纵横声色之场多年的人物,方俞并无多大的喜好。
“是小生没有这福气,李兄见笑了。”他装作胆怯的模样:“主要是家里管的严。”
李昀闻言又噗嗤笑出了声:“方兄实乃实诚人,这般话天下恐也未有几个男子能够启齿坦荡说出。”
他倒是越发觉得方俞有意思,也好心道了一句:“云城姑且算得上富庶,但比起京都,也不过是弹丸之地。京都的民风开放,此般吃酒邀美人作陪可谓是司空见惯之事,方兄他日若是金榜题名,可得早些习惯此番应酬,否则到了京都可难结交友仕,还得回去早些让夫人通融通融。”
“多谢李兄提点。”方俞添了杯酒:“我敬李兄一杯。”
李昀笑了笑,也喝了一杯,两人说了会儿话,李昀见方俞对妓子确实是没有半点兴趣便挥退了几人。
方俞松了口气,一直在身旁的魁首香粉味实在是........闻不惯,且还是他最不喜的茉莉花香,熏的他头晕。
然不知那魁首是有意还是喝多了,临起身时还跌了一下,直直往他身上扑,不过幸好他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胳膊,否则就扑他怀里了。
“多谢郎君~”
“不必客气。”
李昀在一旁瞧着,笑叹了一声:“玉魁首似乎颇为欣赏方兄啊。”
“李兄可别在捉弄笑话我了。”
李昀举起酒杯:“时下人走了,方兄可肆意饮酒了。”
两人对饮了几杯,美酒就烤肉,倒是很不错的搭配:“近日方兄在做些何事耍乐?”
“倒是未耍乐什么,打理一些家事。”
“方兄是谦谦君子,倒是显得我十分不成器。”
“李兄便是客气话。”
方俞原本想着回去,但既没了妓子环绕,单纯吃菜喝酒讨论烤肉倒是还成,左右肚子也饿了,又和李昀还算谈的来便喝起了兴头,李昀也没想到他竟然是个能喝的,两人喝了些时辰,岁寒春后劲上来,许是之前就喝了不少,李筠便有些不行了。
“今日是喝不下去了,改日再邀方兄一醉方休。”
“欸,李兄可是不厚道了,我顶着晚归挨骂与兄此处同饮,李兄如何说撤便撤。”
“今日是早已喝了七八分,若早知方兄酒量过人,我便一早就邀方兄了。过几日有个游会在灵玄洞山,可不是整好!届时你我再不醉不归。”
方俞正想着怎么又是灵玄洞山赏梅会,莫非是八字不合,就见着李昀朝小厮招了招手:“今日方兄姑且饶我两杯,到游会上我再补齐。帖子可还有,拿一个给方兄........”
告别送李昀送他上了他们家的马车,已经巳时,方俞回到马车上,瞧了一眼灵玄洞山的帖子,还不知道李昀是哪个课室的,又是哪户人家的,倒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得到了一张灵玄洞的帖子,瞧这架势,学政恐怕是给翰德书院的学生人手发了一张帖子,而梁闵胥是故意刻薄他才说不够的。
他摇了摇头,这些书生之间的弯弯绕绕也实属是多,不过既受了李昀的邀请,他去看一眼这所谓的游会也无妨,毕竟是学政主持的。
当今学政是京官儿,可是由朝廷下放到各地进行院试主持的官员,留任期三年,虽学政没有具体的品级,但是京官这个名头便足以让地方上恭敬奉承了,又管理着生员,可谓是掌握着地方上许多书生的生杀大权。
方俞想,到时候观瞻一下这京官学政也好,说到底是直属中央的,且满期三年就要去别地或者被调回京城了,以后都不一定还有机会见着,去长长见识开开眼见对科考也有好处,不过到时候梁闵胥在游会上见着他又要瞪眼了。
揣着心思很快就到了自家的家门前,方俞从马车上下去,刚钻出马车就发现大门口点了两个亮堂堂的灯笼:“这几时挂上去的?”
