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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儿的好心情并没有被这段小插曲影响,随着眼前醉仙楼越来越近,她早已融入这热闹气氛中。
牟斌又实诚地在一旁感慨,“你请我们到这么好的地方喝酒,不怕付不出钱来吗?”
引得众人发笑。
钱福拍拍牟斌肩膀道:“你放心,她付不出,自有人付得出。”
李慕儿驳他,“兄长说谁呢,我可是领了俸禄来的,总归不会让你们吃霸王餐的。”说话间已来到酒楼门口,李慕儿作势请道,“咱们走着!”
再说这醉仙楼,果真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热闹场所。听说它始于应天府,移都京师后这大掌柜立马跟来开立分店。如今虽已是几十年的老店,却仍是高基重檐,栋宇宏敞。李慕儿一行进门,发现一楼大厅已是座无虚席,有文人墨客,有江湖侠士,推杯换盏间,好不热闹。
李慕儿拉过小二耳语几句,小二便带了众人上二楼。她订的雅间位置极好,正对着一楼舞台,掀帘便能看到台上戏曲,锣鼓喧天。又闹中取静,里头隐蔽的很,毕竟某人身份特殊。
李慕儿招呼他们坐下后,就倚在栏边点菜,顺便盯着门口等人。
菜还没点完,就看到她玉树临风的心上人带着他那朝气蓬勃的兴王弟弟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
她兴奋地冲他挥手叫道:“这里,祐樘……”
里间的人都惊呆了,这是什么地方啊你是什么人啊居然敢直呼天子名号!
李慕儿也是出口就想起来不对了,眼见底下宾客就要抬头看过来,她忙尾音未断地圆回来冲小二道:“……子,蛏子,有蛏子吗?”
里间的人更加厥倒。
李慕儿边说着没有就算了,边又歪头看向她正款款走上楼梯的心上人。
从今往后,她便可以一直待在他身边,静静陪伴他做事,多么美好!
今日他穿得极朴素,其实除了朝堂之上,私下他似乎总是穿得很朴素的。李慕儿傻笑想着,回头对小二说道:“刚才那道最贵的招牌菜,不要了哈!”
小二闷闷应着转身下楼的时候,朱祐樘已走到了她面前,冲她额头弹了一指,问:“想什么呢?”
李慕儿醒过神来,答:“没想什么,看见你来了,我高兴。”
兴王探出脑袋来,也重重弹她一下问道:“我也来了,你高兴吗?”
李慕儿难得的没有回嘴,抚着被弹疼了的额点点头道:“嗯!高兴!”
兴王“咦”了一声,“奇怪了,你回娘胎重新打造了吗?居然不顶撞小爷了!”
他们说话间里面的人已全数站起走出来,拱手拘谨站着。朱祐樘微笑冲他们道:“在这廊上挤着干嘛,都进去吧,今日不要拘礼,若是你们拘礼害得她扫兴,我的钱可就白花了。”
众人没憋住,都笑了出来。
朱祐樘不解,却见李慕儿咬着牙铁青了脸看他,直看得他心虚起来,赶紧先进去到主位坐下。
李慕儿抱剑背靠着栏杆,一会儿看看里面几人果真毫无顾忌地说着话,一会儿又伸脖子望望门口。
朱祐樘扫了圈房内,果然还有个人没到。
正想叫她先来坐,就见她冲着楼下微抬下巴,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那么细微的小动作,那么默契的感情。
好吧,他承认,自己似乎有一点点吃醋。
但更让他吃醋的事情还在后面。
李慕儿打完招呼欲进来,却似乎被叫住了。接着她一副受惊的表情盯着楼梯方向,朱祐樘看仔细了才发现,哪里是受惊,分明是惊喜的神色。
紧接着马骢出现在视野中,嘴唇微微动了动,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却清楚看见他将手中两条剑穗,递到李慕儿手中。又似不放心,把她的剑柄拿了过去,亲手将剑穗换上。
做完这一切,两人才走进来,马骢在牟斌身边坐下。李慕儿则往首座走了过来,眼中竟有丝雾气氤氲。
朱祐樘心里有些发闷,自己好不容易偷溜出宫,难道竟是来看她随意收受人家礼物的吗?
剑穗,要多少?不会管他要吗?
哼!
默默喝了口茶,任她在身边坐下,看也不看她。
知情人们也都有些尴尬,恰好小二开始上酒上菜,才缓和了桌上气氛。
可还有个不知情的忠厚人,不怕死地问道:“骢,你干嘛突然送莹中东西啊?”
几人手中的酒杯险些打翻。
马骢却疑惑看了眼李慕儿,道:“难道你们不知,今日是她生辰?”
众人惊讶看向李慕儿,纷纷埋怨道:
“你怎么不早说?”
