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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经到了冬日,又刚下了初雪,各处银装素裹,虽洁净,却也冷清。
因为唐菲患的是瘟疫之症,为了避免传染他人酿成灾祸,所以无论是服侍唐菲的宫女,亦或是接送唐菲的小太监,都是极尽精简。
沥沥落落的几个人,小小的一个队伍,小黑点儿似的行走在处处皑皑白雪的大云行宫之中,无端便让人心中更多了几分怅惘。
遥想去年的初雪,那时自己还悠然自得的与长安郡主和柳莹柳姐姐一起赏梅作诗,可是当年的‘落梅三友’,如今却早已经支离破碎。
柳姐姐为了救自己惨死三皇子手下,虽唐菲后来也杀了三皇子算是为柳姐姐报了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那个性情柔弱、偏执的女子,也永远只能活在唐菲的回忆中了。
再观唐菲,前几日还是风风光光的德妃娘娘,宫中众人无不只能望其项背、俯首帖耳,可是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已经病得奄奄一息,随时可能芳魂消散。
果然是人生如梦啊。
多少执着、多少风光,高一时、低一时,不过转眼之间,便俱可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大起大落之余,唐菲也恍惚产生了点看破红尘的感慨。
只是人间之事大抵如此,红尘可以看破,却始终没法堪破。
若往大了看,人生本就是没有意义的,一切意义只在你的自身。
就好似一颗樱桃,你今日想要吃了它,觉得这便是你此刻人生的意义;可是若放到一个时辰里去看,吃没吃一颗樱桃,便也只成了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若是放在一天中,更是渺小不堪;放到一个月中,一年中,十年中,一辈子里,甚至百年、千年、万年、亿年,更是渺如尘埃,无迹可寻。
若一定要追根究底,探究人生的奥义,恐怕最后也只能自取灭亡,独留人间一道残影。
但是若换种思路来想,人生原本就只是那一颗樱桃罢了。
而唐菲此刻努力的活着,便也只为了那一颗樱桃。
小船沿着太液池的湖水,慢慢悠悠的向着蓬莱殿而行。
就像一片树叶,漂泊在无边的忘川河上。
不过这岸边,却并没有那艳红似火的彼岸花。
一路沿岸景色极美,可是却没有人有心思欣赏。
桂圆、樱桃自不用多说,她们两个一心担忧主子,恨不得每是每秒都可以一眨不眨眼的盯着自己主子的一举一动。
唐菲一向是个能在悬崖边品尝草莓的人,可是眼下她实在是病情严重,严重到没有力气去欣赏草莓的红艳美丽。
其实说实在的,唐菲原本没有想着要带上这两个丫鬟的。
她对自己的病情也心中有数,她之所以能支撑到今日,靠得还是瑞王段致远那颗神奇的药丸。
若是没有当初那颗神药,恐怕自己早已经魂归西天了。
先时唐菲还只是满心的不甘,可是病得越久,却越发的看开了。
唉,这病啊,能熬得过那是福气,熬不过,那也只属寻常。
只可惜最后也没能将那颗樱桃,吃入口中。
唐菲一向便是个心底善良的女子,她虽然如今病得狠了,却也时时刻刻在担心着旁人。
这样来势汹汹的传染病,作何要无端连累旁人?
若自己只是在寻常百姓家中,免不了就要被杀死、焚烧、化为灰烬,也好过苟延残喘的去传染旁人。
正是因为自己是皇上最心爱的德妃娘娘,这才有了与天挣命的机会。
唐菲不愿意连累自己的桂圆和樱桃,可是这两个丫鬟视唐菲为命根子,眼见着主子一日日憔悴,又哪里还有工夫在意自己的性命?
能守着还算是好的,总归第一时间看着,心里面还不至于太过于担心。
可若是真如唐菲所说留在白芷苑看家,那才是真真的无边折磨。
唐菲病弱,到底也拗不过这两个固执的丫鬟,最后也只能任由她们两个不顾念自己的安危,寸步不离的守候在自己的身边。
这还真是有难同当,生死与共。
桂圆和樱桃舍不得唐菲,白齐洪和康大海也舍不得桂圆和樱桃。
唐菲阻止不了两个丫鬟对自己的忠心,自然也阻止不了人家男人对自己心爱女子的真心,到了最后,还是执拗不过,也只能让白齐洪与康大海一起跟着来了。
但是秋纹姑姑,唐菲是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她跟着过来了。
秋纹姑姑到底年纪大了,身体的抵抗能力也总是不如这些个小年轻儿,况且白芷苑总也不能没个主持大局的人看顾,于是便留了秋纹姑姑在家守家。
这蓬莱殿果然是个处处精美的神仙地方。
想来唐菲以前的时候就一直对这里心向往之,一直希望皇上什么时候有空儿,可以带着她来这里好好的享受几天。
可是皇上一直忙忙碌碌,始终都没有抽出时间。
如今好容易有机会来蓬莱殿一探究竟,唐菲也没有了享乐的力气和心情,只得放任那大好的风光美景不顾,而自己每日昏昏沉沉的躺在病床之上。
这次瘟疫果然不只是唐菲个例。
在唐菲搬到蓬莱殿后不久,盛京城里便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瘟疫灾害。
因为如今国库充足,药物准备的也齐全,加之皇上因为唐菲的病情而提前有了准备,所以瘟疫虽来势汹汹,却也并没有达到不可控制的程度。
可是即便是这样,却还是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死于瘟疫。
沿途而行,随处可见高高的白幡,又可以听闻有人哀切哭泣的声音。
似乎随着这凛冽的寒冬,整个盛京城,或者说是整个大云国也走入了属于他的寒冬。
不过对于唐菲来说,瘟疫的病痛折磨还不是罪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市井百姓中流传的,对于德妃的攻讦。
随着越来越多的百姓感染瘟疫而死,人们对于唐菲的怨恨愤怒也一日大过一日。
先前曾有留言说这场瘟疫是因为德妃娘娘而起,是上天对于德妃娘娘而降下的惩罚。
那时百姓流传这个传说还只是带着事不关已的恶意,可是如今瘟疫扩散,自己的亲人朋友因为瘟疫死于非命,在说起唐菲是瘟疫起源的这个传说,百姓们便已经带上了无边的愤怒和仇恨。
好像所有的悲伤、哀痛都有了突破口,一切都是德妃造成的,一切都是因为德妃娘娘!
那些失去了亲人、朋友的百姓,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将所有的怨愤都发泄在了唐菲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