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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月似当时人似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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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是爱酒之人,自然一上桌就喝上了。招呼他们几个喝的时候,楚言之自然说开了车来不方便喝酒,导演看他的脸色,也不勉强,于是转身就把瓶口对准孔子祺的酒杯。

    孔子祺见导演要给自己倒酒,惊得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来,结果直接被挡开了手:“别客气别客气,小孔啊,咱们喝酒之人,在酒桌上就不论什么辈分了,要比也是比酒量,啊。”

    孔子祺眼睁睁看着导演满了毫不含糊的一大杯给自己,还没喝脸就开始发白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开口:“导演,我记得咱们晚上还有夜戏呢,我本来就不太能喝的……”

    “哎,放心吧,我来之前已经跟副导说过了,你们俩今晚的夜戏取消,我等会儿吃过饭再去看看,你们直接回去就行。”导演极为豪迈地大手一挥,“而且你们俩这几天也辛苦了,尤其是小孔你。我们剧组还是不用那么赶的,今晚好好儿休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孔子祺也只有点头的份,还得感谢导演体贴演员给他们放假,一边颇有些无措地去看楚言之。对方正在给叶乔倒茶,察觉到他的目光,放下茶壶转过头对他安抚地一笑:“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言下之意是不必勉强,孔子祺一听,终于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导演听了大笑:“对对对,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千万不要客气啊!”

    这下他直接被噎得说不出话,一旁的叶乔却忍不住笑了,当然她拼命忍住不出声,只笑弯了眼睛和嘴角。导演还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孔子祺颇为挫败地垂了垂头,楚言之伸手拍拍他的肩以表安慰。

    导演还不尽兴,又看向叶乔:“乔乔也一起喝点吧。”

    说着就端着酒瓶站起身,要越过楚言之给她倒酒。叶乔知道导演大概就是酒兴上来了,觉得要有人陪着喝才高兴,并不是有意要灌他们,拒绝倒是扫兴了。于是也没推脱,半起身打算端起酒杯去迎,正想着说一句“我真不太会喝,您少倒点儿”,就直接被楚言之拦下了。

    “小乔她不会喝酒。”他说得没有半分犹豫,语气严肃又理所当然。就这一句,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在场几个人都愣住了。孔子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刚刚自己被劝酒时几乎袖手旁观的人,叶乔表情发懵,导演更是被这一出弄得莫名其妙。但是楚言之显然态度坚决,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手始终虚挡在叶乔的杯口。

    李导只有讪讪收回手,一边坐回去一边有些尴尬地说:“啊,乔乔真的不会喝酒?这……我怎么不知道啊?”

    虽然是第一次和叶乔合作,但他明明记得圈内艺人里就只有背景极硬的影后梅芸从不端酒杯啊,而且总觉得曾经在什么庆功宴上见过叶乔喝酒。怎么现在就变成不能喝了?等等,而且为什么叶乔自己都没拒绝,据说和她已经好多年没见的楚言之却反常地站起来阻拦?

    他脑子里略过了千百种可能,脸上却完全不动声色,只跟叶乔赔笑:“乔乔,抱歉了啊,我以后就知道了。”

    叶乔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此时只能摇摇头笑着说没事。过了一会儿,又偷偷抬眼打量楚言之,对方却一脸坦然,完全没有半分要解释的意思。

    这么一来,导演除了跟楚言之聊了聊彼此熟人的近况,也不怎么多跟他和叶乔开玩笑,吃饭期间便一直拉着孔子祺说话喝酒。孔子祺实在是个实诚孩子,每次李导一说干杯他就真的把那杯干了。奈何酒量实在不怎么样,几杯下来就红了脸,每次喝都皱着眉想为了革命正义舍身取义喝毒酒一样。这次没等楚言之开口劝,李导自己都看着无奈,让他差不多就行了,孔子祺连忙如蒙大赦地放下酒杯,再没拿起过。

    最后吃完饭,酒量向来在娱乐圈闻名的李导只微微有点醉意,连醉态都没有,神色如常跟他们道别:“你们都能自己回去吧?那就好,我还得去片场看看,送不了你们了。哦对,我这喝了酒,也不能酒驾啊。再见再见!乔乔子祺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记得按时来。言之啊,下次再聚啊!”

    他的助理等在外面,见他们出来连忙挨个打招呼,又赶紧给李导披上外套,跟着他走了。

    楚言之转头看了看眼神已经有点迷离的孔子祺和神情清明却低着头不和他对视的叶乔,扬了扬手上的车钥匙:“我送你们回去?”

    孔子祺点头:“多谢言之哥了。”

    叶乔却摇头一笑,依旧没看他:“不麻烦言之哥了,我刚刚给助理发了短信,她们还在片场等我呢,一会儿正好来接我一起回去。你们先走吧。”

    楚言之停顿一下,点了点头:“也好,那陪你等到车来吧。”

    她原本想说不用,但毕竟是晚上,大概一般人出于道义也确实不放心她一个人站在外面,于是也就随他们了。而一旁的孔子祺这时说想去趟洗手间,于是又转身进了海星饭店。

    叶乔来得匆忙,只戴了墨镜没戴帽子,此时为了怕被人认出,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地面。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站了一会儿。

    她犹豫半晌,还是轻声开口:“其实——我早就学会喝酒了,你刚刚不必帮我挡的。”

