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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凌挑了一枚银质镶珠小鱼儿,线条清丽若柳眉,照样叫记在陈家帐上,江楚人却已先开了支票,又自作主张,替思啸挑了一对珍珠母的袖扣。兄妹俩都恼道:“要你送什么礼?”
江楚人陪笑:“只当你们欠着我,回头不得不找我还礼。就让我放这笔债罢!”
思凌奇道:“这是怎么说的?”忽有所悟,“你们在这里等我是做什么的?”
江楚人道:“为陈兄要走了,今日我们要喝顿辞行的酒,不能不叫你。陈兄致电回宅,闻说你到这边来。”
思凌怔了怔:“是回京去?”本来么,两地来往都方便,有事回来一下,完了去学校,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思凌总觉得思啸态度里还有点什么,又想起他从前说,人类真奇怪,杀死这样容易,要重新组装起来却不可能,哪怕只是维修,都比装机器困难千亿倍。飞机大炮算什么?人类自己的身体才是终极挑战。她略有所悟。
思啸歉意笑道:“这趟考察,比预期顺利,已经完成初步报告……”
思凌眼一眨不眨等着他下文。
“……但是对继发性脑瘤,尤其是形成肿瘤血管的肿瘤小结节,疑惑更深,听说江兄的恩师正在日本与专家会谈,在手术上有新的推进,我想赶紧去看看。”思啸道,“先回京把报告交上去,一边向学校申请,办理出国手续,希望五天内能成行。”
思凌低声道:“这是为了机器、还是医术?”
一言中的。思啸坦诚道:“两者都有。我想,这未始不是个契机。若手术能解决脑瘤问题,至少是很大程度上解决,那我继续追随导师,做超细探针、精度窥镜、放射仪的研究。如果看起来还不能,我有兴趣转入医科,用我这双手、这双眼睛,亲自来看看,人类对于自己的身体,能解救到什么程度。”
思凌俊目瞥了江楚人一眼,见思啸说话毫不避他,而江楚人听着他说话也神色自若,晓得思啸想转系的事,已对江楚人公开了,鼻子一酸,向思啸道:“好好。大哥现在要做什么,自己都会做,也不用先跟家里人商量了……那还找我干嘛。我贪你一杯酒么!”
先不过酸溜溜,说到后头,真正伤心惨肺、气哽声咽,拧过头去,半晌,觉背后有只手伸过来,握住她搁在身前的手。思凌一躲,将手抽开,那只手仍然再握住,其实力气也不是很大,但思凌便躲不开了,着他握着,过了半分钟之久,思啸在她肩头轻声道:“我这杯辞行酒,你总归要来的。”
大家都渐渐长大,羽翼丰满,越飞越高,他已经不可能每件事都先告诉她、听她的意见,但每次举步,至少,都想她在旁边见证。
思凌叹出一口气,回身道:“去。去!”有点不好意思,示意他放手,“人家看了笑话!”
思啸一笑松手。思凌看时,却已没有什么“人家”。他们立的位置,已是店堂出口附近一拐的角落,店员在堂面里头,该干嘛干嘛,不会这样不识趣来围观。至于江楚人,已出去开车子了。思凌与思啸并肩出门,他正将车子开至店门,刹车刹得干净利落,很见车技。
思凌便坐后座。思啸坐前头,与江楚人先从车子性能议起,说至飞机内部结构。江楚人方知思啸还为空军效过力,一发景仰。思啸照例谦道:“不算什么。”江楚人摇头道:“很算什么了。陈兄,不是我说,你于机械已经精到至这般地步,又与军队有如此渊源,不从军、不学工,想转医,实在可惜。”
思啸还没回答,思凌已朗声道:“他正是机器的内脏摸够了,想摸摸人的脏腑血脉。正是见杀人已够了,才觉得救人更厉害呢!”
思啸笑笑。思凌这时正趴在他座位后背上,肘尖支着椅背,下巴托在手臂上,他回手,拍了拍她的手肘。
江楚人在后视镜里看了看他们,赞道:“二小姐果然冰雪聪明、算无遗策,那再猜猜,这次邀请你,除了一起辞行,还有什么事?”
思凌不屑的哼一声,且不回答,看车子行驶的方向,原是近了小桃园弄,不过去,却又往前,忙道:“你们不去接许宁?”
江楚人别有一番为难,瞥瞥思啸。思啸道:“陈兄别看我,尽管接阿宁去。早说过,你不必尴尬,如今我已与阿宁说开了,她都已经晓得我心肠可对日月。你再这么畏首畏尾,不是顾虑我,倒是将我好端端的友情糟塌了。”
江楚人一听,人家非要把他往好处想,他没法子,怀着鬼胎不敢说。车子在小桃园弄口停了。别人还没下车,思凌先跳了下去,叫着“许师母”一路进门,问许宁在何处?有没有空吃饭去?
许妈妈叹道:“又到救援队去了!她现在呀,老往外跑,家里都难见得着人。”
思凌往外头瞥瞥,嘻嘻笑着打趣:“干妈你这么多抱怨,统共加起来是一句:‘女大不中留呢!’”
许妈妈这才想起来,嗳呀!陈大少爷给许宁写过信什么的,似有点那个意思呢,女儿一直没搭理,拖到现在,是怎么样了?不过看思凌面色开朗、毫不介怀。她也放心了,想必少年人的眷恋,如云烟,吹吹就散了罢。而江楚人走来。一门来,高大的身材,便挡了店里的阳光,又似乎,带来了新的阳光。
思凌仰头对江楚人喟然道:“许宁在救援队呢!咱们到那里找她去。刚刚蛮好直接去医院的喏!那边门口还能停车。”不觉就用了沪音,刮拉松脆,字间音尾却别有种娇嗲。
许妈妈却道:“不是在医院。听说她们今天出去,上门给人发放药品什么的。现在到了哪,就不知道了。”
这真是不巧了。
思凌便取出个红锦小盒子,是刚买的那个鱼形别针,交给许妈妈,道:“给许宁的。”许妈妈打开一看,连声道谢。思凌答道:“不用了。东西是我挑的,钱却是江医生付的。”刹那间店铺里空气顿了一顿,许妈妈把盒子捏在手里,往江楚人面前捅,嘴里连连道:“不必呀!干嘛买这个。这个送来是干什么呀!”江楚人也难得红了脸,摊着一双手,讪讪且喃喃,不知该推还是该接回来。思凌大喇喇把盒子往许妈妈怀中一送:“师母你替阿宁收着,我们走了。”与江楚人出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