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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癖症】
早晨八点半,粤式酒楼的大堂经理把早餐送到了。
顾璟霖没让人进门,自己在门口接过对方手里餐盒,然后直接拎到了茶几这边。
陆研盘膝坐在靠沙发扶手的角落,腿上遮着软垫,手里捧着杯热气腾腾的黑美式,正一口一口抿里面的咖啡喝。
室外下起的那场雨比刚起床时大了不少,阴郁的天幕不时劈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隆隆”地作响,可就是如此多的噪音交杂在一起,反倒衬得公寓里十分安静。
陆研原本在很无聊地看窗外的雨景,等顾璟霖过来以后就开始看他一样一样把食品袋里的分装餐盒摆上茶几。
通常来说,送到这间公寓的食物只有顾璟霖一个人会吃,但酒店每餐准备的菜品种类却非常丰富。粤菜讲究的就是少而精,每一只餐盒里的面点或是肉类不过三五块,但做工和摆放都很漂亮,光是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从餐盒打开的那一刻起,陆研那双眼睛就没从鲜虾蟹粉烧麦上离开过,昨儿晚上吃的那颗水煮蛋早就消化了,一闻到甜味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肚子也配合着“咕”了一声。
陆研:“……”
陆研有点窘,赶紧清嗓子咳了一声,埋头假装喝咖啡。
顾璟霖听见了,知道某人脸皮薄,刚打屁股已经差点把人惹毛了,现在不方便在表现出什么,背过去盛粥的时候才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要说起来也真是欠他的,把人留下了不说,这三少不穿鞋脚尖都不肯沾下地砖,顾璟霖长这么大向来是被人伺候的,现在还得反过来给别人端咖啡盛粥。
这算是什么事?
影帝先生在心里不禁觉得好笑,取了只汤勺放在粥碗里,转身递给陆研。
陆研小声道谢,手指在碰勺子前犹疑了几秒。顾璟霖注意到这处停顿,知道他介意什么,于是说:“厨房里的餐具基本没用过,平时一直放在消毒柜里,你也看见了,我不喜欢收拾,所以都用酒店提供的一次性餐具。”
陆研缓慢点头,舀了小半勺粥吹凉,然后才抿进嘴里。他低着头,额前柔黑的发丝稍稍遮挡住眉眼,纤长的睫毛略微垂拢着,显得气质温润安静,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那类人。
顾璟霖看他吃饭又忍不住联想到昨天泰迪犬小口舔蛋黄吃的模样了,觉得这俩吃东西都斯斯文文的,像只爱干净的猫。虽然言言没了,但照顾这家伙倒是也有一种饲养小动物的错觉,只不过这只“宠物”仅限于看起来好捏,耍起流氓来还真让人有点招架不住。
这么一想,影帝先生顿时心情不错,从餐盒里各夹了几样面点单装进盘子,放在陆研能够到的位置。
陆研低头喝粥,但也在留意顾璟霖的行为,见状只觉得这人行为有点奇怪,毕竟他这么大人了,有手有脚完全不需要被优待到眼下这地步,而对方这表现总感觉不是对人——陆研皱了皱眉,心说这货该不会在把他当宠物养吧?
“你不吃么?”陆研被看得不自在,索性出声打破一下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不饿。”顾璟霖说,“等你吃完,我想和你谈谈。”
陆研正好也想跟他谈,毕竟后续的一些打算需要经过这人同意,提前缓和关系并不是什么坏事,于是说:“您想问什么?”
顾璟霖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杯,却没有喝,像是打发时间一般用茶匙轻轻搅动,静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对你有点好奇。”
这世界上说“没什么”的人往往是真“有什么”,能把“好奇”一词说出来的,潜台词表达的其实就是“我想知道”。
陆研不傻,一边乖乖喝粥,一边等“饲主”先生问话。他心里隐约对这男人会问的问题有些在意,昨天凌晨那场对话他算是见识过顾璟霖的反应速度了,这人很精明,不容易被糊弄,他得提前组织好措辞,以免被问得太被动。
顾璟霖看陆研不说话,心里猜到这小家伙八成在琢磨怎么应付他的问题。他知道现在就算是问,多半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把最想知道的部分先放放,从寻常聊天开始。
“你——”
顾璟霖有意顿了一下,他这一顿陆研喝粥的动作也跟着停了,安静如鸡地等下文。顾璟霖觉得这家伙装乖的样子很有趣,侧头看了几分钟,才慢慢悠悠地继续道:“你那个洁癖症怎么患上的?”