“就是啊,我们都没准备。”
“怪不得要请我们为你饯行,原来是过生辰啊!”
“礼物只有下回补上了,今日只好陪你不醉不归。”
李慕儿站起来笑道:“兄长说得对,你们能聚在一起陪我过生辰,我已经很开心了!今日我们便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说完举起杯来,众人也陆续举杯立起与她相碰,只有朱祐樘没有回应。
朱祐樘握着酒杯,得知今日是她生辰,他比他们更震惊。心中既为刚才的幼稚想法而内疚,又仍旧生气:这妮子,竟连他也瞒着!
可是,天大地大,寿星最大。
桌下李慕儿已经在暗暗扯他衣袖,他狠狠挟住她手,用力捏了一把,方觉解气。
余光看她抽了抽嘴角,才憋着笑站起来举杯道:“生辰快乐。”
众人遂也开怀笑道:“生辰快乐!”
李慕儿连连道谢,看着他们将酒饮尽,才仰头喝了许久,好不让眼泪掉下来。
此生何德何能,遇贵人如卿等,同我相知相交,为我共庆生辰。
刚坐下,便听耳边人低语:“回宫后,再给你补上。”
李慕儿嘴角快咧到了耳后。
觥筹交错间,大家更加放开了心扉,君臣礼仪早被抛在了脑后,就连钱福和何青岩似乎也靠得越发近了。李慕儿兴奋提议,“不如我们来玩行酒令吧!”
兴王附和,“好啊好啊,我先来出个题,大伙儿即兴填个词,上要女古人名,中要一物,下要古诗。寿星先开始!”
李慕儿拿筷子戳戳脑袋,对道:“王昭君抱着琵琶唱阳春一曲和婚难!”并指指朱祐樘示意他接。
朱祐樘思索片刻,对:“赵贞女兠上坟边哭血泪染成红杜鹃。”
旁边是兴王,对:“黄月英坐木牛流马燕尔新婚正妙年。”
轮到牟斌,挠挠头皮闷声干了酒,引得众人大笑。
他努努嘴不服气,“不行不行,这些个填词赋对的东西我可做不来,我们来个简单的拧酒令儿。”
说着不知从哪儿变出个不倒翁,拧着它旋转,一待停下后,不倒翁的脸朝着谁就罚谁饮酒。
不料何青岩频频中招,钱福愣是给挡了一杯又一杯,看得人纷纷喝倒彩。
何青岩也觉得不好意思,她还蒙着面,吃起饭来十分不利落,牟斌这个实心眼再次捅蜂窝道:“何小姐,你为何老戴着这劳什子费事儿的,托女学士的福,这儿没外人,你不如摘下来吧!”
李慕儿已喝得醉醺醺,“你们这些人,定是以为姐姐脸上有什么伤疤瑕玷对不对?”
何青岩连忙制止她,“莹中!”
“没事儿,姐姐,都是自己人!”李慕儿挥挥手继续说,“呐,你们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几人不明所以,俱不答话。
李慕儿遂转头望向朱祐樘,朱祐樘佯装思索了下,皱皱眉道:“还行吧。”
李慕儿不顾众人哄笑,指指何青岩道:“姐姐的相貌,比我行过百倍!”
钱福一怔。
何青岩不想她再继续扯自己,遂自觉说道:“青岩绝非对各位不敬,只是实在无可奈何。这样吧,青岩输了那么多次,便为大家抚上一曲,聊表歉意。也算作,与妹妹道别了,如何?”
牟斌这回倒是不迷糊了,抚掌道:“好啊好啊,我和骢每次都没赶上听你好好弹奏过。”
兴王与朱祐樘默契对视一眼,下楼去打点了下。
朱祐樘对众人笑道:“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们便寄情于何小姐的琴声,干了这最后一杯吧。”
众人纷纷饮尽,又对李慕儿说了些道别珍重的话。搞得李慕儿愁绪涌上来,急忙挥挥手抗议道:“你们干嘛呀,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还会出来找你们玩的,对不对?”
朱祐樘看她侧头对着他的微红小脸,重重点头,“自然。”
雅间外兴王招呼何青岩出去,众人遂一起步到廊上,原来兴王已叫掌柜打烊,台上清空,何青岩坐在正中,拨弦而奏。
一夜话少的银耳此时也默默走到台上,和琴而歌。
幸好,不是什么离别恨歌。
只是,眼前钱福深深凝着何青岩,远处银耳遥遥望着钱福,于他们而言,终是纠葛。
可于李慕儿而言——
时光仿佛又回到钱家小院,数月的快乐相伴,人来人往,在她醉意朦胧的思绪里纷纷重现。多年后再忆,才恍然惊觉,这原来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