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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贫贱夫妻百事哀
车厢里充斥着一股年久失修的腐朽味道,这让山丹的嗅觉和神经都很不舒服,看哪儿哪儿都是脏兮兮的感觉。
好在没过多久就到达了长沙站,两人把行李拿下车,没有出车站,山丹坐下来休息等候,顾海平去售票大厅打听到永城的火车。
一圈询问下来只有晚上八点的火车可以买到票,别说卧铺票连座位票都没有了。
两人商量了一回,怎么办?耗一天是一天的时间和花费,那就先上车再想办法买卧铺票吧。
看着山丹憔悴的面容,顾海平心里充满了自责,因为自己的无能连累了这么好的人,让她吃苦受累还受委屈,他心里决定一定要一辈子对她好,弥补他带给她的伤害和苦累。
山丹看着盯着自己发愣的顾海平,她能体会他的内疚和自责,她安慰他:“没事儿!我挺好的,庄户人家出生没有那么娇贵,你放心去买票,我们先上车再说。”
顾海平急忙跑去买票,好不容易才买到两张站票,是晚上8:15经过长沙的火车。
看看已经8:00了,还没有检票的通知,山丹有点着急,叫顾海平去问讯处问询,才得知火车晚点一小时。只好在拥挤杂乱的候车厅等待。
山丹靠在行李上眯瞪了一会儿,昨晚没有睡觉,今天没有好好吃饭,令她很是疲累。
在山丹怏怏眯瞪时候,广播通知他们所坐的车次开始检票,顾海平背起大包行李,山丹提着两袋行李,费尽力气才挤出进站口。
九十年代进城打工已经形成气候,就看背着大包小包的农民工争先恐后地挤着互相吆喝着,山丹和顾海平被挤在中间脚不着地,顾海平拼命护着山丹的肚子,高声告诉旁边的人:“小心!小心!这有个孕妇呢。”
但旁边的民工似乎耳朵没带放在家里了,仍然一股脑挤着把两人一起拥入车门。
身后的门“哐当”关上,山丹才发现想进入车厢那是不可能的,人与人之间连一条细缝都没有,估计一只蚊子的地方都腾不出。这是一趟慢车,车票便宜,每一个小站都停靠。
顾海平急躁的脸上写满担忧,他担心山丹受不了这样的折腾。
山丹感觉头一阵阵眩晕,身上开始出冷汗。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和各色包裹,挤到连空气存在的空隙都没有。山丹大口深呼吸,她知道一定是氧气不足引起眩晕,她已经顾不得汗臭脚臭以及农民工身上的牛屎臭。
她甚至贪婪地呼吸着这夹杂着各种味道的空气,闭上眼坐在自己的行李上,她实在太累了,她好想睡一觉,脑子开始迷迷糊糊。
靠在顾海平的怀里,她也紧挨着胖的瘦的各色不认识的陌生人的身体,此刻她除了想睡一觉没有任何思维。
看着山丹苍白的脸,顾海平有些担心,他问:“你感觉那里不舒服吗?脸色不好看。”
“我可能又低血糖了,感觉晕得很,也出冷汗。好瞌睡!”山丹有气无力地答应着。
她已经陷入半昏迷半睡眠之中,顾海平有一种欲哭无泪的负罪感,怎么办?他用力掐住她的内关穴,他几乎用哭腔央告着周围的人:“大哥大姐,你们让一让,给我媳妇多少让一点地儿出来,她晕过去了。”
整个车厢和走廊和车厢连接处都挤满了人,水泄不通。但附近的人听到顾海平的求告,看看已经晕过去的山丹苍白的脸,大家一致往后挤了一下下,山丹和顾海平的地方多少宽松了一点点。顾海平把行李包摊摊平,扶山丹半躺靠在上面。
旁边一个大姐递了一颗糖过来说操着一口四川话讲:“快,给这女娃娃含块糖。”
顾海平接过来急忙塞入山丹口中,他对那个大姐投去万分感激的目光,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啊。
山丹慢慢醒过来,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大姐高兴地说:“你们看看这女娃娃好了啥!我也经常这样呢,所以口袋里总是装着几颗糖的。”
顾海平点头连声说“谢谢”。
山丹睁开疲惫的眼睛,看着大家都瞅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问顾海平:“怎么了?我就是打了个盹儿,怎么大家都看着我干嘛?”