“许是正夫挂的,怕主君回来太晚了夜色浓不见路呢。”
雪竹话音刚落,宅门里便传来了乔鹤枝的声音:“主君回来了?”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方俞上前去,瞧着人穿的毛茸茸的才算放下心来。
“公子非要等着主君回来了才安置呢,奴婢劝了好几回都不听,都出来瞧了几次了。”
“多嘴!”乔鹤枝瞪了丫头一眼,转而对方俞道:“听下人回禀主君是受邀吃酒去了,怕主君夜里喝了酒不舒适,便熬了一碗醒酒汤,左右闲着便想等主君回来让主君用。”
方俞心中一暖,别人惦记的感觉自然是好的:“倒是让你费心了,其实也并未喝多少。”
乔鹤枝上前搀住了方俞:“我怕主君喝了酒又似上次在家中一般烧的胃疼。丝雨你去把醒酒汤端来吧,我扶主君回房去。”
两人一同去了暮苍小榭,方俞喝了一碗暖暖的醒酒汤,胃里着实舒坦不少,虽有些疲乏想要歇息了,但一身的烤肉酒味很不好闻,便让灶上烧了些热水想泡个澡。
下人倒是手脚麻利,不出一刻钟便送来了水,方俞见还在软塌上翻看他的课业文章的乔鹤枝,似乎还并没有要回去睡觉的意思,他干咳了一声,乔鹤枝闻声抬起了头:“主君是要沐浴了吗?”
方俞点点头:“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
“好,我这便过来服侍主君沐浴。”
乔鹤枝放下书兴冲冲的到了他身前,动手就要替他宽衣解带。
方俞眼睛睁的跟铜铃一般大,连忙怀抱住自己:“我自己来便是,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去休息吧。”
“我不累。”
方俞心中淌过泪:“我不好意思。”
乔鹤枝:........
“那、那我便只给主君宽衣吧,主君沐浴就叫雪竹进来伺候。”
乔鹤枝手一顿,敛着眸子颇有些失望,他也没想要怎么样,自从回门回来以后,方俞便日日早出晚归的忙碌着,他看见方俞的时间超过一个时辰都屈指可数,也仅有几日因家里的开支去书房里和他说过一会儿话,随后又是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他小声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子若待在一起过了。”
方俞看着委屈巴巴的人,又心软,无奈叹了口气:“依你的意思总行了吧。这阵子着实是忙了一些,明日便好好陪陪你。”
乔鹤枝这才笑起来,高兴的点了点头。
“待会儿便早点睡了罢。”
乔鹤枝给方俞解外衣,道:“那我今日可以在这边歇息吗?”
方俞语塞。
乔鹤枝还未问到答案,方俞褪到一半的外袍里突然滑落出来块丝帕,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乔鹤枝拾起,一股沁人的茉莉花香便传了出来,丝帕上是鸳鸯戏水的图案,帕脚上还落着个玉字,这显然就不是方俞自己的。
他手指一曲,深纳了口气,未等自己开口,倒是先听见方俞问道:“这是什么?”
乔鹤枝抬眸看了他一眼:“主君问我?”
方俞拿起手帕,眉心一紧,心中野马狂奔,今天那位大哥未免也太歹毒了吧,他摔倒时自己还好心扶了他一把,怎么能以怨报德还给他塞东西。
“左、左右不是我的。”
乔鹤枝取下方俞的外衣,垂下眸子抱着衣服去了另一头:“我去叫雪竹进来伺候主君沐浴吧,时辰不早了,主君沐浴后早些休息。”
言罢,人便开门出去了。
方俞哑口无言,若是乔鹤枝质问两句他还好开脱辩解,偏生没说没问。
“公子是不是生气了?”
雪竹进门来便被方俞当头一问,摸不着头脑道:“为何生气?公子和丝雨已经回小桐院去了。”
方俞:……“你脑子是被霜给冻住了不成,也不知道拦着。”
雪竹挠了挠后脑勺:“主君也没提前交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