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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聊斋中,江临摊坐在椅子上,四肢舒展着,额上一层薄薄的细汗。黎道元难得见江临这般放松,自己也脸上挂笑。原本江临已经做好全体撤离、封锁隔离长廊、放弃画聊斋的准备,危机警报一解除,画聊斋内外的人员都松了一口气,暗道上天眷顾,脸上喜气洋洋。
但高兴没多久,四组许一山回归岗位传来消息,报告老祖宗清嗓子的后果,一条巨大的地缝从罗江边直通鹊华街十三楼,硬生生将阳州城划成两半。这条缝有三尺来宽,深不见底,穿过的房屋店铺不计其数。所幸当时人们都奔跑在外,除了损失一些财物,房屋倒塌时并没有伤到什么人。
七组外驻成员康吉说,市长收到消息,急忙往上报,声称阳州地震了。阳州周围二十八个城镇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往城里涌,大部分是寻亲戚的家属和报社记者。义振会的人第一时间得到指示,把一车车的物资开进阳州城,阳州灯火通明,一片吵闹。
三组唐宋兄妹离了十三楼便偷偷潜往罗江,正巧看见阳州驻军军队一脸严肃地将罗江阳州流域,完完全全包围起来。警察局局长戴五原慢吞吞赶到的时候,少校李坎将他挡在人墙之外,称这里已经被军方封锁,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江临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李坎是他带出来的兵,正经起来的时候向来说一不二。在这个****的时期,军阀就是大佬,连政府都奈何不得,说你是闲杂人等,还能和他争辩不成?戴五原这次一定吃瘪了。
二组和八组疏影,六组柳茵茵已迅速回归,继续盯着财神殿的动向。他们传回来的消息,却让江临十分头疼——财神殿在抓妖!
神龙现世,万妖朝拜,出现的都是有名气的大妖。若白白放过这次机会就不是他财神殿了,江临苦笑。但神龙现世来得突然,画聊斋并没有做好相关的准备,只能见招拆招了。于是让二组、八组、六组全部前往陷阱各处,设法解救。关键把道行较高的妖先救出来,之后妖和妖之间便可互救。再让杨音断流水请海棠也前往,相信财神殿这种行径,海棠定不会坐视不理。
子辛和苏鱼两人,江临只能让他们走着回来。一来,杨音的断流水须在全城查探消息,不能分神。二来,这时候再用断流水飞回,未免太引人注目了。三来,江临一直精神紧绷,这一晚耗费气机无数,此时正累得要命。不理苏鱼对着临江镜大声抗议,江临让何叔、黎叔二人前往接应。
随后,江临也没闲着,径直往长廊浑天仪大阵阵眼走去。
此时正是画聊斋身心俱疲之时,若财神殿会白白放过这个可以乘人之危的机会,江临绝对不信。所以,不管财神殿下一招是什么,确保浑天仪大阵不出意外才是最关键、最重要的。
江临按按额头,打起十二精神。这个夜还长着呢。
而苏鱼,向来没吃过苦,今晚折腾得够呛,走起路来都犯困。江临又拒绝借断流水接他们回去,只好一路上都骂骂咧咧。虽然如此,背上的子辛却没放下来过。
从江边进城时,发现到处灯火通明。背着一个画聊斋童子出没在人前,解释起来总归麻烦,苏鱼只好尽量曲曲折折地绕开人多灯亮的地方。路过龙华街时,看见苏府附近几家大厂子都倒了,人前人后都在奔忙着,苏鱼顿了一顿,朝苏宅的方向望了一眼,暗道不知家中情况如何。
子辛几番抗议不行,也懒得走路,乐得让苏鱼背,这时狡黠一笑,问道:“苏大少爷不回家看看?”
苏鱼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先把你扔回画聊斋再说。镜子这么厉害的大宝贝都多了一条裂痕,谁知道你有没有震伤,识海有没有受损?万一不小心死在我背上,岂不是要背锅?!还是赶紧扔给大神棍省事儿!”