    “嗯?”楚言之闻言迅速转过头来看她,他的尾音上挑,听得她心里一颤,头压得越发低。

    她曾经确实是不喝酒的。

    当时《天涯路》大火,办了好几场庆功宴,但叶乔却一滴酒都没沾。

    这还真不是因为她年纪小。早在杀青宴的时候,就有不少导演组制作人都来敬她酒,说她年纪轻轻就演技了得,前途必定无量,总之就是把她夸得天上地下,然后劝她给个面子喝一杯。

    舅舅早就特意交代过陈易安导演,千万不能让叶乔被人灌酒,奈何陈导同是庆功宴上的大红人,此时自己都正被一大群人轮流敬酒,完全无暇来照顾她。叶乔那时从没经历过这些,急得还没喝酒脸就红了。那些敬酒的人则安慰她说只跟每个人碰杯喝一口就行,又指着旁边一众被围住的女演员说别太拘谨了,看人家多大方。她想着那就干脆喝一口做做样子,也好打发他们走,省得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然而她刚下定决心他们塞过来的端起杯子,还没来得及凑近嘴边,就迅速被匆忙从别处脱身赶过来的楚言之伸手夺了过去。

    她被吓了一跳,吃惊地抬头看他。对视的一瞬,只觉得他目光凌厉坚决,吓得不敢说话,觉得像自己做错了事一样。

    楚言之那时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但为人处世向来沉稳老练,如此鲁莽突然的行为太少见,对面一群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而他已经迅速褪去了刚刚看她时的眼神,而是十分谦逊地朝那些来敬酒的人赔了个笑:“各位前辈抱歉了,小乔还没成年呢,还是个孩子,而且也完全不会喝酒,大家就别为难她了。”

    都看得出来,楚言之虽然语气缓和、态度却十分坚决,再加上连叶乔未成年的理由都说出来了,那群劝酒的男人也确实不好再说什么。不过他们来都来了,就这么走的话面子上自然过不去,于是纷纷顺势说让楚言之代替她喝,而且要和每个人喝一杯,还说反正本来也是要来敬男主角的,他迟早要喝。

    那时的楚言之再怎么硬气,到底也是个资历稍浅的后生。而且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足够任性自我的资本,懂得拿捏分寸。这些人不去灌叶乔便足够,于是依言一人一杯,而且喝一杯照一次杯底,一杯未少。

    等那些人终于无话可说一哄而散,叶乔连忙扶他坐下。他原本就喝了一些,现在又一口气灌了这么多,而且还没来得及几口菜,一时只觉得嗓子又疼又辣,连喝了大半杯水,又吃了些菜才缓过来。

    叶乔怯怯坐在一旁,见他神色好转一点才拉着他衣角小声说:“师兄,谢谢你。”

    楚言之拍了拍她的肩表示没事,过了一会儿又小声说:“以后千万记得,在外面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能端酒杯。你太单纯,而且有不喝酒的资本,就千万不要开这个头。若是一旦和一个人喝了,即使只是一口,也就从此破了例。知道了?”

    她连忙点头。他说的话向来都是对的,更何况今天神色这么严肃。

    “尤其你刚刚进入娱乐圈,这个圈子里多得是想要灌醉你的人,而且以后只会越来越多。我不可能每次都在,你要学会自保学会拒绝。”

    “好,我记住了。”她继续点头,乖巧地甜笑,“不过今天真的谢谢你。要不……我下次请你吃饭?”

    楚言之笑着摸摸她的头:“那就不必了,以后吃饭的机会多得是,你只要记得我说的就行了。”

    “嗯,一定记得。不过师兄,你干嘛说我未成年啊,显得太幼稚了。”

    “嗯?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只有一个月了啊,我一个月之后就满十八了!”

    “哈哈,好好好,只有一个月了。”楚言之摇摇头,一副不和她计较的样子,伸手把桌上盛杏鲍菇的盘子转到她面前:“喏,你爱吃的,快点吃饭。”

    席间陈易安抽空过来了一次,见他们这边没多少人,悄悄凑到叶乔耳边问:“没被灌酒吧?”

    叶乔还只来得及说了句“没”,他就点点头放下心,脚步飘忽地往另一桌去了。

    《天涯路》播出之后可以说火遍全国,庆功宴都由各方办了好几次。每一次她都谨记楚言之的话,无论谁来敬酒,一律以自己年纪小不会喝酒为由拒绝,只说以茶代酒敬他们。期间陈易安还正好撞见一次,亲自为她挡了酒,这下还不太熟悉情况的人才发觉她身份必定不一般,于是也就作罢。

    她那时还担心过,要是等以后长大了不能再以年纪小作为借口挡酒,该怎么办呢。

    可事实是,之后的她再也不必为找借口担心,因为她学会了喝酒,再也不必找借口。

    思及至此,叶乔有些伤感又自嘲地笑了笑。

    “什么时候开始喝的?”楚言之的语气恢复平静。

    “很久以前了。”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离开的那个晚上。

    叶乔隐约听到他叹了口气:“当时不是叮嘱过你,在外千万不要拿酒杯么?”

    他不提还好。叶乔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直直看向了他的眼睛,楚言之一愣。

    “这都多少年了。”她语调缓慢,语气低沉,毫不躲闪地和他对视,“你该不会以为,我还不会喝酒吧?”

    一向对什么事都应付自如、鲜少被人呛声的楚言之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她略带嘲讽的眼神,久久答不上话来。

    她的保姆车在恰好这个时候出现了,于是她丢下一句“再见”就上了车,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有一种终于将心头疮肉割掉的疼痛与快意。纵使知道一刀下去就是血肉模糊,却也不带半分犹豫。

    可是,真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