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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医院的七层,这段路充斥着消毒水的怪味,还有各种嘈杂、混乱的动静,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就糟心,在这待久了,任谁心里都不会舒服、压抑。
秋零表姐是个沉默寡言的乡下女孩,知道柏原是伊川表妹的朋友,还帮忙缴纳了费用,便放下警惕,带着柏原清显朝七楼伊川妈妈的病房走去。
阳太很开心地牵着柏原的大手,因为他觉得哥哥是来帮忙的。
“柏原桑……伊川妈妈现在病重,不能受刺激,所以待会你说话声音可要小些。”
秋零表姐温声提醒道。
“我明白了,饭吃了?”
“刚吃呢!”
阳太仰着脸乖巧地说道。
柏原微笑着抚摸小男孩的黑发,忽然暗骂一声自己笨蛋,来看望别人礼物也不提下。
“我们先进去,你先等一会。”
“好。”
柏原站在医院的走廊,百无聊赖地打量周遭。
过了一会,阳太拉他进来。
秋零表姐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给伊川妈妈听。
柏原被拉进来,发现这是个四人的病房,伊川妈妈的病房靠着墙,旁边就是窗。
病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女人,模样与伊川琉璃雪有六七分相似,然而脸皮上的骨肉瘦削,面色苍白,额角一缕缕白发散落,精神气衰落到谷底,像是垂垂老矣的病患,让人一看就暗道不妙。
此时伊川妈妈勉强坐了起来,用温和、复杂的目光打量着来人,一个俊秀、英气的少年映入眼帘,腰背十分挺拔,走路沉稳,说起话来不急不躁。
“阿姨你好,我是伊川学姐的同学,听说您病了,特意来看望您。”
柏原很是得体地笑着说道,声音控制在一个刚好的程度,其他三个病床的病人和家属好奇地看了一眼
“好、好……挺俊的一个孩子,先坐下来吧……”
伊川妈妈很开心,夸奖了柏原一句,久违地在那张暮气沉沉的脸上露出开朗的笑容,以一个丈母娘看女婿的目光不断打量着少年。
“听秋零说你刚才帮忙缴钱,这怎么好意思呢,还是说这钱是琉璃雪那孩子帮忙让交的?”
柏原犹豫,心里思量,不论说伊川学姐自己的、或是找人借的,恐怕都不好,伊川妈妈应该也清楚现在的处境,于是老老实实地说是自己的钱。
“学姐以前帮助过我,是个好人,只是想尽些绵薄之力帮助下学姐罢了,钱的事您不用担心,完全是够用的。”
柏原不知道这样的解释算不算多余,因为他发现伊川妈妈的眼神稍微有些不对。
“这样呀。”
伊川琉璃雪的妈妈很温柔地点了点头,或许心中有自己的计较,没有继续揪着这个话题,先让小儿子阳太和他的表姐先在外面走廊的椅子等着,阳太奇怪地问为什么自己不能听。
没人理会。
“柏原桑是在与我琉璃雪交往吧,那天阳太可是跟我说看到你夜里将琉璃雪送来,俩人还接吻了。”
等俩人走后,伊川妈妈说起这个话题,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是温声微笑着,夹杂着一股感慨:
“说起来,先前就有些奇怪,一周前琉璃雪忽然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问她和谁去也不肯说,要知道,这孩子从小打扮得就朴素,很少见她那么爱美呢,这么想来,当天应该是和柏原桑在一起吧?”
这话着实令柏原清显错愕不已,迅速回想起来,那天貌似是自己的生日,不过打扮的如何他早已忘记,毕竟那晚学姐跌了一跤可狼狈。
关键是,什么时候他和伊川学姐交往了?!
可阳太那天说的也不完全是假的,难道能说,他和学姐清清白白,那天只是学姐忽然亲吻过来,仅此而已。
但误会还是要澄清的吧。
正欲整理措辞解释着,就见伊川妈妈望向远方湛蓝的天空,有些感慨似的轻叹:
“我先前还担忧,要是死了,琉璃雪和阳太该如何是好……现在我终归是放心了呀。”
顿时,柏原呆立当场,澄清什么也没心思解释下去,难以置信地问起伊川妈妈的病情如何。
“医生说是发展期胃癌,若是动次手术说不定有救,但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呀,大约是到胃癌晚期了,恶劣到什么程度我怎么会不知晓呢?医生的话也只是安慰罢了”
伊川妈妈凄凉地轻笑着,“它已经百孔千疮了,没得救了……”
“当然,这话可不要和他们说才好。”
一股生冷的凉意从头淋了下来,顿时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没了。
胃癌……晚期?