子辛露出一个戏谑的微笑,带着嘲意:“苏大少爷几时有过这般亲力亲为卖苦力?你是瞧着我把你从神龙爪子底下救出来,感激我救了你的命,又担心我吃不消,才这般热心吧?”
心事被破,苏鱼脸上一红,胡乱嘟囔一句搪塞过去,脚下步子却未停。那大山一样的爪子移开自己上空时,才知道什么叫做死里逃生,如释重负。对子辛自然是又感激又感动,这小小胎毛,本事还真不小。但要让他苏鱼开口承认佩服感激一个童子,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要过春华门,必须得经过一言惊堂。苏鱼脑仁大痛,一言惊堂里个个都是长舌的八卦人精,眼神尖着。要是看见苏大少爷背着画聊斋的童子,联系今晚的乱子,肯定又能编出一个严丝缝合,十全十美的故事。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转了街角,苏鱼咬咬牙就要加快步子跑过去。跑了几步却忽觉不妥,朝周围看了看,愣在街上。
一言惊堂灯火通明,茶烟缭绕,却一个人都没有。
“奇了!难道都去看地缝了?”苏鱼自言自语。两端张望,这才发觉,整个阳州城哪里都有人,唯独春华街这一段鬼影子都没有一个。不对啊,即便天塌了下来,一言惊堂也会有不要命的八卦们坐着讨论天是怎么塌的,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这时,画聊斋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空气都震动起来。苏鱼胸前玉佩大泛光芒,玲玲作响。子辛腾地从他背上跳下来,急道:“不好,浑天仪大阵启动,画聊斋出事了!”
随即画聊斋上空嗖嗖嗖连续喷出三道极明亮的光芒,在夜空中极为显眼。
“主人在召唤所有人员马上赶回画聊斋!集聚令从不轻出,画聊斋一定出大事了!”子辛急道,拔腿就往画聊斋跑去。
苏鱼直叫苦,祖宗才离开,怎么麻烦又来了!自己筋疲力尽,累得要命不说,能干大事的子辛和江临的气机都已经大大受损了。财神殿狗腿子不会正是看中了画聊斋此时元气大伤,专门上门挑事吧?真够阴险毒辣的!苏鱼恨恨地啐了一口。
忽地一惊,摸了摸怀里。临江镜光芒生出,江临带着几分焦急的声音传来,急让他们一行四人赶回画聊斋,不能与人交手,不得耽搁,特别要看好子辛这个傲脾气。
苏鱼正要开口问个清楚,临江镜光芒却消失,江临已经离开了。
看好子辛他自然是明白的,一行四人又是怎么回事?至今还未碰见何叔黎叔二人啊!苏鱼顿时发觉不妥,财神殿狗腿子应该又出手了。如今临江镜、行气玉、御龙吟,画聊斋三大宝物可都在自己身上,平白让财神殿占了画聊斋大本营便宜,得赶紧回去助阵才行!于是追着子辛撒丫子奔跑。
前方子辛突然一顿,望向空中,一条若隐若现的水龙朝他们奔来。苏鱼一喜,是杨音断流水,来探查还是来报信的?正要伸手接来,子辛忽地暴涨一股气机冲向空中。嗡地一声冒出一弯弧形的火花,原来空中已存在另一股雄壮、低沉的气机,正偷偷摸摸地袭来。双方骤然相遇,相互碰撞。弧形火花越燃越烈,噗地闪出奇异的火焰,爆炸了。
断流水散成水珠消散在各处。
苏鱼大惊,先不说断流水出来是要传递打探什么关键消息,单是断流水被破,精神受损,杨音妹子就要大大难受了!苏鱼跳起来,朝四周骂道:“那个不长眼的破我水珠子,敢放暗箭,有本事就给老子站出来!”
寂静无人的街道像是回应苏鱼的声音一样,骤然吹来一阵怪风,怪风呼啸着化成一团,颜色越来越深,然后突然冒出两只巨大的眼睛,一口宽大尖利的牙齿朝他扑来。
妈呀,苏鱼大呼,怎么凭空来了一只猛兽?!