“没事儿!没事儿!那个大姐给了一块糖我放你嘴里了,甜不甜?”顾海平故作镇定地说。
“哦,我说那么舒服!原来有糖吃啊!”山丹也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
周围紧张的人群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们不自禁地呈现出紧张后的轻松,又往四周挪了挪,给山丹更大一点的空间。
车厢没有意思缝隙通行,连列车员都不例行检查,顾海平和山丹被困在车厢连接处没法动弹。
好不容易挨到一个站下去几个人,大家终于可以动动手脚了。顾海平叮嘱山丹看好行李,他要到车厢里去找找座位或者找找列车员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安身之位或者补办卧铺票。
顾海平在拥挤的车厢里举步维艰,使出吃奶的劲才挤到卧铺车厢列车员值班室,问询的结果没有给他一丝丝希望,卧铺车厢已满员,并且没有短途下车的旅客。
顾海平说明山丹的情况,列车员表示爱莫能助,看看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顾海平不得不再一次钻入其中。
他一路走一路打听,哪里有就近下车的旅客可以让出一个座位给山丹?
有几个人答话说在湖南衡阳下车,再有两个多小时就到了,顾海平急忙和人家说好,有一个孕妇过来,求人家把座位留给他们。
顾海平拼命挤回山丹身边说:“快,有人在衡阳下车,我们快点赶过去,等他们下车就有座位坐了。”
山丹拿起行李和顾海平再一次淹没在拥挤的人群中,走廊的地上坐满了东倒西歪昏昏欲睡的人们,各种编织袋充斥着这个狭小的空间,要想从这里通过,那比在草原上迎着七八级大风行走要难上几百倍。
山丹一边艰难地挪着自己的手脚,一边拿着行李,一边还要护着自己的肚子,这份艰难令她几欲窒息。但时间和事件都一样会过去,终于挨到那些准备下车的人身边,山丹已经筋疲力尽,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海平放下行李,把山丹安顿坐在行李上,两人开始一次并不漫长却如永远等不到头的等待。
迷迷糊糊中,衡阳站到了,顾海平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人们惊讶地发现:他被骗了!他们拿他的请求作为了一次玩笑,他们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带着山丹怎么艰难地挤到他们的身边,他们斜刺着脸面淫笑着、叫嚷着、吃着、喝着。
顾海平气不打一处来,他想责问他们为什么拿他开玩笑?为什么骗他?山丹看着顾海平的脸越来越愤怒,拳头攥得紧紧地。她拉住他的手给他爱和暗示,他们没有任何力气和人家计较,也惹不起任何麻烦。
顾海平只好再一次问询周围的人们,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起身让出一个座位说:“我再过一小时到站,你让你媳妇先坐这里吧。”听口音是北方人,他目睹了顾海平来来回回寻找作为的过程,也看到对面几个人的作为,他坐不住了站起来让出座位。
“不用,不用!您下车的时候我坐过来就好了,您先坐着。”山丹忙不迭地感谢。
“哦,你来坐吧。你们要去哪里?怎么坐这趟车?这是趟慢车,每个小站都停,坐车的都是打工的,从来都没有松快过,要是长途坐车,你们就该买快车票的。”那人说这话站起身走到走廊上,示意山丹坐进去。
顾海平急忙扶山丹坐下,回头鞠躬点头十分感谢。
“我们去永城,在长沙转车,不想等太久时间就买了这趟车的票,以为上车能补卧铺,不想是这样的情况。太谢谢您了!”顾海平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
“哦,一看你们就不经常出门。这种慢车的卧铺很少的,哪有补的?听口音你们是北方人?”那人说。
“哦,我们是内蒙人,您是?”顾海平问道。
“半个老乡,我是山西人,到湖南做点小生意。”那人回答。
“是哦,我祖籍是山西的呢,您贵姓?”顾海平有一种兴奋的感觉,出门在外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免贵姓魏,你们这是去?”那人看看山丹说道。
“哦,魏大哥。我在永城读研究生,这不媳妇怀孕了,接过去生孩子,我在身边好照顾。不想一路上受这么多苦!”顾海平满腹心酸地说道。
“没事儿!出门在外哪有不吃苦的?年轻不要紧,你的前途那么好,媳妇跟你不会受苦的。”魏大哥拍拍顾海平的肩头安慰道。
“唉!前途说不上,只是条件可能比家乡要好一些。”顾海平看向山丹说道。
山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实在撑不住了,昨晚一晚没睡,今天一天劳累折腾,她感觉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顾不得太多,先睡一觉养养精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