虽然柏原不懂医学,可也在口口相传中明白,无论是什么事和‘癌’扯上关系绝对称不上好。
人类的字典中相当绝望的词语!
‘难怪学姐近来是那副哀伤落寞的表情。’
柏原怔住地望向雪白的病床,心中呢喃自语。
“所以,阿姨可没有棒打鸳鸯的心思呀,即便你们正在上高中也无妨,只是凡事把握个度就好,阿姨很欣慰,能在临死前见到女儿有个归属,阿姨看人很准的,自打见到你就给我牢靠、安全的印象,所以阿姨希望呀,日后能多多帮衬下琉璃雪,她是个苦命的孩子,自小没了父亲,就连母亲,也活不了多久。”
伊川妈妈很是凄婉哀怨地笑道,言语中无不透露着恳求的意味。
当即,柏原愣在原地,世界一瞬间失声。
与自己要好学姐的母亲临死前的拜托,要怎么回答?
要现在慌忙地站起身,大喊道和学姐完全是个误会没有交往,至于托付什么也无从谈起!
但是那晚为什么甘愿享受学姐的吻,现在再说这些不觉得迟了么。
也未免太过残忍了,在这种不恰当的时机。
“……”
伊川妈妈见柏原不回答,微微有些失望,露出个微笑,望着墙壁,感慨似的说些琉璃雪的事情来。
“阿姨的病情,没那么严重吧。”
柏原听着学姐小时候有趣的事,却心不在焉,半响,才挤出这句话来。
被打断叙述,伊川妈妈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或许吧。”
然而谁也不信。
坐立不安的柏原没有继续谈话的心思,抱歉离开一会,走到走廊上,问起阿姨具体的病情。
“应当是相当严重了吧,医生说已经到胃癌中期,随时可能继续恶化下去,而且……”
“前几天看到二姨偷偷地咳出一摊血来,身体时常有不适。”秋零表姐有些黯然地说。
柏原回忆起刚才伊川妈妈说话气若游丝的模样,顿时沉默下来。
“能带我去见下医生?我想好好了解一下阿姨的病情。”
“好。”
秋零表姐歪头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等了一个小时才见到医生。
柏原只是称呼自己是病人的家属。
说起伊川妈妈的病,医生缓缓讲述起来,警告柏原道:
“患者的病情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最近情况越发恶化,现在做手术还有一线希望可以拯救患者的性命,我先前多次建议你们立即做手术,为什么不做呢?”
医生说罢,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况且,再拖下去,病人也会感到无比痛苦和煎熬,希望你们快些决定,如果再耽搁下去,恐怕做手术都没有希望了。”
柏原静静地听完,不言不语,而秋零表姐听到医生语气里的责怪,下意识地说一句‘没钱呀’
这下,医生也无话可说,默然地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他知道这样的情况是最为难受和煎熬的。
阳太眨着眼睛,懵懵懂懂,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妈妈的病情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柏原心中盘算,现在卡里还有两百七十万円,退一步来说,还有伊川学姐任务的奖励,那瓶癌症治疗药剂,但需要学姐90%的幸福值才能拿到手。
现在而言,让哀伤落寞的学姐幸福实在太难。
于是他询问关于手术的事宜与相关费用。
医生简单说了一下,大概需要三百万円。
“三百万円?”
柏原喃喃自语,并没有震惊和难以接受,对于这个数字伊川一家无能为力,但他却仍有余力。
恋爱序位5河畔风月信息早已用星值解锁完毕,经过这么久,主要材料、辅助材料早已收集完毕,仅差一项恋爱仪式便能晋升。
一旦晋升,奖励如雪花纷飞,完全不用担心。
只是这恋爱仪式与学姐有关,让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一旦实施,恐怕会让误会加深。
但目前而言,伊川妈妈性命危急,再拖下去平添痛苦,尽快做手术,是最好的选择,事不宜迟,柏原立马说明费用的问题不用担心,他已经准备齐全,请尽早安排手术。
“一定要病人的直属血亲同意签字后,才能安排手术。”医生说。
见状,柏原和秋零表姐告辞医生,带着阳太来到走廊上,不时看到孱弱病态的患者被家属搀扶路过。
“秋零表姐,还是尽快动手术比较好吧?”柏原现在补充一句。
“嗯。”
秋零表姐见这个男孩能拿出三百万円的巨款吃了一惊,懵懵地点了点头,虽然这钱换算成人民币也不过近二十万円,却是压垮表妹一家的天文数字,而且她也不可能拒绝:
“不过还是和表妹说声吧。”
事不宜迟,柏原立马问琉璃雪在哪,他打车过去接她。
“她在一家游乐园。”
“什么游乐园?”
