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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为了什么而战这个问题上,王有剑一直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理由,他并不像小说漫画的主角一样,拥有着心怀天下的雄心和壮志,他其实是一个没什么大志的人,既不想当什么村长,也不想当什么贼王,只是实力不允许,被迫当成了别人眼里的三好学生。
退一步来看,他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极度缺乏同情心的人,不然的话,他也不至于想也不想就选择了献祭那一群警察,以此换取与地狱沟通的力量,从而杀掉千春小姐的爱人。
况且,这个地方的人们的先辈,还是曾经侵犯过他故乡,给他的祖先带来战争和灾难的罪人。
理所应当的是,他要仇视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每一个人,而他的祖先则在很久以前就有教诲过他们的后人们,‘国仇家恨不能忘’这么一个道理。
秉承着如此思想,故而在当代那些仍然牢记着国仇家恨的同胞们眼里,守护这个地方的人,这种事也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实施的必要,他们是巴不得这些异族人死绝了才好,倘若再往极端一点儿想,岛国的人是不是人,这个问题的本身,就跟鲸鱼算不算是鱼一样值得考究。
毕竟,这群异族人的祖先当年可是在他们的土地上犯下了无法原谅的罪行,那种惨绝人寰的迫害与残忍,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概括的,而那一段历史,早已像基因一样,把那场邪恶至极的战争铭刻在每一个遭受到迫害的人的基因里,挟裹着无法稀释的仇恨,流淌在一条由血液汇聚成的长河当中,一代接着一代地继承了下来。
....
王有剑当然也有继承到如此愤恨的基因。
但对于他这种追求效率的人来说,他深知道愤恨这种东西往往并不利于解决问题,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思考,而愤怒则是一种容易使人变得盲目,并且抑制人们进行理性思考的东西。
过度的盲目会使人变得迟钝而且愚蠢,如果一个人始终没办法从过去中回头,勇敢地往未知的前方迈出一步,那便意味着只能永远地驻足于此,一昧地愤怒,一昧地痛恨,然后,一事无成,再然后就是一昧地站在封闭的原地,无力地望着本该过去的历史又一次在眼前重演。
虽然,生存本就是一件平乏的事。
而人的一生中,大部分的日子其实都如死鱼无异,只是...
当刀锋迎面袭来的那一瞬间,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格外的兴奋,神经随之开始发抖,血管随之开始扩张,细胞随之开始裂变,灵魂继而进行深层次的呼吸。
思考、思考、不停地思考、不止地思考...冥冥之中,思考,似乎成为了人们打破生命桎梏的唯一手段,也是人们踏上登神长阶的必经之路。
思考敌人下一次的攻势会从何而来,思考自己应当如何应对,思考怎么才能不死,又怎样才能享受死亡扑面而来的快意,怎么才能击败对方,踏过它的尸体,成为这场角逐中最后的胜者,也是那被命运所宠爱的人。
骨头不知道被打断了多少条,脚板贴紧地面的时候,甚至可以明显地察觉出自己的身体在倾斜,就像一座年久失修的铁塔一样朝向地面倒塌。
他在恐惧着发抖,借助微暗的夜光可以看到,一条可怖的伤口横亘在他的胸口,有如苍天劈落的狂雷,在平坦的土地上撕开一条接入死亡深渊的裂缝通道。
同时,也似乎是因为嗅到了黑暗中弥散的浓郁死亡意味,他的心脏旋即发出如战鼓般猛烈的咆哮,愈发灼热的血浆从翻开的皮肉中,犹如熔浆一般喷涌出来。
王有剑在剧烈地喘息,状态起伏不定,显然已经濒临极限的边缘。
而隐匿在黑影之中的怪物同样也在剧烈的喘息,它的情况也不尽乐观。
虽然绵密的呼吸声微乎其微,但落在高度警惕的王有剑的耳里,却像白夜里的太阳一般的明亮,即便是闭上双眼,仅仅依赖着听觉判断,他也准备地掌握到对方此刻正在蛰伏的位置。
而它生长在手臂上的四只眼睛则瞪大欲裂,流淌着如墨汁一般的脓血。
战斗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他们双方的底牌都已经消耗殆尽了,之所以还没一方愿意就此倒下,以着战败者的身份死去,大概是因为他们对于厮杀的渴望,都抱着一个堪称病态的向往。
并不是因为畏惧死亡,只是在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生命固有的麻木。
以至于,王有剑一直没有召唤地狱投影的降临,他想通过赤手空拳的方式击败对方,就好比登山者企图爬上世间所有的高峰,哪怕明知道在途中会遇到很多先行者的冻骨,哪怕明知道自己极有可能会成为其中之一,但也要一鼓作气地朝着那个地方走去...
人类,就是这样奇怪的一种生物,当他们吃饱了以后,与其他动物相较不同的脑回路就会忽然发生折转,从而衍生出一个个在饥饿者的眼里显然是只有吃饱了撑着才会想到的问题和想法。
在经过斗转曲折的对峙过后,夜幕之上的星辰流动如汇入北海的湾流,塞满胸腔的爱与恨,就像是站在大海边缘的人类,为了抵御寒风而在沙滩上升起的大火。
被杀意和疯狂所笼罩的目光再一次交织,须弥之间,他们又一次凶狠地冲向对方,阴冷的镰刀再度横空而过,忍者的四只眼睛没有忠诚,仇恨与背叛使她放弃了人类的身份,她的影子被收纳在婆娑的树影里,呆呆地望着外面的如风龙般狂舞的刀刃,肆无忌惮地切割开时间和岁月的倒影。
作为人类的男孩则伸出了他的手,平静地接下了它的刀锋,也接住了凝聚在那把刀上的所有痛苦与绝望,就像亮起火光的沙滩,平静地抱住了漫天的星辉与潮汐。
....
凌晨三点钟,千春小姐推开了出租屋的门,不顾电视上的劝阻,独自一人在深夜外出。
她去到了一家开在商业街里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要了一个汉堡包,一杯热咖啡,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大街。
时间滴答滴答地平移,街上的车辆始终零零星星,她还在窗户边安静地坐着,就像是童话里的灰姑娘等待她的南瓜车一样,静静地在等着某个人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