话未毕,行气玉佩光芒大涨,形成一道屏障,将猛兽挡在身外。随即,街道又凭空生出两三只怪兽,垂涎三尺地朝他扑来。苏鱼大惊失色,正想掏出临江镜呼救,谁知,旁边子辛招了招手,临江镜便从苏鱼怀中飘到他手里。铮地一声,强烈的白炽光从镜子射出,击散眼前的猛兽,一团团的黑色的气体瞬间化成乌有。
“可是大神棍来帮我们了?”苏鱼凑近镜子细瞧。
“画聊斋浑天仪阵启动,主人须得坐镇阵眼,这会儿没工夫理我们。三宝在手,我们得赶紧回去帮他。”
一语未毕,四方灯火齐齐熄灭,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苏鱼有股不祥的预感,只觉周围涌动着极危险的气息。
“妈的,财神殿是不是故意在这设下陷阱,阻止我们回去?”
子辛在暗中白了他一眼,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冷风吹来,黑暗里飘来两盏黄色的灯笼,不断沉浮着。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朝他们逼近。苏鱼牙齿打战,对子辛道,“胎毛,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子辛摇头,只道:“不知是什么,但它是活的。不是用气机化出来的。”
说罢,子辛点点镜面,镜子飞出一面白玉盘,挂在空中,像一轮明月一般。苏鱼暗叹子辛的手法学江临学了十成十!待眼前光亮乍现,苏鱼双脚一软,就要站不稳了。
眼前是一条两丈高的大蛇,正瞪着大黄眼珠,吐出红色的信子朝他们瞧来。这不就是罗江边那条大蛇妖吗?苏鱼认得它的大长尾。神龙前脚一走,这妖怪后脚就出现在春华街,究竟要干吗?朝子辛看去,子辛也一脸茫然。
随即空中传来一声怪异的声音,像是召唤,又似叹息一般。子辛听这声音脸色都变了。
大蛇妖黄色的眼睛渐渐染成了红色,身周旋起阵阵气机,搅得风尘四起。苏鱼以为它要发起进攻时,却迅速地从他们身边飞奔而过。苏鱼大大皱眉。它这是要去哪里,刚刚那怪声是谁发出来的?这妖怪似是听从这声音的指示?
夜中忽地传来一个男人声音,低沉浑厚,抑扬顿挫。
“众人只知泣鬼神能剥人识海,画鬼画兽画大阵,却从不从知它真正的用法在何处。神笔一出惊天地,乾坤置换泣鬼神。先前殿中人的胡闹,倒让同道中人见笑了。”
街道上仍是空无一人,子辛却气得双颊通红,指着夜空大怒:“韩天师!滚出来!!”
苏鱼被这一吼惊了一跳。胎毛发这么大的脾气,这个韩天师一定不是好人!
街道上吹来一阵风,周围的灯火又全部亮了。这时,春华门出现一个人,挡住他们的去路。
这个人又高又瘦,穿着黑色的斗篷,戴着一顶斗笠。斗笠压得极低,看不清他的面容。
黑斗篷,财神殿?苏鱼皱了皱眉,还以为要拦他和子辛,外加三个宝贝的去路,至少也得一帮黑斗篷吧?居然只来了一个,正想嘲笑一番,又觉得这个人气机令人毛骨悚然,和其他斗篷人很不一样,只好讪讪住口。
子辛紧紧盯着这个人,冷笑了两声,小拳头握得极紧,冒出仇恨的眼神。
斗篷人里伸出一只手,瘦削、白皙、骨节分明,看上去保养得非常好。手慢慢地抬起,把斗笠拆了下来,微微朝子辛点了点头示意。
“童子,多年未见了。”
这个人脸色苍白,棱角分明,一眼望去看不出年岁。只一双眼睛像火焰一般燃烧,闪出太阳般炽烈的颜色,逼得人无法直视。如果有胆大的人细瞧就会发现,这个人不止有两个的眼瞳,而是四个。他是个重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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