柏原惊讶问,什么时候,伊川学姐还有心思去游乐园?
“她在那里上班呀。”
“平常兼职,周末也要去游乐园兼职么,这样哪里顾得上学业呢。”
柏原皱眉,为伊川学姐艰苦的命运感到深深地忧虑,便问起那家游乐园在哪,他当面说比较好。
“立华游乐园。”
表姐说。
柏原愣了下,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心想,这不正是上次生日,和风琴约会的那家游乐园么。
但是,为何上次都没在游乐园里见到伊川学姐呢。
倏然,一点灵光像是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响!
鬼鬼祟祟的兔子人偶,狼狈摔倒的身影,膝盖上的伤疤
这些无关紧要的线索忽然串联起来。
柏原抿着干枯的嘴唇,久久未曾开口。
……
毛茸茸的兔子人偶在乐园的门口欢快地跳起舞来,笨拙的姿态、憨态可掬的外表无不令人喜爱。
围了一圈熊孩子在那里看着欢呼。时值六点,仍旧有游客在旁边的闸门进出。
夜色中不断旋转的摩天轮弥漫着浪漫耀眼的光芒,情侣们手牵着手,幸福依恋地坐在观光仓里。
兔子却是连续跳了许久,有些累了,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开始单调的一蹦一跳起来。
熊孩子们顿时不满起哄着让兔子接着跳舞才好。
可满身是汗的兔子跳了三个小时,哪里还有力气跳舞呢,疲惫不堪的她苦笑着,双脚机械式地带动着厚实的皮套。
一旁游乐园的主管走来,皱着眉头让兔子不准偷懒。
兔子沉默了下,实在没办法,在熊孩子们的欢呼中跳起笨拙的舞蹈。
少年默默地站在梧桐树下望着这一幕。
就连他都有些饿了,却见兔子不知疲倦似的跳到了六点三十分,待游乐园接近闭园,游客们渐渐离去时,她才能抽空休息。
尽管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她一直待到七点才能下班。
虽然这份兼职辛苦的不行,但是工资却很高呢。
兔子用手臂笨拙地抹掉汗渍,隔了层皮套让她愣愣的重复这般滑稽的动作才勉强擦掉汗,却没想到让一对情侣嬉笑起来,说这兔子可真好笑。
兔子没有计较,心想着,游乐园的工资比餐馆更高呀,虽然餐馆一周兼职四天,游乐园一周兼职两天,但是游乐园这边拿到的工资却比餐馆更多一些。
所以虽然这份工作要从中午戴着厚实的皮套到晚上蹦蹦跳跳,辛苦的,主管小气又严厉不准见到半分偷懒,但她依然很珍惜这份工作。
秋日的夜晚来得比夏季更晚,临近七点才渐渐昏暗下来,日暮西山,萧瑟的秋意弥漫,晚风冷冷地吹来。
游乐园的设备陆陆续续的关停,管理人员将游乐园巡了一遍,见彻底无人了,员工们才换下衣服散开。
兔子人偶疲惫似的坐在草丛旁的椅子上,主观换好衣服路过的时候夸奖了一句今天表现不错,继续加油。
兔子勉强笑了笑,待主管和同事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她才艰难地摘下头套。
头套下的小脸早已湿漉漉的一片,即便是秋意渐浓,寒风凛冽,可在这样的天气下,她包裹着厚重的头套不知疲倦地跳舞,也早已汗流浃背。
饶是她容颜俏丽妩媚,可此时头发一缕一缕贴着额头、脸颊,汗渍湿透了衣裳,也完全称不上多体面,甚至是狼狈。
人大多都走光了,只有门卫室还是个温暖防风的地方,穿着蓝色外套的女孩坐在这休息了会,让汗渍流干,否则非要生病不可。
门卫大叔见到女孩的身影有些落寞,摇了摇头,同情似的递来一个橘子。
“谢谢。”
伊川琉璃雪感激似的点了点头,她正渴着呢。
狼吞虎咽的吃完,不好意思的将橘子皮丢进了垃圾桶里,也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了。
瞧见深色的玻璃窗上倒映着自己狼狈的样子,伊川琉璃雪发呆似的打量一会,觉得这不体面的家伙真的是自己?
又想着待会要去便利店吃份便当,再去医院看望下妈妈才好,表姐应该做好晚饭回去了吧。
当伊川琉璃雪缩着身子,迎着寒风走出游乐园的侧门时,惊愕地停下脚步。
如墨般的夜色弥漫,梧桐树下少年默默地望来。