陆研:“……”
陆研心说这人成心的吧,这种问题还要大喘气?!但终归是松了口气,静了片刻,淡淡道:“有关洁癖症的成因一般会受心理因素和社会因素的影响——”
“等等。”顾璟霖打断他,“你应该知道,我问的不是医学定义。”
陆研默了。
顾璟霖垂眸凝视着他的眼睛,静了半晌,他没着急开口,而是探身从茶几上那只装面巾纸的盒子里抽出张纸巾,叠好,亲自帮陆研去擦嘴角残留了一点粥液。
陆研下意识要往后躲,但架不住男人动作强硬,他非常别扭地偏着头,而下一刻与肌肤接触的却是意料之外的温柔擦拭。陆研心里很排斥这类过分亲密的举动,可理智又在反复告诫他不要拒绝对方。
重度洁癖症患者的身边存在一个虚无的圈,任何逾越的举动,无论对方是出于善意或是恶意,对他们来说都是侵犯。
属于彼此的手指与唇瓣仅隔着张薄薄的纸巾,顾璟霖的眸光一瞬不瞬地停留在陆研脸上,他能感觉到他在颤抖,也能通过这种颤抖探看到他心底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恐惧。
“不想说就算了,别怕,我不可怕。”
说完这话,顾璟霖便收回了手,给那受惊了似的小家伙一个相对长的缓和时间。陆研躲避过程中已经彻底退进了沙发角落,两条长腿交叠着,被衬衣下摆半遮半露,看上去还真有那么几分难以描述的情|色味道。
陆研注意力不集中,没发现顾璟霖在看他,只怔怔盯着手里的小半碗粥,他捏住汤勺的食指和拇指关节泛白,整只手都在极不明显地打着颤。
顾璟霖留意到这处细节,心里不免讶异。他对洁癖症的了解还停留在一些人口头提到的个别生活习惯,对于那类真正的心理病患并不了解,他没想到陆研的洁癖症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这人平时看上去冷静自持,气质温雅得像块玉,可一旦触及那方面底线,瞬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顾璟霖见他眼底隐约泛着水汽,登时就有点不知所措,这言言哭了他都不会哄,更别说对方是个活人了……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语,客厅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倾盆暴雨在“哗哗”作响。
就在顾璟霖以为这种沉默会无限持续下去的时候,却听见汤勺“嗒”的一声碰撞上碗底。陆研从那阵负面情绪里调节过来,舀了舀碗里的粥,又低头抿了一勺。
“车祸刚报道出来那天我看了新闻,关于我是陆承瑞私生子的猜测其实没错,跟你们想的一样,我是他背着李淑君和别的女人在美国生下来的。太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那时候年纪太小了,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反正我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儿童福利院,带我的妈妈习惯不太好,喝醉以后性格会变得非常暴躁,我被她打过几次之后就学乖了,知道晚上躲起来不被她发现就不会有事。但是有一次——”
说到这儿,话音戛然而止,陆研抬眼看向顾璟霖,狭长的眼尾缓慢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福利院的后院有个废弃的地下室,入口的翻板锈死了,能打开,但很不巧的是合上以后正好会被变形的外边框卡住。我不知道,为了躲那个疯女人进了地下室。”
“那段时间是迈阿密台风多发的季节,大雨下了好几天都没停,地下室的积水可以没过小孩子的腰,空气很潮湿,而且有一种奇怪气味,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就觉得不好闻。”陆研又喝了一口粥,但吞咽的动作明显变得很不自然。
“其实进去以后我就后悔了,太暗,我本身就怕黑,可再推翻板也打不开,只能暂时下去躲开漏水的入口,然后——”他缓了口气,嗓音轻颤,“然后我在积水里摸到了一个东西。”
话说到此顾璟霖心里有了猜测,他没有打断陆研,而是仔细观察他的反应,以便于在情绪崩溃前及时制止。
“那东西被水泡胀了很多,表皮薄得可以看见下面的肌肉和组织,我认出他是几天前向我泼过热汤的华裔小孩,没忍住,直接就吐了。不过这还不算完,等我到连胆汁都吐不出来的时候,那‘孩子’竟然自己动了一下,我吓得直接跑回楼梯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小猫那么大的老鼠从他胸腔里钻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块内脏。”
“我当时太害怕了,像疯了一样砸地下室的翻板,可惜没人听见。福利院的孩子经常乱跑,工作人员也懒得管,等他们注意到我消失得太久,可能出事了以后才开始搜查整座孤儿院。”
“我也不知道那是几天以后,总之我以为自己要被饿死了,却又很幸运的被他们从地下室拖了出来。”
说完,陆研再也没了胃口,探身把粥碗搁在茶几上,淡淡道:“这大概是影响比较大的一件事,后面还有,不过都没有这个让我印象深刻。”
“看过医生了?”顾璟霖问。
陆研“嗯”了一声,回道:“刚才那个故事,我之所以能做到说出来却没有过激反应,其实是因为我至少已经对七八个心理医生讲过了。那么,顾先生——”陆研礼貌地笑了笑,“您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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